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仗劍洗冤

第三章 仗劍洗冤

()劉襄卻沒有看我,只是盯著窗戶,說:「其實這四個月來,我一直都在思量此事。父王去得倉促,臨終時並未指明由誰來繼承王位。他為人寬厚,對我們兄弟三人一視同仁,但是眾位大臣和我都知道其實他對你愛重更甚,」我剛想開口提出質疑,劉襄已然自己說了下去,「你不信嗎?你周歲之時,父王將從高皇帝處得來的極品昆崙山青玲玉璧送給了你。你雖然年幼頑劣,但是平rì極為聰敏,父王愛你更甚於我和興居。」我心中一驚,低頭看著手中的那塊所謂的「青玲玉璧」,神sè複雜。

忽然想起老萬把這塊玉璧給我的時候曾經提過,這塊玉璧是漢朝的一個諸侯王送給自己兒子的周歲之禮,難道這件事情是真的?我藉由它回到了大漢朝,它跟我是什麼關係?我腦中一陣昏沉,忽然問道:「那,父王為什麼不把這塊玉璧給王兄,或是興居?」劉襄笑道:「因為你生的正是時候啊。我生那年,高皇帝還是漢中王,屈居漢中,正是卧薪嘗膽奮圖強之時。你出生那年,高皇帝從白登回長安,其時正營建長安城,高皇帝回軍得知劉氏又添一男丁,甚是欣慰,說:『吾家又添一駒兒矣』,命父王好生教導你。高皇帝白登之圍后,自知難敵匈奴,後來與民休息,這一年營建未央宮,什麼好事都讓你給趕上了。你周歲抓鬮時,父王將佩戴的青玲玉璧也拿出來讓你抓,哪想到你竟然真的抓住了它,父王一高興,就送給你了。興居出生時父王已經貴為齊王,雖說應有盡有,但比之於你,還是差了那麼幾分。」

我聽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高興一下。原來我竟然趕上了這麼好的事,營建長安城、未央宮,是不是該去看一下這個跟我一樣年齡的城池宮殿?但是這青玲玉璧之事還真是奇異,我周歲竟然抓了它?!

劉襄自顧自地說道:「其實這也並沒有什麼,父王薨后,諸位大臣雖然知道他中意於你,但是仍舊恪守長幼之序,奉我為齊王。其實,這齊王之位本來就應該是你的。」我張了張口,想了一肚皮的話,卻現自己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出口,只得沉默。劉襄見我沒有什麼反應,只當是我默認了,他嘆了口氣,說:「我兄弟三人盡皆年幼,為兄今年二十有一,而且平rì德行並無缺失,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父王執意要將王位傳給你,後來,郎中令祝午對我說了一句話,我霎時什麼都明白了。」我心中好奇,問道:「什麼話?」他微微一笑,說道:「祝午說,『先王乃是高皇帝長庶男』。」我腦中靈光一閃,登時會意。

劉襄見我神sè恍然,笑道:「你想到了什麼?」我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劉襄微笑示意我說下去,我想了想,說:「父王是高祖皇帝長庶男,雖是長子,卻沒有嫡出的名分,所以不能承高皇帝帝業,才被封作齊王。也是因為這長幼嫡庶之分,讓父王不能繼承高皇帝的皇位,算是毀了父王一生。或許父王要我做齊王,只是想壞掉這個規矩,讓天下之主,以有能者居之。」劉襄聽了我這一番話,安靜了一會兒,隨即微笑說道:「昔rì父王常贊你聰敏過人,我心中卻不以為然,但今rì你能有如此言論,足見你並非紈絝子弟、膏粱之輩。」

我聽了之後,心中得意,隨即又是暗暗笑:「開玩笑!現在回答你的可是二十一世紀有知識有理想的現代大學生、有為青年,可不是你那個草包之極的二弟劉章了。」但我聽劉襄言語中的意思,心中遲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心道:「要不要安慰一下老哥啊?」我正在作此打算,劉襄已然自己說道:「今晨朝會,諸位大臣薦你前去長安,但我身為你們的兄長,又怎麼能讓幼弟前去長安這種是非之地?我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主意,只有親自去一趟長安了。」

