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風渡人來
「最是春光勾人心」我一面抱怨著早晨的陽光過於明媚,一面又不免為山北那片肆意生長的野花心切。懶懶地挪下床,已推開門,便看見一個人直挺挺的躺在推了一半的籬笆門外,走近了一看,方見那人滿身是血。我心下一驚,趕忙將他拖進到屋裡。
裡衣早已被血染透,小心翼翼的揭開裡衣,上身的傷口駭得我寒毛直豎。只給山上滾下的農夫、被蛇咬傷的過路人、上山打虎的猛士治過傷的我根本沒見過這種傷,比匕首的傷口長、比長劍的傷口深,滲得我直把各種草藥粉末都往傷口上抹了一通。
把他的衣服洗完晾好,回來后就聽見他似乎喃喃的喊「娘」,我一摸他的額頭,果然是傷口發炎導致的發熱。我端來涼水一遍遍擦著他的額頭與脖子。他是個白凈的少年,若不是稜角分明,甚至眉宇間帶些戾氣,準會被人認為是個文弱書生。許是不曾出山見人少的緣故,我不禁用指尖輕輕掠過他的眉心,順著鼻樑,滑到嘴唇。陽光層層鋪染他的面龐,使他顯得溫順平和,我生平第一次感覺人也可以用「賞心悅目」形容。
驀地,他睜開眼,死死握住我的手。「你是誰?」聲音同他的眼神一樣冰冷。我吃了一驚,忙往後縮。「我救了你,你不說感謝反倒先盤問我來了!」他手突然一松,我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拿上你的上衣趕緊滾吧!」我心中著實不忿,轉身大步走出門去。
我平生最恨別人問我姓甚名誰,仗著自己是有爹生有娘養的孩子,就看不起我這個生下來就住在山裡的「孤家寡人」。我不知曉自己的名字,不知曉自己的親人,亦不知自己何時長成現在這般可以獨自過活的樣子。我不禁黯然神傷了起來,沒注意自己繞了一大圈晃悠回了自己家裡。
桌上擺著燒好的粥,他已穿好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與之前滿眼殺意的樣子判若兩人。我心下一驚,沒等我開口只聽他娓娓地說:「我隨家父外出經商,途經此地為山匪所劫,家父不幸遭難,我亦身負重傷。如今我身無餘財、無家可歸,不知姑娘可否收留我這個可憐人。」我本來還琢磨著山上何時來的盜匪,可見他兩手緊緊握住飯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那眼神與跑進我家偷吃的小獸被抓現行時一模一樣。想著自己一人在山裡也是孤寂,便一心軟留下了他。
之後我方才知道有人陪的好處。當初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林中霧靄,我便去山北摘新鮮的野花野果,他便在家中燒柴做飯;晌午倆人一同席地坐在矮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穿堂風輕輕掠過耳際,從北窗進、溜似的從南窗越出。
「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何處?」我忍不住好奇的地問。
「我叫揚濤。」他頓了頓,「無以為家。」
我一面暗笑「楊桃」這個名字屬實草率,以免又被這個無家可歸之人所言感到心酸。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沒讀過書,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安慰你。但你放心,只要我的小茅屋沒倒,就還有你一個落腳處。」
他沒接話,只定定地看向遠方。
一日晚上,月光碎碎的鋪滿了地上、床上、桌上,流轉於窗棱間,風輕輕送來森林深處潮濕的氣息,我幻想著月亮這樣那樣的娟秀模樣,耳邊傳來忽遠忽近的蟲鳴聲。我翻來覆去沒有睏倦感,起身推開門。他一如既往地睡在屋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深空,星河倒映在他眼裡,閃著忽明忽暗的光。看到我的那一刻,光滅了。
「你怎麼還不睡,是今晚的月亮太亮了嗎?」
他不回答,偏了偏頭問:「你一個人在這裡無人問津,無人在意,不感到悲涼嗎?」他的語調平淡的如一潭死水,眼神裡帶著莫名的憂傷。
我怔了怔,一笑置之:「我雖是孑然一身,卻也是了無牽挂。」
他似乎苦笑了一下,我倆相對無言,各自睡去。
一日、兩日……我用木楔刻著有人陪的日子。對於他的存在,我從生疏,到習慣,再到依賴。十九日晨,他不見了,桌上留下一塊玉佩。
我去林中找他,尋著一灘血跡看到一個四肢扭曲、死相凄慘的人,我嚇得驚呼出了聲,看樣子晚上就死了。
「楊桃,你在哪裡、還活著嗎?」我喃喃道,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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