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不是你親生的!
嘩啦,一聲簾響,站在簾賬后的人狼狽離去!
二郎不敢多停留一刻。
再多停留一刻他都無法控制住自己,他會進去殺了端王這個無恥混蛋!
周錦鈺聽到外面有動靜,下意識的地側頭朝外看了一眼,端王不動聲色地擋住他視線,笑道:「來吧,穿衣服,穿上衣服,帶你出去透透風。」
周錦鈺咧嘴兒一笑,「好啊,我都快悶死了。」
端王命人推來一輛諸葛椅,一種帶輪子和靠背以及腳踏的椅子,有點兒類似於現代的輪椅,椅子上鋪了厚厚軟墊。
周錦鈺被抱到椅子上,端王給他身上蓋了條薄被,確保足夠保暖,這才推著出了寢殿。
好幾天都沒有出屋,乍一出來,外面明亮的光線讓周錦鈺有點兒不適應,抬起小手兒擋了擋。
端王府的下人,尤其是跟在端王身前近身伺候的,俱都訓練有素,不等端王開口,悄沒聲下去,取了傘蓋來,撐在周錦鈺的頭頂上方。
端王推著周錦鈺沿著王府的青石板路往後花園裡走,周錦鈺抬眼四顧,目光里撲閃著一片茫然之色。
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陌生到讓他沒來由的孤單和害怕。
「爹——。」他小聲道。
「怎麼了鈺哥兒?」端王俯下腰,近身詢問。
周錦鈺抿了抿唇,搖搖頭,「沒事,就是覺得明明是從小長大的地方,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心裡不舒服。」
端王看出他眼中的不知所措,把他從椅子上連人帶被子抱起來,道:「慢慢我們就熟悉了,你最喜歡的梅花開了,不如爹帶你去看看。」
「原來我最喜歡梅花呀。」周錦鈺恍然大悟般眼前一亮,「爹,除了喜歡梅花我還喜歡什麼花呀?」
小孩兒眉眼彎了起來,彷彿他喜歡梅花是多麼了不得的事一樣。
失去記憶的痛苦顯然遠非忘記了一些事情那樣簡單,端王有些心疼。
他憐惜地摸了摸周錦鈺的頭,輕聲道:「鈺哥兒除了喜歡梅花還喜歡蓮花,喜歡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聽到這句詩,周錦鈺腦子裡一副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一個青衣男子把他抱在膝頭,握著毛筆在他額頭上塗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讓爹給我們小鈺哥兒腦門兒上畫個花鈿,花仙子今天就是你了。」
周錦鈺不由安心地趴伏在端王的肩膀上,糾正道:「爹,我最喜歡的不是梅花,是蓮花,梅花排第二,蓮花才是第一喜歡。」
「為什麼蓮花才是第一喜歡?」
「因為爹你也喜歡蓮花,鈺哥兒肯定要愛屋及烏啊。」
周錦鈺咯咯笑著摟緊了端王的脖頸,「爹,我好好養病,一定會想起以前的事的,爹養我這麼大不容易,可不能把給爹忘了呀,鈺哥兒長大以後還要報答爹的,好好孝敬爹。」
……
一個月以後,周府。
周二郎站在屋前廊下喂鳥,小鷯哥兒從他手上食罐兒里啄食兩下便抬起頭來討好地嘰嘰喳喳叫兩聲。
雖然換了人喂,但口技不用換,還是那兩句,以不變應萬變。
「鈺哥兒,鈺哥兒,鈺哥兒回來了。鈺哥兒回來了。」
周二郎臉上沒什麼表情。
朱雲娘從屋內取了件披風出來,給周二郎披上,「早上才下過雨,怎麼不披件衣裳就出來。」
周二郎將食罐兒放進鳥籠里,抬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道:「無妨。馬上換季了,給鈺哥兒準備些衣裳吧,派人送去王府。」
朱雲娘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實在無法理解皇家人的霸道,只是因為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像他,合他的眼緣,就強行奪走?
端王自然不可能是這個原因強行扣留周錦鈺,一來,現在到了帝位爭奪的關鍵時刻,他可再受不了周二郎背後一刀,某種程度上周錦鈺是人質。
二來,控制了周錦鈺就控制了蕭祐安這個不穩定因素。
這兩點才是端王強行把周錦鈺留在王府的重要原因,皇家的人怎麼可能會把個人感情放在第一位,把個人感情放在第一位的通常都活不下來。
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以及機密之事,除了大郎,周二郎無法跟其他周家人透露實情,只能說是端王自己無子,太喜歡錦鈺了,所以強行扣下,家裡人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只能是這個解釋。
回到屋裡,雲娘叫人沏了熱茶端上來,遞給周二郎。
周二郎坐在外間的羅漢榻上,接過茶杯放桌上,開口道:「你也坐下吧,我有話要問你。」
朱雲娘依言在他對面兒坐下,周二郎吩咐下人都出去,沒有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
夫君如此鄭重其事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朱雲娘有點兒忐忑地看了周二郎一眼。
周二郎神情冷肅,看著她,不說話。
雲娘被盯得心裡發毛,「夫君你有何事要問……?」
周二郎收回目光,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雲娘,有個疑問在我心裡存了很久了,一直不敢問,不敢往深處想,更不敢面對,但如今,你卻讓我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朱雲娘惶恐,完全不知道周二郎在說什麼。
看到朱雲娘滿臉疑惑,周二郎沒有兜圈子,直接問出口:「雲娘,一直以來,你同鈺哥兒母子間的相處總讓我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違和,起初我以為是鈺哥兒三天兩頭兒鬧病,我在書院幫不上你忙,你一個人帶孩子心力交瘁之下難免對孩子產生怨念。」
「可來到京城以後,鈺哥兒已經不像以前那般頻繁犯病,即便是犯病,家裡也不缺銀子和下人照看,鈺哥兒本身又乖巧懂事,沒道理惹你不喜,可你對他的喜歡好像只是浮於表面。」
深吸一口氣,「如今鈺哥兒被端王強行扣留,我難受到幾乎夜不能寐,你作為他的母親,理應比我更難受,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雲娘,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秘密終於被發現了么?