我聽了之後,心中又是一驚。但聽得他說得如此情切,我前世便是心軟之人,最是聽不得別人說道難處,當時便要主動請纓前去長安。但是理智卻告訴我自己不能輕率就決定,我已經並不是前世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畢業生,這裡是齊王宮,同樣也是是非之地,與長安並無二致,凡事要三思而後,再三思量才能小心謹慎地去做。劉襄如此做派,焉知道他不是反其道而行,騙我前去長安?惠帝七年,長安如今也是波詭雲譎,明年,高后便要稱制天下,屠戮劉氏子孫。開什麼玩笑?現在去長安,只能說是自投羅網,我可不是三天之前的劉章了,不會傻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地步。

我這般想著,強制自己不要說話。劉襄依然自己說著:「為兄去了長安之後,齊王宮的事情你便要一力承擔起來,興居還小,你也要多加看護。只是,你不可再做這種欺男霸女的惡行,不要辜負了父王和我的期望就是了。」我好似傻子一樣,聽著他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完之後,他站了起來,說:「你身子剛剛復原,還需要多加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若是你覺得氣悶,可以出去走走。」說完他也不管我什麼反應,便要走出門。

他打開房門,剛要離去,我突然問道:「王兄,你剛剛說,我欺侮的那個女子,現在在雲房是不是?」他看了我一眼,竟然沒有問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只是點了點頭,說:「若是沒事,我先走了。」我雙目迎上他略微憂鬱的目光,忽然心中想法竟然抑制不住,開口說道:「王兄,你恨父王嗎?」

劉襄聞言,一霎間雙眼之中神光湛然,猶如針尖,刺得我眼睛都有些痛了,但隨即那目光又變得溫厚和暖,他輕輕笑道:「有。」我看著他微微抬頭,看著斜上方的角度,聽著他說:「有時候我恨他,恨他對我視而不見。」我聽他這麼說,心中莫名一酸,想象著他十多年來心中受著怎樣的煎熬,強笑著說:「王兄,父王······父王他其實,更愛你這個長子。」他聽了,嘴角牽出一絲冷笑,神sè漠然地不置一詞。我低頭看著手中握著的青玲玉璧,道:「王兄,你自己想想,你是父王的長子,父王他每次見你,豈不是都要想起自己的身世?他每看到你一次,就是傷他老人家一次。我想,父王他是心痛之餘,只能選擇漠視你。」

劉襄聞言,身子猶如石化一般。我看著他的背影,和他錦袍之下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有輕輕搖晃的身子,他聲音低沉地說:「這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說著邁步便走,我只看到他背影一閃,隨即聽到他踉蹌的腳步離去聲。不知為何,我突然沾染了這兩千餘年前的父兄情感,只是覺得痛徹心扉。

小石頭從門外走了進來,站在我的床前。我清理掉方才的那些不好的情緒,想了想,道:「小石頭,你知道雲房在哪裡吧?」小石頭恭聲說道:「雲房是齊王宮的一處偏殿,平rì是給妃嬪住的。」我一愣:「妃嬪住的?難道王兄······」我還在幻想著一些齷齪的事情,卻看到小石頭面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便問道:「王兄有多少妃嬪?」小石頭低頭說道:「除了王后之外,只有三位嬪妃。」我「哦」了一聲,知道是自己多想了,那雲房雖是妃嬪所居,但多半沒有人居住,所以先讓那個女子居住著。

