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二章 風雨

第百零二章 風雨

蔡子第二日卯時來到鷺羽宮,宣容正睡覺,紅撲撲的小臉上竟有淺淺的笑容,呼吸勻稱胸脯起伏很大。蔡子輕輕把脈,然後從上到下摸了摸宣容右臂,熟睡的宣容和蔡子幾乎都是都皺緊眉頭。

蔡子轉身作揖說:「大王,恐老朽不能為夫人醫治。」

陳王眼中竟閃過驚恐:「為何?」

蔡子說:「夫人已經有孕在身,血氣兩虧,胎象不穩;且這斷臂已經過了三天了,老朽實在無法想象夫人這三天承受多大的痛苦,如今要接,只能會更痛。而劇痛會使夫人全身緊張,或者全身用力,腹中胎兒恐不保。」

陳王眼中大有悔意「如不醫治此手臂如何?」

蔡子說:「將失性命,但在失去性命前,孩子或許已經誕出。」

陳王昂然說:「寡人子息已有四名,鷺羽夫人尚年輕,日後必定還會生育,就請蔡子為其醫治。」

蔡子說:「還請大王命宮人按住夫人的身體和雙腿。」

陳王說:「不必,寡人抱緊她就是了。」

夏南將還在睡夢中的宣容抱於膝上,雙腿夾緊宣容的雙腿,雙手攬住宣容的腰肋,蔡子抓住宣容的胳膊猛然向上一送,宣容隨即大喊:「疼、疼……」

夏南忙騰出一手去捂住宣容的嘴,宣容便狠狠咬了夏南的手指內部的肉,血一滴一滴流下來,此時夏南覺得自己的大腿也有溫熱的液體。

臂骨已經被陶瓷泥包裹,並用細竹固定好了,宣容驚恐看著蔡子,蔡子說:「夫人,兩月即可拆除泥塑,百日此臂定完好如初。只是這夏季,定會溽熱非常,難免會生痱子,會癢,望夫人多忍耐著。老朽再給夫人把把脈。」說罷,伸出了手。

宣容左手死死拽著夏南的衣服,怎麼都不伸出,蔡子微笑著輕輕把手搭在宣容右臂上:「夫人現正在流血。」

夏南點點頭,蔡子說:「讓夫人平躺,如果一個時辰後夫人還是流血,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

夏南將宣容平平放在床榻之上,蔡子和婢女發現夏南華麗的下裳前部竟沾染了大片鮮紅血跡,蔡子說:「血跡鮮紅,不是好徵兆,老朽馬上開方,請快快熬藥,熱熱地讓夫人喝下。盡人事聽天命吧。」夏南滿目感激看向蔡子,命醫女帶著蔡子去了醫藥局。一轉身怒目看向婢女說:「你們都聽到蔡子如何說了吧?你們這些奴們都要照此去做。還有你們要想辦法,既不許動夫人右臂,讓夫人有任何疼痛,又不能讓夫人生了痱子,若生出一個痱子,這鷺羽宮的宮女便要杖責十下,若是臂上的肌膚爛了,小心你們賤命。」

女婢們戰戰兢兢點頭。

湯藥端過來,夏南親自盯著女婢們喂湯藥,宣容皺著眉頭嬌嬌地說了一句:「苦……」然後閉著嘴不肯再喝。女婢們輕輕喚:「夫人,夫人,這葯是一定要喝的。」宣容不為所動。

夏南覺得女婢太蠢笨了,直接搶過葯碗,柔聲說:「夫人,寡人親自喂。」

「苦……」宣容睜著無辜的大眼說。

夏南對婢女說:「還不去找些甘甜之物?快啊。」

婢女轉身,剛剛初夏,梨子桃子都還沒有,從內宰那取來一罐蜂蜜匆匆回到鷺羽宮。夏南依舊拿著葯碗坐在床榻邊沿。

「夫人,蜂蜜拿來了,喝一口葯,再喝一口蜂蜜怎麼樣?」

宣容張口說:「為什麼不把蜂蜜倒進葯里,你可真笨啊?」

夏南啞然失笑,忽然笑容凝住,盯盯看著宣容眼睛,這雙大眼之內全是天真毫無心機的樣子,神態也和小孩子一樣,夏南狐疑著,然後在床榻前踱來踱去,一側頭髮現宣容竟又睡著了,一張小臉和襁褓中嬰孩無異。

一個時辰后,蔡子請脈,說:「恭喜陳侯,夫人腹中孩子終是保住了。」

夏南問:「不知夫人神思正常否?」

蔡子說:「老朽從脈象來看,夫人神思與常人有異。」

夏南急問:「有何異常?」

蔡子回答:「似乎曾憂思過度,驚嚇過度,愁苦過度。」

夏南問:「結果會怎樣?」

蔡子說:「什麼結果都可能出現,老朽看夫人雙目時而無神,時而如孩童,恐怕就是因為此。」

夏南問:「夫人此病症可有葯醫治嗎?」

蔡子回答:「應以安神凝志散瘀為主,而夫人此時有身孕,不宜服用此葯。」

夏南喃喃說:「夫人是不必服用此葯,夫人這樣甚好。」

兩個時辰后,鷺羽宮宮人稟告夏南,說夫人已經不再流血,奴婢們將夫人的床褥並衣裙都換過了,夫人已經安睡了。夏南頷首。

翌日,夏姬從株林挑選一美女不瑕進獻夏南,夏南將此女安置於鷺羽宮側的祛魅宮中,當夜就寵幸該女子,第二日一早處理完政事,夏南不知不覺又來到鷺羽宮內。盛夏了,一眾宮女正用涼水浸潤的葛巾布覆在宣容右臂之上,並不斷扇風。夏南示意宮女退下,宣容瞪著如同山間小鹿般純真的眼睛看著夏南。夏南的嘴角不知不覺竟有了笑容。