朱雲娘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大石頭落地的安穩。
她站起身來,目光看向周二郎,平靜道:「因為我們的親生兒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你喜歡的這個是一縷不知道哪裡來的可憐遊魂。」
「四年前,在送醫路上,鈺哥兒就已經在我懷裡沒了氣息,到了薛神醫那兒,薛神醫摸都沒摸,只看了一眼孩子就搖頭,說了句盡人事吧,後來鈺哥兒卻奇迹般得又醒過來了。」
「從那時起,我就有一點懷疑,但我不敢肯定,萬一孩子真的起死回生了呢,可事實上鈺哥兒活過來以後的種種表現,更加驗證了我的猜測,他很怕我,幾乎從不與我對視,因為他知道我是最熟悉鈺哥兒的人,他怕被我發現。」
「剛來第一年,他基本上不怎麼說話,他在觀察你我,觀察周家的所有人,他很聰明,知道你才是周家的一家之主,抓住了你,他就安全了,所以他極力討好你。」
「起初我是抵觸並厭惡他的,因為他頂替我的親生兒子,享受本該屬於我兒子的一切,直到那次狀元車大賽上,為了你的前途,他眼都不眨一下的直接從那麼高的檯子上跳下來,我其實已經原諒他了。」
「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對家裡的每個人都好,包括對他有敵意的我,甚至可以為了你付出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我就當他還了借用我兒身體的債,他得到你的愛是他應得的,因為他付出的一點兒也不比你少。」
朱雲娘突然淚流滿面:
「周二郎,你知道嗎,和你生活在一起,能討你喜歡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我需要拼盡全力才得你一點兒喜歡,但我只需要做錯一件,就做錯一件,我以前所有的努力就全被你銷毀。」
「你覺得虧欠周家人,所以在你心裡周家人做了惹你討厭的事可以被原諒,但是作為外人的我卻不可以。」
「這一點,鈺哥兒遠比我看得更清楚,他不是你親生兒子,還是佔據了你親生兒子身體的人,他的恐懼遠比我要深得多。」
「所以,你說他失憶是不是一種解脫,他在端王府的生活就一定不如在周府么?」
長久以來的懷疑終於被證實,但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難以接受,因為他早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是不是他兒子,難道不是他自己說了算?
他承認的就是,他不承認的,就算有血緣又如何。
周二郎想起鈺哥兒平日里最愛哄他的話,「爹,我會報答你的。爹,我會孝敬你的。爹,我怎麼這麼有福氣投胎成你的兒子呀。」
雲娘有句話說得很對,他的確雙標,對待周家人更寬容,對待外人更苛刻,鈺哥兒本質上可不姓周,他倒要看看鈺哥兒要瞞他到哪一天?
瞞得越久,這債欠得越多,小孩子說話得算話,那就好好報答,好好孝敬吧,這輩子報答不完,不還有下輩子嗎,他周二郎付出的感情可不是那麼容易還的。
說謊翻倍!
話趕話,氣氛到那兒了,壓抑許久的朱雲娘終於憋不住,不吐不快,可這吐完了,不還得善後嗎?
朱雲娘有點兒不知道如何收場,她就是發個牢騷,可沒想跟周二郎不過了。
二郎難伺候是難伺候,可就沖他不納妾這一點兒就萬里挑一,自己最起碼在後宅過得滋潤,沒有女人來鬧心。
再說了,二郎白天都去衙門,山中無老虎,整個一白天周家都是自己說了算,這難道不算是一種補償嗎?
你看,伺候好了,都是給回報的,她得想得開。
周二郎盯著她,「朱雲娘,和我在一塊兒讓你很累嗎?」
「二郎,我剛才那都是氣話。」朱雲娘低聲辯解。
周二郎勾了勾嘴角兒,「酒後未必吐真言,氣頭兒上的話才最真實。——朱雲娘,你若覺得累,不想伺候,有的是人排隊,你是嫡妻,鈺哥兒的親娘,我也不委屈你。」
「這樣吧,明日你就去給我找幾房妾室來,好好給我培訓,就以你為樣板給我教,教好了,你自己就解脫了。」
「老夫老妻這麼多年,如今夫君坐上高位,妻憑夫貴,怎好累到你,委屈了你,你就像賀夫人一樣,每日把幾個妾室安排妥當就完成任務了,你說好不好?」
朱雲娘:「……」
周二郎咬著牙,「周錦鈺也一樣,離開我這個爹,離開周府他就解脫了?」
「他敢!
猛地一甩袖子,周二郎氣勢洶洶得走了。
朱雲娘:這算惱羞成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