序篇：7角城的阿爾金（1）

七角城不是一座城。

它是個星球，在宇宙的某個地方。

後來人們談起它的時候會說，就是扁扁的從不自轉的那個。這麼一說，大家就都明白了。就是那個嘛。總之名字很少會被用到。

生活在七角城的七角人都很擅長製造。如果你是一位宇宙物種研究專家，很可能會說，那是由於這裡豐富的礦產以及半寒半暖的天氣，說不定再加上七角人攝取的某種物質使他們擁有奇異的大腦構造，諸如此類。但七角人自己卻深深地明白，那主要是由於熱情。

七角人無法阻止自己改造這個扁扁的，並且從不自轉的星球的慾望。

就像烏拉星系的綠舌獸無法停止築巢而毀滅了自己的家園，以及東霍鳥無法停止撞擊任何銀色球狀物，地球生物無法停止呼吸進食和排泄一樣，七角人也完全不可能停止製造。那是他們生存，思考以及死亡的方式。一個老七角人常常會不無哀傷地思索，這把老骨頭是否只能為花園的柵欄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裝飾。而最尊榮的葬禮是被送去中心熔爐，成為各種物品的一部分。那些獨特且強壯的七角人就是這樣被留在了七角城光輝燦爛的製造史上。

阿爾金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

不不，這麼說也不太對。應該說，他對另外一件事情更感興趣。

就是天空。

「那是個沒用的東西。」當他第一次問父親那是什麼時，老阿爾金皺著眉告訴他，「你看，那上面什麼也沒有。而且，」他不無憂慮地發出警告，「你不該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七角人必須專註於製造。

但老阿爾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啊，一個沒用的東西卻高高在上，這難道不是一個奇迹嗎？

為什麼父親看不出這點呢？為什麼大家也都看不出來呢？

小阿爾金一心想要知道天空的秘密。而在七角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你想了解什麼有關這個星球的事，就得去問「古老典籍」。

它是一本書，在七角城中心的典籍館里。那是一幢低矮的三層建築，融合了從古至今所有七角城的建築風格，即典雅又充滿生機，同時還有種謙遜的氣息，默默矗立在這經過精準測量的七角城絕對中心。美麗的七角學院就環繞著它。

阿爾金不被允許進入典籍館，因為他年齡太小了。只有成為七角學院的學生，才能得到那張亮閃閃的參觀券。

因此我們可以在宇宙史的七角城這一篇章確信無疑地寫下：阿爾金是在八歲入學季的第一個休息日，第一次見到「古老典籍」的。

這本書當然也確信無疑地，被存放在一個透明且極其堅固的展示櫃里。人們可以對展示櫃旁被稱作全知機的機器提出任何問題，而它將根據「古老典籍」的記載回答七角人們的問題。

全知機複製了古老典籍的模樣，也是一本書，只不過翻開的一面不是書頁，而是一塊透明金屬板。小阿爾金懷著激動的心情把手放在上面，心中充滿了敬畏。

「古老典籍，請告訴我，天空是什麼？」

全知機發出輕微的電流聲，似乎在進行檢索。幾秒后，它發出滴的一聲。

「古老典籍中關於天空的記載在798132頁。天空，是一種毫無用處的事物。」

阿爾金瞪大了眼睛。

「什麼？」

「重複。天空，是一種毫無用處的事物。」全知機頓了頓，又說，「如需重複第三遍請說『重複』。

如有其他問題請繼續提問。提醒，每位訪問者只有十分鐘的提問時間。」

「只有這一句話嗎？古老典籍里，還有沒有其他的記錄？」

「請稍候。」全知機再度發出檢索的電流聲，「很抱歉，沒有其他任何信息可以提供。」

阿爾金看了看時間，還有八分鐘。他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孩子。

「那麼，是否有其他地方能夠查詢到有關天空的知識？」

這回全知機甚至都沒有檢索。

「古老典籍記載著七角城的一切知識。」不知是不是錯覺，阿爾金覺得全知機的聲音變得特別輕柔，但卻似乎在嘲弄自己，「沒有任何其他地方記載著古老典籍所不知道的內容。」

但它卻不知道天空。阿爾金不無失望地想。

「那麼，最有學問的七角人是誰呢？」

「請稍候。」全知機又開始檢索起來，片刻之後，「截止目前，各項綜合評分最高的是七角學院的院長暮暮魯先生。他已經保持了連續三年的綜合評分最高記錄。」

「綜合評分是什麼？」這是阿爾金第一次聽說。

「綜合評分，是根據每一個時間單位中，被測量人完成製造的速度、完成度與精巧度，以及其他人的評價做出的綜合評分。每個時間單位由七角學院公布一次。」

阿爾金覺得自己還是沒懂。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好吧。謝謝。我沒有問題了。」

「不用謝。祝你愉快。」

全知機再次發出滴的一聲，表示提問結束。

阿爾金決定去拜訪暮暮魯先生。他只在開學儀式上見過他一次。但每天傍晚放學時，他總能看見胖乎乎的院長先生在學院小道上散步。有幾次他甚至聽見院長哼著小調，這讓阿爾金覺得他很親切。

說不定院長先生知道天空是什麼。「古老典籍」畢竟只是一本書而已。

於是這天放學，阿爾金便迫不及待地跑出教室，在暮暮魯院長經常散步的小道上等他。果然沒過多久，那個胖乎乎的身影便出現在不遠處。阿爾金尊敬地靠近他，向他問好，並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一開始，暮暮魯院長的反應和父親還有全知機一樣。

「天空嘛，是一種毫無用處的東西。」

但是接著，他又說了些不同的話。

「我曾經也對它發生過興趣。啊，就是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阿爾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真的嗎？院長您也覺得天空很特別嗎？」

院長笑了，圓乎乎的臉龐可愛地顫動著。

「那時候我不僅覺得它很特別，還一心想要飛到上面去呢！」

「飛？您會飛嗎？」

「哈哈，靠我這胳膊腿，當然是不行。那時候我想要製造一個飛行器。就是種可以像鳥兒一樣飛起來，把人帶到天上去的機器。」

哇。只是聽到就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那您飛上去了嗎？您看到天空了嗎？」

「嗯。我成功了。」

「真的嗎！」阿爾金感到呼吸都停止了，「那天空是什麼樣子？」

「它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