夏南問:「夫人,這兩夜睡得可好?」

「疼。」宣容無辜地指著自己的胳膊。

夏南柔聲說:「你不是女將軍嗎,怎麼害怕這點疼?」

宣容懵懂地說:「我是女將軍?她們告訴我是夫人,怎麼又是女將軍啦?」

夏南的笑容在臉上越放越大,問:「她們告訴你,你是誰的夫人了嗎?」

宣容搖搖頭。

夏南說:「是夏征舒夏南的夫人。」

宣容問:「誰是夏征舒?誰是夏南呢?」

夏南說:「夏征舒和夏南都是同一個人,就是我啊。」

宣容問:「那你能解開這跟樹藤嗎?我想去外面,你聽外面有鳥再叫。」

夏南的笑容凝固了,他又仔細看著宣容,宣容滿眼都是純真的渴望,夏南甚至有點不忍心與其對視,轉身走出鷺羽宮。

宣容撅著嘴說:「你都不肯給我解開這個破樹藤,我才不要做你的夫人。」然後趴在窗前,唱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夏南旬日未來鷺羽宮,都是宿在祛魅宮中。

旬日傍晚,天下大雨,雷聲轟隆,讓居在正殿處理公事的夏南渾身一驚,連忙放下公文跑入鷺羽宮,只見宣容眼神空洞,迷離悠遠,夏南忽覺有點心疼,輕輕地把宣容抱在懷裡,說:「不怕,不怕,寡人在。」

宣容好奇問:「我怕什麼啊?」

夏南一時竟無法回答,兩個人也就無了聲音。片刻,宣容就依靠在夏南的胸前,呼吸平穩,似乎睡著了。

夏南輕輕摸著宣容的秀髮喃喃低語:「夫人,不是寡人不給你解除這個藤鎖,是因為寡人怕你跑了,你跑得那麼快,寡人追不上。」

外面雨聲還在想著,鷺羽宮內陰暗起來,女婢們進來點起一盞一盞油燈。燈影中將兩個人的身影打在牆壁上,變成大大的黑色剪影。

在這夏季的風雨之夜中,陳國客棧,高極對高條說:「我們已在陳國停留半月了也花了金銀打點了陳國官員和王宮內宰女侍,現在能做到的也就這麼多了。」

高條站起來,情緒激動:「二哥,你來陳國就是為了走過場,是嗎?得到消息給了金銀就可以了,是嗎?」

高極說:「可是王宮需要我,咱們高家也需要我,我如何能在外久留?」

高條喊:「杞國是不是現在不需要宣容了,別忘了杞國剛剛收了三個豐饒的縣邑?高家現在不需要宣容鞏固高家的勢力了,可別忘了沒有宣容,沒有屈府,四姐姐不可能當上王后。」

高極苦笑著:「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樣?讓杞王攻打陳國?咱們現在打陳國勢均力敵,但你能保證宋國鄭國不幫助陳國嗎?宋國本就不滿杞國近年的開疆擴土,那鄭伯是夏征舒的親舅舅。」

高條頹然坐在床榻上,掩面而泣:「我這個當舅舅的一聽到宣容在陳宮受了那麼多折磨,我這心……我……」說著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高極過來拍拍弟弟的肩膀,長嘆。

高條接著說:「宣容的胳膊竟生生被夏南給掰斷了,那得多疼……」高條側過身子趴在哥哥肩膀上哭,鼻涕眼淚蹭濕了高極的衣服,「最可恨的是,宣容竟然還有了那個畜牲的孩子。」

高極拍拍高條悠悠說:「孩子到底是不是夏征舒的,還需要問宣容自己。」

「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高條挺直身子問。

「我哪裡知道,唉,不過聽蔡子口氣,總覺得有異,不過蔡子也只是有些懷疑罷了。」

高條轉而說:「是夏南那畜牲的也好,至少夏南眼下不會殺了宣容,而且夏南身材魁梧儀錶堂堂。」

高極說:「我明日就必須回杞國了。」

高條一聽這話,就來了氣說:「要回你回,反正我不回。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救下宣容。杞國那幾個死士給我留下,銀錢也要留下。」

高極說:「你就是留下,那夏征舒也絕不會讓你見到宣容,前日我們第三次遞交國書,那夏征舒還是說宣容孕中頭暈,正自休養呢。」

高條說:「如果不行,我就扮成內宰見見宣容,哪怕只見一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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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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