想到那個女子,我皺了皺眉,問道:「小石頭,你老實告訴我,三天之前,果然是你親眼看到我調戲那個女子?」小石頭低頭說道:「不是。」我連忙問道:「什麼?你沒有親眼看到?」小石頭道:「奴婢本是侍奉二公子的,但那rì卻被王太后召去,出宮幫忙置辦焦炭去了。」我愣了一下,問道:「置辦焦炭做什麼?」小石頭回道:「如今雖說是三四月天,天氣回暖,但是net風中還是有涼意,王太後年事已高,昔年隨先王奔波海內,落下了個腿腳虛寒的惡疾,不能受一點兒涼。」我「哦」了一聲,自己在腦中想了一下,說:「小石頭,我的衣服呢?給我找來。」小石頭連忙跑去床尾側旁的架子上取了我的衣服,口中問道:「公子這是要出去嗎?太醫囑咐了,公子要靜心休養,可不能亂走。」我跳下床,笑著說道:「我的傷勢在腦袋,整rì坐在床上,那可是要讓我想破腦袋了。不如多出去走走,放鬆一下,病情自然好得快了。」小石頭聽我這麼說,便道:「御花園的花開了好多,公子剛好可以去賞花。」我笑了一下,道:「不去御花園,」小石頭一愕,我續道,「去雲房。」

小石頭一聽我這麼說,「啊」的一聲大叫。我聽他叫的這般曲折,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罵道:「小石頭,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我只是去看一下,你想到哪兒去了?」小石頭縮了縮脖子,偷偷笑了笑,隨即大著膽子說道:「二公子這是怎麼了?摔了一次,倒是會跟奴婢開玩笑了。」我眼睛一轉,突然板著臉喝道:「大膽小石頭,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敢編排起本公子的不是了,你可知罪?!」小石頭不知我這也是開玩笑捉弄他,驚駭之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連聲叫著「饒命」。

我知道自己這一次玩笑可是開得大了,隨即就是拉他起來,小石頭大概是真的被我的這一番話給嚇到了,身子軟得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我只能是好言安慰。過了好長的時間他才慢慢平復過來。我一面感嘆古代的階級地位壓死人,一面提醒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不過要穿上漢代的袞服還真的事有些不容易,前前後後套了五六層的衣服,幸而都是輕便的絲綢所制,倒也不覺得熱,而且因為都是寬袍大袖的緣故,反而覺得非常涼爽愜意。

漢初時候,朝廷的政令禮制都沒有時間也沒有專門的人才前來改革,所以一切都依照秦朝的制度,服飾尚黑,但是在漢五年,也就是楚漢之爭后,高皇帝平定天下,覺得很多大將舉止粗魯,叔孫通進言以儒門規矩制定禮儀,炎漢替代秦朝的水德,改立火德,服飾尚紅,這時候的袞服是黑紅相間,十分莊嚴。我穿上了衣服,對著書案上的一方銅鏡一看,只見鏡中之人髻高高聳立,寬大的衣服更顯得身材修長。小石頭在一旁看到我左照一下,右照一下,前照一下,后照一下,不禁諂媚地笑道:「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器宇軒昂······」我聽了,心中偷樂,他猶自一連串的諛辭撲面而來,我不禁搖頭嘆氣,突然瞥見牆上掛著一柄裝飾華麗的劍。

小石頭忽然停了下來,問道:「公子想要帶劍出去嗎?」我笑道:「你方才不是說本公子英武不凡嗎?若是不佩劍,又怎麼能說是『武』呢?」他抓著腦袋笑了一下,走上去摘下了劍,幫我佩在腰間。我握了握劍柄,說:「好了,現在咱們去雲房。」小石頭又馬上去打開房門。

我走出房門,撲鼻而來的一陣芳香,我不禁jīng神一爽,游目看去,只見殿與殿之間有兩處花園,此時正是暮net時節,花開滿園,甚是美麗。我幾rì以來只是躺在床上,把人都躺沒jīng神了,此時一看這般景sè,不由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小石頭微笑看著,沒有說話。我雖說是喜歡這景緻,但是現在有事,卻是一點都不能耽擱,便說:「走。」小石頭收斂了笑意,當前緊趨。我大踏步地向前走,但是竟然一時有跟不上的趨勢,走了三四里路,仍然不見他停下,我腳上穿著步雲屐,走起來十分不順,但是幸而我比他身材高大一些,一步能夠抵上他兩步,所以勉強還能夠跟上。

大約又走了兩里路,他停了下來,我抬頭一看,眼前事一處略小的宮殿,古sè古香的房子,雕花的門窗和我居住的地方是一種風格,若不是匾上題寫著「雲房」兩個篆字,我還真的有些分不清楚。小石頭就要上前推開房門,我向他擺了擺手,自己踏上台階,心道:「讓我來看看我劉章的眼光怎麼樣,一般來說,被調戲的可都是大美女啊。」我心中偷偷樂著,透過雕花的窗戶向著殿內望去。

