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零

滿目瘡痍的大地遍布黃沙，隨處可見的是城市的廢墟，一棟棟廢棄的大樓扭曲的不成樣子，一陣微風刮過就會轟然倒塌。

人類曾經的文明，在災變到來后的第十二年漸漸被徹底掩埋，成為過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建立在曾經城市廢墟之上的超級城市「庇護區」。

2064年，一陣詭異的黑霧開始在世界各地蔓延，以極快的速度擴散，被黑霧侵蝕的人或者植物動物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異變，侵蝕越深，異變越深，越難以恢復。

起初人類還能依靠熱武器抵擋，但隨著黑霧擴散速度的增加，人類文明遭受巨大危機，為了保留人類文明的火種，全世界科學的精英們匯聚到一起，建立新的人類政權「聖理會」，同時建造起十二個擁有「粒子屏蔽罩」（天幕），可以抵抗黑霧的超級城市「庇護區」。

每一個庇護區都足以容納上千萬人生活，分為「外區」和「內區」。

外區由世界軍軍隊居住鎮守，抵禦「黑霧狂潮」，「內區」則是居住著無數普通人。

每一個庇護區都有一位最高長官「布防官」，負責管理內區秩序，以及發布外區抵禦異變生物的安排與調動命令，同時聽命於「聖理會」的最高指揮組織「長老會」。

當全世界的精英們匯聚到一起，上下一心為了人類的未來共同努力后，人類文明隨即產生了技術大爆炸，仿生物科技、機械干件、虛擬現實、人工智慧、外骨骼裝甲、納米技術等等，得到了全面發展。

第三庇護區「穹頂」，內區，一家咖啡廳里。

白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漫不經心的聽著對面那個自稱聖理會世界軍上校，叫做徐昊的青年喋喋不休：

「你的父母曾經是研究機甲的專家，所以我們希望邀請你加入聖理會，共同抵抗異變生物，為了人類的未來努力」。

「你們找一個混吃等死的傢伙去拯救世界？」白零冷笑一聲，隨即靠在椅子上扭頭看著窗外，對於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他完全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有些厭惡。

拯救世界，多麼高尚的一句話啊，但就是這一句話使得白零的整個童年都是在孤獨中渡過，甚至一年當中他都很少見到父母的影子。

因為他們總是呆在實驗室，一呆就是很久，很少回來，好像把自己遺忘了。

直至那次爆炸事故的發生，白零才再次看到了父母的身影，不過卻是冰冷的屍體，一切都像是一場夢，隨著夢境的破碎，他回到了殘酷的現實，整個人都消沉下去，生命中的光消散了。

也導致了他有些陰鬱悲觀的性格。

「那次意外我也深感悲痛，但是你父母給你留下了一樣東西」徐昊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台紅色的巨大機甲，按照周圍人的比照來看，機甲至少有五十米，他將照片放在桌子上，「泰坦級機甲，代號晨曦，上面錄入了你的虹膜、指紋等等，只有你能夠啟動與駕駛」。

「沒興趣」白零目無表情的搖搖頭，站起身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我真誠的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如果想清楚了就來指揮中心找我」陳昊並沒有阻攔，只是對著白零的背影說了一句，然後靜靜的看著他走出咖啡廳，淹沒在人群中。

「老師，你們的孩子和你們真的是…完全不像啊」陳昊靠在椅子上，看著頭頂的水晶吊燈無奈的笑了笑。

……………

一場小雨淅瀝瀝而下，在密布的高樓大廈中穿梭，沒打傘的行人用手擋在頭頂小跑著尋找躲雨的地方，白零雙手插兜靠在街邊商店的屋檐下，百無聊賴的看著這場人工降雨。

自從來到這個被「天幕」保護起的城市后，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絕了，陽光，雨等等，因為天幕之外，早已經被黑霧淹沒，裡面是無窮無盡的異變生物。

這種被黑霧感染后的東西，完全沒有意識和智慧思想，只剩下極為濃郁的攻擊慾望，當沒有感覺到生命體征旺盛的生物出現時，就會自相殘殺。

但人類至今沒有搞明白「黑霧狂潮」是怎麼回事，每當黑霧狂潮來臨的時候，這些異變生物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指引一樣，會源源不斷的對著人類的庇護區發動猛攻，而且沒有出現自相殘殺的情況，就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如同來自地獄的軍隊。

