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塵歸塵土歸土
年輕人突然笑容一收眼神一厲。
「是你!(是你?)」熊武和左判官齊齊驚呼出聲。只不過一個語氣驚訝多些,一個不敢相信罷了。
「是我,葉滿城。」年輕人嘴角微揚,面對兩雙愈發不善的目光,不知哪來的自信。
熊武面有怒色,吼道:「想來也是你小子栽贓嫁禍於我師徒倆,你爺爺呢?怎麼沒一起出現。」
「哦?我爺爺,那個老不死的,你找他幹嘛。」葉滿城淡淡說道。
「是你小子,你來幹什麼?判官大人在此,還不跪下行禮。」八字鬍倒是一向沒有眼色,走上前去就要教訓葉滿城一頓,自己的手下怎麼就這麼不開眼,要是讓判官大人心生不滿……
「看來就你還不明白,廢物廢話也多。」葉滿城三兩步間已經到了八字鬍面前,伸出食指輕輕一劃,片刻,八字鬍感覺脖間一涼,雙手抬起卻觸到噴射的熱液,驀地身子一輕眼前一黑,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撲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卻很快從石縫滲入地下,彷彿有個可怕的怪物在下方偷偷食著血液。
不過眾人皆都驚異葉滿城的手段,倒暫時沒有人發覺此中怪事。
左判官看著自己的心腹倒下,眉頭一挑,正要出手殺掉這個以下犯上的叛徒,突然想起什麼可怕的傳說,大喝一聲:「不好,大家快離開這。」
中年和尚聽到這聲喊,也是心裡一動。奔到躲在大石頭后不時探頭出來一臉茫然的小沙彌身旁,抓起不痴的衣服,一掄一甩。
葉滿城絲毫不帶感情的話響起,「晚了。」只見他手腕上割開的口子,鮮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一道紅光驀地亮起,接著是千百道紅光,在空中交織組合,抬頭可見一個刻滿符文的鮮紅色圓盤正籠罩著這不大的一片石灘。
「嘭!」「哎呦(喵~)」小沙彌撞在了無形的牆上,落了下來。混亂的鬼兵,無奈的熊武,憤怒的左判官,以及奸計得逞哈哈大笑的葉滿城都沒注意到這聲輕微的貓叫,即便注意到,這關頭,誰又會在意呢?
「你此刻是不是很憤怒,憤怒我騙你?左判官大人,其實,也怪你貪心,當初你發現我修鍊的秘密,我本想殺你滅口,卻又苦於不是你的對手,你讓我替你辦事,我認了,可你卻以此作要挾,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盜龍血石給你,甚至,甚至在我在外辦事的時候,把婉兒她,她,你,你這個畜牲!」葉滿城說到這渾身顫抖,雙眼發紅,面如厲鬼。
左判官冷冷說道:「我是畜牲,那你算什麼,吸食別人精血修鍊?魔頭?惡鬼?這個村裡挖礦失蹤的那些人,現在都已經成人幹了吧,我很想看看你村長爺爺要是知道一切都是你乾的,會是個什麼表情呢。」
「哦,隨你怎麼說吧,反正這裡沒有人能活著出去,這秘密,永遠會是秘密。」葉滿城舔食著指甲上的點滴血液,露出享受的神色。
場面倒是一下子靜了下來。
「貧僧有一事不解,希望,施主能給我解個惑。」熊武剛才使出全力打在眼前的屏障上,本可碎石斷木,屏障卻紋絲不動,知道已經沒有出去的希望,而這個陣法也奇特,不僅僅困人,還能慢慢吸收掉被困者的精氣。
「哦?你問吧,看在你只是多管閑事的份上。」葉滿城頭也不抬。