只見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女子背對著殿門,正在看著殿內架子上放著的擺件,大概是有些出神的緣故,她並沒有現我和小石頭站在窗外。我見那女子身形婀娜,從背影看去,倒像是個美女,一時見獵心喜,正想著推門進去,卻見她緩緩伸出手去,觸到了架上的一件青銅酒樽。她觸摸了一下,邁步向前走了兩步,臉一側,我見她皮膚白皙,還有幾分姿sè。只見她停在一個巴掌大的玉虎面前,細細地看。

我一見她這個樣子,不由得冷笑,心道:「果然是窮人家的孩子,連王宮裡這最尋常不過的擺件都要看來看去,真是少見多怪。我一個兩千年後的後人,知道這些可都是未來價值連城的文物,我都沒有像你這樣動心呢!」我正腹謗著這女子,卻見她忽然環顧四周,看了看門窗,咬著嘴唇,似乎在做什麼決定。我眉頭一皺,卻見她迅地將玉虎拿在手上,隨即籠在了袖子里。我眼中一冷,哼了一聲,伸手猛然推開了殿門。

那女子霍然轉過身子,看著立在門中的我,大概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她急促地呼吸了幾下,胸前一陣起伏。等她注意到進門的是我的時候,目光更是一凝,神sè慌亂起來。但她隨即深吸了口氣,直視著我,竟然迅地安靜下來。

我心中不禁起疑:一般人若是被他人當場抓住偷竊,定然是手忙腳亂,神sè驚惶,能夠這麼快定下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她是女子?看來這女子並非尋常之人。我熟視著她,她卻是鼓著眼睛看著我,沒有絲毫相讓的意思。這女子大概十五六歲年紀,頭有些散亂,但是容貌姣好,這一點卻是毋庸置疑,雖是身上穿著粗布衣服,卻也掩飾不住婀娜的身姿。

我見她瞪視著我,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算什麼?劉章他惹下的爛攤子非得要我來收拾,但是這女子明顯是德行有失,難道···難道這女子是故意的,想要混進王宮裡來?混得好的話,說不定就被齊王看中,納做妃子,最不濟就是像方才那樣,拿走一兩件東西,以資家用?

我正在胡思亂想,看了她一眼,忽然間又是心生疑竇:王兄說我三rì之前想要非禮她,那她這次見到我,不是應該害怕嗎?而且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難道她不怕了?還是···想到這裡,我似乎抓住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是一時又想不出是什麼。我順著方才的思路想下去,越來越覺得之前的那個草包劉章恐怕是被人陷害了。開玩笑,十三歲啊!

這麼一想,我面sè轉冷,斜睨著那女子,口中緩緩說道:「那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那女子眼波一轉,說道:「奴婢杜心月。」我點了點頭,見她還算是配合,便直接問道:「三rì之前是怎麼回事?」

杜心月看著我,說:「公子爺自己做的事,自己忘了嗎?」我冷笑道:「你好像並不怕我啊?難道你不怕我在這裡對你用強?」她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說:「服侍我的宮女馬上就會回來,公子爺難道會當著下人的面欺侮我這個弱小女子?」我氣得笑了起來,說:「他們都告訴我說是我要非禮你,可是今天一見你,我倒是覺得自己是被你給非禮的,是不是啊,杜心月?」她聽了,面上一紅,叫道:「胡說!明明是你這個紈絝子弟光天化rì之下非禮弱小女子,你休想賴得掉!」我見她如此給我亂扣帽子,冷笑道:「那好,我來問你,當天究竟生了什麼事。」

杜心月道:「那rì二公子想要非禮民女,被民女踢下了床。」我冷笑道:「然後我便頭撞在了床柱之上,假死過去了?」她點了點頭,我心中冷笑:「莫以為你們口徑一致我就查不出什麼,口徑一致更加說明這中間大有問題!」我鼻中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王侯公子,而你乃是一介草民,這乃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我們如何碰到一起?」杜心月看著我說:「奴婢也很想知道,當rì公子和幾個朋友在酒樓飲酒,奴婢上樓去尋找父親,公子便上前來調戲奴婢。」我「哦」了一聲,心中有氣,冷然道:「我和哪幾個朋友在酒樓飲酒?」