每一次擊退黑霧狂潮，人類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可能是能源的消耗，也可能是人員的傷亡。

但好在黑霧狂潮不是經常發生，大多數時間都是一些遊盪至此，發現了庇護區存在的異變生物會發起襲擊，但只需要防守，然後靜靜等待著它們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在出擊就可以了，算不上什麼危機。

平日里人員傷亡最多的情況，是外出去採集資源而被異變生物襲擊導致的。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白零的沉思，扭頭一看，自己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金色頭髮的女孩，白皙的皮膚，淡紫色的眸子，是歐洲人的面孔，但如今的世界，早已經不分這些了，大家都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名稱「人類」。

女孩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連衣裙，渾身都被雨水打濕，正環抱雙臂，冷的瑟瑟發抖。

只看了一眼，白零就收回了目光，他並不想多管閑事，什麼對路邊遇到的可憐女孩伸出援手這種事情，他才不會去干。抬頭看了一眼，雨漸漸的小了，就打算離開。

「那個…」

就在這時，金髮女孩忽然出聲叫住了正欲離去的白零，瞪大了雙眼，一臉期待的說，「我可以去你家躲…暫住幾天嗎？我…我可以付你房費的」。

如今的世界，雖然大家都是人類，但曾經各自的語言依舊深深刻在基因里，因此為了方便溝通，科學家發明了一種微型語言轉換器，可以對聽到的任何語言轉換成自己聽得到的語言，只有米粒大小，放在耳朵里就可以馬上使用，也不會感到不舒服之類的，而且非常便宜，二十元就能買一大把。

因此雖然按照女孩的嘴型來看，她說的並不是中文，但經過語言轉換器的過濾后，白零還是清晰的聽懂了，然後漠然搖頭，「不可以」。

女孩呆了幾秒鐘，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眼眸低垂，神色黯淡，一陣微風吹過，白色連衣裙的衣角如同飛舞起來的蝴蝶。

見狀，白零皺了皺眉，眼角餘光卻忽然瞟見不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人，有二十多個，手裡拿著類似照片一樣的東西不斷向著路邊的人詢問。

「他們來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白零就感覺女孩躲在了自己身後，低著腦袋，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像是受驚的貓看到了可怕的掠食者一般，恐懼著，無力的顫抖著。

江河公寓，802室。

白零一隻手杵著下巴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抱著一桶泡麵吃得正香的艾希一陣出神。

艾希，就是金髮女孩的名字。

白零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奇怪，明明都不想多管閑事的，可當感覺到艾希的顫抖時，他還是拉著她小跑著遠離了那群黑衣人，然後回到了家裡。

或許是艾希那時候的無助吧，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讓人感覺你不去幫她，就再也沒有人了，真讓人悲傷。

接下來的生活，本來以為多了個女孩一起生活日子就會變得很奇怪，因為白零已經習慣了很多年的一個人生活，但事實卻是，並沒有什麼改變。

因為艾希總是呆在房間里，除了吃飯上廁所幾乎很少出來，她總是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陽光出神發獃，天幕之上的「人造太陽」灑下的光輝將她映照的有些朦朧，有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夢幻感。

有時白零睡不著坐在沙發上發獃的時候，看到艾希房間的門沒有關，於是就想去幫她關上，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她趴在窗台上睡著了。

如同籠中的飛鳥，哪怕睡著了，也依舊嚮往著外界的自由，不願離開。

外面究竟有什麼好看的？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而已，在外面，也不過是被黑霧侵蝕，遍地異變怪物的悲哀世界，白零有些疑惑，但也不想多問，因為問了，艾希也不一定會說。

畢竟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

恍恍惚惚，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

夜晚的城市有些寂靜，白零依舊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獃。

「叮」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消息進來。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你的朋友，死亡邊界」

看著這條莫名其妙的消息，白零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可不記得自己有過什麼叫「死亡邊界」的朋友，還是說現在的簡訊詐騙都這麼花里胡哨了？

死亡邊界…

當再度默念這四個字的時候，白零心中猛然一驚，他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四個字，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某個盛夏忽然從角落裡翻出一張校園時候發黃髮皺的照片，然後看到上面自己曾經喜歡卻漸漸淡忘的那個女孩甜美的笑容一樣，可努力的去回想，始終想不起來。

「你認識我？」想了一會無果，白零打出一句話點擊發送，但卻顯示發送失敗。

緊接著，一條消息彈出。

「天帝系統已為您自動攔截未知ip地址消息，溫馨提示，近年來詐騙信息層出不窮，望廣大市民注意財產安全……」

天帝系統，是聖理會成立后研發的超級人工智慧，其本體在第一庇護區「世紀」聖理會總部，負責管控一切網路上的事務，甚至鏈接著所有機甲，科技等等的系統正常運行，有著非常強大的能力。

是誰？

白零關掉了手機，躺在沙發上，嘆了口氣后，緩緩閉上了雙眼。

又是一場噩夢。

從夢中驚醒坐起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窗外的「人造太陽」散發著劇烈且刺眼的陽光，看了眼時間，中午12點整。

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摸了摸額頭，有些燙，多半是感冒發燒了。

「咳咳咳…」

白零咳嗽起來，他記得抽屜里好像有感冒藥，於是起身去拿，拿到以後打開盒子一看，頓時有些無語，竟然沒了。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很久沒有感冒生病過了，這盒葯還是好像是半年前買的了，因為是特效藥的原因，所以裡面本來就沒有幾顆，早就吃完了。

「得出去買…」白零按了按太陽穴，緩慢的朝著門口走去，坐著電梯下了樓就直奔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正門的時候，他看到一輛輛救護車停在那裡，從上面抬下來的是很多個渾身染血的人，有男有女，有的人身上穿著軍裝，有的身上穿著外骨骼機甲，很顯然是外區抵抗異變生物的世界軍士兵。

沒有過多停留，買了幾盒特效藥后，白零徑直朝家的方向走去。

「能聊一聊嗎？」

沒走幾步，白零就聽到一個聲音出現在自己身後，轉頭一看，穿著棕色風衣，有著湛藍色眸子，大概二十四五歲，頭髮整齊盤在腦後卻散落幾根零星髮絲的女人正對著自己笑著招手。

「你是？」白零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總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的五官輪廓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是艾爾諾·卡文迪許」女人微微一笑，指了指對面的一間咖啡廳，「有興趣喝一杯嗎？」。

「抱歉，我現在身體有些不適」白零皺了皺眉，心中疑惑萬分。

卡文迪許家族，在聖理會成立后的新世界中，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既有著一位身為長老會七大長老之一的族長斯御·卡文迪許這樣的高層權力者存在，同時也幾乎壟斷了新世界所有的機械干件製造行業，就連世界軍機甲以及外骨骼的裝置，都是由卡文迪許家族提供，在虛擬現實以及人工智慧研發方面也是頗有建樹，據說還參與了「天帝系統」的研發。

是新世界的新貴。

「是感冒嗎？」艾爾諾從包里拿出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打開后從裡面拿出一顆金色的圓球藥丸遞給白零，「家族最近在研究醫藥方面的特效藥，這是最新產品，我們將他稱之為劍士，對於感冒，傷口感染一類的傷病服下后，可以立馬起到效果」。

「有那麼神奇？」白零半信半疑的接過劍士藥丸，猶豫了一下，最終在艾爾諾期待的目光中吃了下去。

沒有任何味道，放在嘴裡立刻就化了，只過了十幾秒的時間，白零就立刻發現自己的腦袋沒有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了，體力也在慢慢恢復，似乎真的痊癒了。