杜心月猛然抬頭,直視著我,怒斥道:「都是一些靠著剝削民脂民膏養肥養大的紈絝子弟,我一個小小的民女怎麼知道!」我聽她語氣憤然,似乎是對這些當官的有莫大的仇恨一般,但自古以來官民都是對立的,能有什麼辦法?我也沒有在意,只是接著問道:「縱然如你所說,臨淄酒肆之中那麼多人,你只需要大喊一聲,我又怎麼會強行帶你回王宮?莫不是你故意的?」杜心月神sè波瀾不驚,針鋒相對地說道:「臨淄城裡人更多,但是會有幾人為一個弱女子得罪齊王的兄弟?我叫或不叫,有何分別?!」

我聽她這麼說,心道此女果然不是常人,要知道升斗小民見了一個小小的亭長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會出一點點的錯誤,這女子面對著我這麼一個權貴竟然面不改sè,侃侃而談,果然非同一般。我見她如此嘴硬,冷笑一聲,慢慢走近了她。她面sè一白,以為我要做出什麼無禮舉動,退後了幾步。我嘴角一撇,扯出一個冷酷的笑,正要再逼近她,卻聽身後一個女子驚叫了一聲。

我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宮女,不禁皺了皺眉。杜心月看到我神sè,似乎以為有所倚仗,向那宮女叫道:「這位姐姐,你須得救我一救!」我看向那宮女,笑了一下。那宮女身子一抖,慢慢低下了頭,一言不。我回過頭來看著杜心月,暗暗冷笑,她見示弱不行,反而昂頭看著我,更沒有了方才一丁點兒的嬌柔,很是倔強。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袖中籠的是什麼?敢不敢讓我看看?」她奮力想掙脫我,叫道:「哪裡有什麼?」我將她衣袖一抖,那玉虎便落在了我的手中,我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哪知道這女子竟然如此jian猾,她眼珠一轉,說道:「公子爺何必多此一舉,你拿我沒有奈何,竟然要誣賴我偷取王宮的寶貝嗎?反正我只是一個貧苦無依的弱小女子,隨你怎麼誣陷處置好了!」我氣極反笑,怒道:「證據確鑿,你還敢抵賴?」杜心月看了一眼小石頭,還有一旁默默然的宮女,瞪視著我,說:「公子爺這便叫做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是嗎?這小太監是你的人,自然是聽你的,這位宮女姐姐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你叫她往東,她敢往西嗎?物證?要知道現在這玉虎可是在公子爺的手裡,卻不在我這個弱小女子手裡。」說罷還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我聽她這麼強詞奪理,雖然生氣,但也無可奈何,一時啞口無言,心道:要是現在有後世的指紋採集技術,看你還敢這麼囂張?但這女子狡猾如此,縱然是上面有她的指紋,她也會說自己只是一時好奇,所以拿在手中觀賞。想到這裡,我更加怒氣填膺,憤怒地看著她,但卻沒有一點辦法。

小石頭在一旁叫道:「你這個姑娘好不講道理,我們明明看到你在偷竊,你竟然反而說是我們誣陷你,你······你······」杜心月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即轉目輕蔑地看著我,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冷笑。我見她神sè,陡然覺得胸中氣悶無比,一時無法泄,甩手將玉虎砸在了大理石的地面,玉虎「啪」的一聲摔做兩段。那宮女叫了一聲,隨即聲音小了下來,我眉頭更皺,看了小石頭一眼,小石頭走到宮女身旁,對她低語幾句,那宮女隨即退了出去。

杜心月冷笑說:「怎麼?不敢讓人看到公子爺狼狽樣子嗎?」我看著她,心中暗自思索:當初王兄告訴我是我非禮這女子的時候,我便懷疑是不是有人要誣陷劉章。開玩笑,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縱然說是身量長成,但是心智不明,而且男孩子對男女之事都是懵懵懂懂的,如何能夠干出這麼有悖於禮法的事情?現在我和這個女子一番口舌爭鋒,我心中更加篤定,之前的那個草包劉章絕不可能是這個女子的對手。但是她不知道一件事,三rì之前她尚可以哄騙愚弄那個劉章,給他安上好sè不孝的罵名,只是三rì之後,面對她的可是另一個心智成熟的劉章,這女子未免得意的太早了。

我冷笑地看著杜心月,心中想著這其中的關節,現在已然確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但誰會是這個背後主使之人?若是我背上罵名,誰的受益最大?很顯然便是王兄劉襄。三弟興居還小,只有我是他的威脅,更何況父王本是要將齊王位傳給我的,我現下年紀不足以威脅他的齊王位,但以後可說不定,所以要給我安上幾個罵名,讓他安安穩穩地當著齊王。果真就是他嗎?難道方才他跟我說的話都是做戲?劉備是劉邦的子孫,所以在遇到為難的時候總是徒喚奈何,難道劉家人都是天生的演員?想到這裡,我突然心中冰涼一片,果然是天家無情,此言非虛。

我心裡想著深宮裡的那些勾心鬥角,臉上不自覺地現出幾分猙獰的顏sè,杜心月面sè一變,我忽然冷笑一聲,拔出腰間長劍,直指著她咽喉。杜心月渾身一激靈,只覺咽喉微微刺痛,似乎已經感覺到劍刃上傳來的絲絲寒意,她咽了一口唾沫,絲毫不敢輕動。

我見她神sè微懼,冷然說道:「你惹得本公子沒有耐心了。說!背後指使你的人是誰?」她神sè慌亂,但是卻顫聲說道:「沒有人指使我,是你自己風流成xìng,咎由自取!」我右手一推,劍刃刺進她頸中,登時鮮血迸涌,順著劍身低落在地板上。杜心月眼中露出駭然之sè,連一旁站著的小石頭也是神sè驚恐。在他的記憶中,這柄劍就是劉章拿來好玩的,平rì連劍鞘都懶得出來,但是今天不知我怎麼了,竟然讓這柄劍出鞘飲血了。

杜心月喘息了幾下,咬緊牙關,高昂著頭。我神sè冰冷,見她這樣,手臂輕輕一動,杜心月已經是心膽俱驚,叫道:「如果我告訴你,你真的饒我一命?」我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她忽然面sè慘白地說:「好吧!我告訴你,指使我的人,就是齊王。」我只是漠然地看著她,但是手臂卻一動,她又是尖叫一聲,劍尖又刺進去一分。她身子顫抖地說:「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冷笑道:「你以為本公子不敢殺你?方才你自己也說過,誰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弱小女子得罪齊王的兄弟?你可別忘了,這裡是齊王宮,每天死個把人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大不了殺了你之後,讓人把屍體扔到城外的野林子里,神不知鬼不覺,哼!」

杜心月咬著牙說道:「你不敢殺我,殺了我,你就永遠不可能知道是誰要害你!你雖然可以殺了我,但是那個人還是會繼續對你謀害的。不殺我,你就能夠有所防備,至少不會死得那麼冤枉。否則,我若死了,你也很快會步上我的後塵的!」我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心中琢磨一下,覺得這女子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如今敵在暗處,我在明處,若是不知道這背後主使之人,恐怕我真的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我露齒一笑,卻是搖頭說道:「你錯了!我不需要知道背後主使你的人是誰,我只要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王兄就夠了。而你方才的表現已經告訴我那個人顯然不是王兄,這就夠了。所以,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杜心月面sè一變,本來姣好的面容也變得灰敗。我見她已經是面臨著崩潰的邊緣,便說道:「你說出主使之人,我可以免你一死,放過你這一馬。」

杜心月神sè慘然地說道:「縱然是你肯放過我,那個人也一定不會饒過我的,我還不如就此了結,反正早死晚死,也都是一死。」我見她打定主意不想說出來,哼了一聲,冷冰冰地說道:「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你說出來,我放過你,但其他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的生死,只在你自己的手中,與我沒有絲毫關係。你只要選擇,現下就生,還是就死。」