「怎麼樣？沒騙你吧？」艾爾諾得意洋洋的揮了揮手裡的盒子說，「現在可以喝一杯了吧？放心，我請客」。

沒有了拒絕的理由，白零點頭同意，當然，他其實也可以直接選擇拒絕，不過看著艾爾諾的五官輪廓以及那一頭和艾希相同的金髮，他已經猜到了什麼。

咖啡廳里，略顯暗沉的燈光讓人有些慵懶，整間咖啡廳都瀰漫著舊世界時候遺留下來的鋼琴曲，悠揚，令人感到心神寧靜。

「你應該已經大約猜到了我的目的」艾爾諾用勺子攪拌著她那杯放了很多糖的咖啡，看著窗外有些漫不經心的說。

「艾希？」白零問。

「是的，不過這並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是艾利希爾·卡文迪許，也是我的妹妹」

「哦，難怪你們長的那麼像」白零並沒有多少意外，實際上在艾爾諾出現的時候，他幾乎就已經猜到了，因此得到事實的確定以後，只是微微驚訝，又隨即說，「所以，你要帶走艾希？」。

「沒錯，她這一次是偷偷跑出來的，家裡很擔心也有些生氣」艾爾諾喝了一口讓白零看著都覺得甜的發膩的咖啡，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嗯，那你就帶她走吧」白零點點頭。

「啊？難道你和艾利希爾一起生活了好幾個月，我即將要帶走她的時候，你不是應該阻止我然後說，我才不會讓她回去嫁給別人之類的霸氣浪漫話語嗎？」艾爾諾雙手撐著桌子靠近白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看著艾爾諾那張離自己只有幾厘米的美麗臉龐，白零有些好笑的擺擺手說，「你難道是什麼降智的戀愛喜劇看多了嗎？難道真的有人在路邊看到一個漂亮女孩就瞬間愛上，然後極度草率的說了幾句話以後，就願意為了她去死什麼的嗎？那樣的小說和電視，我從來不看，影響智商，況且我對艾希，嗯…或者說艾利希爾，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種感情，所以我為什麼要阻止？」。

「嘛，真是無趣的男人」艾爾諾撇撇嘴，重新坐回椅子上，又往她那杯咖啡里加了一大勺糖后，平靜的說，「其實我找你的主要目的，是想讓你想辦法留住艾莉希爾，或者說想辦法不讓人帶走她，因為我…並不想我的妹妹嫁給那個傢伙，第九庇護區最新上任的布防官高原幾個月前向家族求了艾利希爾的婚約，不過暫時沒有同意」。

「哦？那個傢伙，很差勁嗎？」白零忽的有些好奇。

「也不算差勁吧，高原長得很帥，家族背景雄厚，是布防官，又是世界軍少將，學識淵博，溫文爾雅，和你這種看上去一無是處實際上確實一無是處的傢伙比起來，應該算得上大部分女孩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了，所以我很怕家族答應這個婚約請求」艾爾諾一隻手杵著下巴說。

「怎麼感覺你在罵我？」剛喝了一口咖啡卻被這句話嗆到的白零發出了疑問。

「怎麼會呢？我們卡文迪許家族的人可都是很有教養的，不會隨便罵人的」艾爾諾隨意的擺擺手，「總而言之，我需要一個人出現，能夠讓這份婚約變成雙份競爭，而且，必須要贏」。

「先不說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有那個能力，既然要和艾利希爾結婚的對象那麼優秀，你為什麼要阻止？」

「因為我能感覺到艾利希爾的不開心，不然他也就不會離家出走了，我可不會讓我妹妹嫁給一個她根本就不喜歡的人」艾爾諾說，「至於為什麼選你？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艾利希爾只會和她信任的人在一起，而這個信任的人，到現在為止只有三個，一個是我，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你…」。

信任的人…

艾爾諾這句話讓白零有些奇怪，他和艾利希爾以前絕對沒有見過，但按照艾爾諾的說法，艾利希爾又不像一個隨便信任陌生人的傢伙。

真是奇怪。

「我拒絕」白零好笑的搖搖頭，準備離開。

艾爾諾也不阻攔，對於白零的回答，似乎是意料之中，她只是無奈的說，「好吧，那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三天後我會去接艾利希爾回家」。

隨後，她看著白零的背影逐漸遠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也就在這時，咖啡廳的另一個角落中走出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滿頭金髮整齊梳在腦後的青年，他緩緩走到艾爾諾面前，恭敬的彎腰，疑惑開口，「艾爾諾小姐，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

「真相么…現在告訴他的話，他可能會崩潰吧」艾爾諾有些惆悵的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