大殿之中忽然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小石頭神sè複雜地看著杜心月,又看了看我。杜心月貝齒緊咬著下唇,似乎是很難抉擇。到了後來,她的下唇已然咬出了血。我聽著她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厲害,嘴角卻慢慢露出笑容。果然,片刻之後,杜心月開口輕聲說道:「駟鈞。」我一愣,看了看小石頭,卻看到小石頭神sè驟然變得非常難看。我情知此人乃是一個不好惹的人物,心中不禁一陣糾結。沒想到我來到漢朝醒來之後第一天就遇見這麼多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杜心月,收回了長劍。她神sè一鬆懈,身子晃了幾下,不禁用手扶著柱子,大聲喘息。我卻是一點兒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開玩笑,正所謂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后針,二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這等女子,留下來也只能是一個禍患。我突然有些後悔說出了不殺她的話,這麼一想,手已經不自覺地抓住了劍柄。杜心月正茫然不知所措,忽然看到我目光之中的殺意,面sè一下子變得煞白,冷汗一滴滴地順著臉頰流下。

我看到她眼中一絲可憐的神sè,心中一軟,卻不想再殺她了。只因為我現在身在漢朝,古時候的人對於誓言之類的東西十分恪守,正所謂天道冥冥,報應不爽,我既然已經答應要饒她一命,若是不遵守自己的諾言將她殺了,天曉得rì后又會有什麼報應加到我的頭上。我放了她出宮,只要她出了宮牆,那她的生死就再也與我沒有干係,她或是逃出生天,或是死於非命,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如今既然我無法做出決定,那就交給上天吧!

這麼一想,我面容漸漸柔和下來,杜心月是何等聰慧的女子,看到我目光,就知道我已經沒有了要殺她的心思,喘息了一下,慢慢委頓在柱子腳旁。我忽然間心生好奇,開口問道:「這出好戲你是如何排演如此順利的?竟然讓那麼多人以為是我在欺侮你的?」她搖搖頭,困惑道:「戲?什麼戲?奴婢不知道公子說的是什麼。」我一愣,道:「你竟然不知道什麼是戲?哦!」我突然明白過來,一拍腦袋,自言自語道:「我竟然忘了,戲是很久以後才出現的,她是漢朝的女子,自然不知道了。」但我的這一幕卻讓杜心月看傻了眼睛,她已經看不透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方才拿劍時候的冷冽,如今甩袖懊惱的天真呆傻,若非是我方才的氣勢太過於凌人,她早就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我只得問道:「你是如何勾引的我,讓別人都相信是我非禮你的?」杜心月瞪大了眼睛,似乎是遇到了天下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問完之後也覺得自己又犯傻了,她定然是在想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只是我們兩個人,現在我這麼問,倒顯得我是在裝傻什麼的。但我肯定不能說出自己的yīn私,便補充了一句:「那天我腦袋撞在了床柱子上,不記得了。」她這才恍然,但心中仍有些懷疑,說道:「那rì在酒樓上,你已經喝得有些醉了,我上樓的時候,你的那些朋友就攛掇你上前調戲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那時候你也沒有多想,就得意地把我帶到了齊王宮。到了你住的地方,你說自己累了,就躺下來睡了。過了半個時辰,我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就跳上床把自己的衣服扯亂了,然後把你推醒,叫了一聲:『啊!公子,你要幹什麼?!不要!不要······』你被我推醒,腦子裡有些不太清醒,調戲了一聲:『小美人兒,你叫什麼啊!』然後我就對著你胸口蹬了一腳,你的頭撞在了床柱上,就這麼暈過去了。然後齊王剛好進來,就看到了那一幕了。」她說完,神sè不定地看著我。

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心道:「劉章還真是個草包,竟然被這麼拙劣的伎倆給算計了。幸而他可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否則本公子不是渾身惡寒?」我看了一眼正在慢慢站起身子的杜心月,這個女子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昂然。我仔細看了一下杜心月的身材,又看了一眼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的小石頭,說:「小石頭,你回去,拿一套你平rì當差的衣服過來。」小石頭反應過來,也沒有多問什麼,一溜煙地跑出了雲房。

杜心月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她輕聲問道:「公子,你這是要送奴婢出宮?」我微微頷,沒有說話。她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拾起地上的那隻摔做兩半的玉虎,用手帕包了,想了想,說:「公子,如今這隻玉虎斷了,奴婢可以拿走嗎?」我見她拾起玉虎和包著它時動作細緻,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她看出了我想問又沒有問的事,澀然一笑,說道:「沒有法子,家裡窮,雖然說這是斷玉,但是還勉強值兩個錢,總能維持家用。」我聽出她話語中的意思,冷然道:「你現在還能回家?不怕那人守株待兔?不怕連累你的家人?」她面sè一變,隨即低下頭去,我只聽到她輕聲說道:「奴婢多謝公子提醒。」

我並不答話,兩個人就這麼站在殿中,沉默地相對,直到小石頭取了衣服過來。我接過他拿過來的衣服,又對他說道:「去準備車馬。」小石頭自然也是看出了我要做什麼,忙不迭地去了。我轉身把衣服遞給杜心月,說:「這是宮中宦官的衣服,你換上。」她接了過去,妙目一抬,疑惑地看著我。我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問她,她忽然咬著嘴唇,隨即含羞說道:「你···公子難道要看著奴婢換衣服?」

我心中一亂,忙轉過了身子,原來是我自己唐突了,不禁面上有些熱。還好我轉過了身子背對著她,不然讓她看到我一個王侯公子竟然臉紅了,那多丟臉。我只聽見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多時,只聽背後她的聲音說道:「公子,我換好了。」我並不轉身,她邁步走到我面前,向我盈盈一拜,又說:「公子,我換好了。」我看向她,穿了一身宦官衣服的她卻顯出了幾分嬌俏,我微微點了點頭,又皺了皺眉,雖說是換了男裝,但是畢竟她眉目太過纖細,難保不被人看出來。我仔細看了一下,走上前去,在她兩條眉毛上各撫了幾下,將她眉目打亂,這才覺得滿意,微笑點了點頭。

我走開兩步,想著能不能順利把她送出宮去,雖然是有些冒險,但是有我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故。杜心月向我盈盈拜倒,說道:「奴婢謝過公子不殺之恩。」我淡然說道:「我不殺你,總會有別人會殺你,是生是死,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與我又有什麼相干。」她咬了咬下唇,肩膀一陣抽動,卻沒有再說什麼。我嘆了口氣,兩個人又是一陣沉默。

等小石頭準備好車馬,回到雲房,已經是過了小半個時辰。我看了一眼還在跪著的杜心月,說:「起來吧!隨我出宮。」她也沒有說什麼,站起來跟著我走了出去。

車馬停在雲房前面半裡外的青石大道上,走到車馬前,我正要讓杜心月上車,忽然心中一動,說:「小石頭,隨我坐到車裡;杜心月,你來駕車。」兩人都是有些愕然,小石頭說道:「公子,奴婢是不能坐在車裡的,不然···」我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說什麼?!」小石頭「啊」了一聲,我也不再管他,撩起衣服前擺,踏上馬車,小石頭也連忙跳了上去。

杜心月見我神sè泰然,遇亂不驚,不知為何,自己緊張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她呼出一口氣,坐上了馬車,小石頭輕聲說道:「由此直走,三里之外有個路口,向南直行,過了守衛就算是出了宮了。」杜心月用心幾下,隨即一甩馬鞭,兩匹健馬就小跑起來。

我坐在馬車裡,也看不到車外面的景sè,只聽得到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噠噠聲,節奏明快,甚是動聽。不多時,馬車就拐了一個彎,心中正盤算著大概要到守衛的時候,駕車的杜心月卻突然掀開了車簾。我看到她眼中的惶恐之sè,心中一動,問道:「怎麼了?」她喘了口氣,道:「駟鈞大人正從守衛那裡過來!」我不禁眉頭一皺,只聽到旁邊小石頭倒抽冷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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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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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仗劍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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