「……」,熊武問道,「我只是想知道,既然這龍血礦很值錢,為什麼這麼些年來都沒人來找麻煩。」
葉滿城嘴角一揚,回答道:「告訴你也無妨,這個龍血礦有陣法保護,只有流著那人血脈的後人才能入陣開採龍血石,哦,對了,我呢,就是以陣法出現缺口為由騙,其實也不是騙,缺口的確有,是我故意打開的,哈哈,左判官這麼貪心的人,怎麼可能不來呢。」
「怪不得,我一到村口聞到如此濃烈的血腥味,原來是陣法出現了缺口,龍血石的血氣散了出來。」熊武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不過也糊塗了,那面前這個陣法又是什麼。
葉滿城感受著體內越來越磅礴的力量,雙眼越發邪魅,仰頭大笑道:「快了,快了,你們都要成為我的一部分了,別都苦著一張臉啊,你們應該高興才是,即將見證我無敵天下,哈哈哈哈。」
機會,「鬼門若開,厲鬼成災!」
話落,左判官身上那件紅色寶鎧驀地紅光一閃,胸前鬼頭如同活了過來,長有獠牙的嘴一張,噴出猩紅的血霧,瞬間幻化成手持刀、劍、斧、錘、弓等兵器的厲鬼,嘶吼著沖向葉滿城。
這才是真正的鬼兵!沒有疼痛,無所畏懼,因為他們,在戰場上早已死過一次。
此刻,彷彿有戰鼓擂響,衝殺的鬼兵撞散了屏障,而左判官也緊隨其後逃了出來。
一馬當先的鬼兵偷襲成功,手中刀劃過葉滿城的臉,如果不是葉滿城最後反應過來,怕是一刀就要被劈開腦袋,只是,機會只有一次。
葉滿城臉上出現一道橫貫鼻樑的血線,配著一雙紅透的眼,更顯猙獰,他獰笑一聲,一指劃開了當先的那個鬼兵,血霧崩散。「咻」,一個閃身又躲過血霧化成的冷箭。淡然伸出兩指捏住左側刺來的劍,只是還未得意,「嘭!」背後受了一錘。一個借力前滾,脫離巨錘的攻擊範圍,回身一腿,直接將鬼兵連錘帶人踢爆,化成血霧。
這幾個鬼兵攻擊不強,但配合倒是默契,如同他們生前一樣。
不過,僅僅片刻,散開的血霧又重新凝聚成鬼兵。
葉滿城戾氣上來,倒也不懼,只是又加上一個左判官,心裡還是有些沒底的,他需要的時間。
左判官心裡暗暗叫苦,對方越戰越厲害,而自己剛才發動這件鬼鎧逃出陣法,付出了自己一部分的精氣,又被陣法吸收了一部分力量。如果自己是全盛時期,再配合這件寶鎧,還怕他?
與此同時,地下,不知多深處。
這是哪兒?
我這是在哪兒?
一片黑漆漆的。
我是死了嗎?
地獄?
原來地獄就這個樣子啊。
還是閉上眼睛好了,聽說鬼都長得很可怕的。
「喵~」
「天呢,不痴沒做過壞事啊,怎麼入了畜牲道了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喵~」
亂舞手臂的小沙彌睜開眼,眼前是一雙藍色的眸子,圓潤地無可挑剔,眸中有一個奇怪的六角圖案,亮銀色的線條似在流動。美?不是,應是夢幻。
「喵~」小貓伸出前爪,指指前方,那裡有一絲金光閃耀。
「你的意思是讓我往前方走?」小沙彌站起身,「砰」「呀,我的頭。」
「……」小貓竟裂開嘴笑了,當先一步一步婀娜地走去。
這是一個不大的洞,但以小沙彌這身材彎彎腰倒也可以行走無礙。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才一會功夫,入眼的是一個巨大洞窟,弧形的頂,洞窟中央有一個圓形的高台,高台上一個楊梅大小且圓潤的珠子正懸在空中緩緩散發著金光,小沙彌有一種錯覺,那些金光居然像水一樣,盪開了條條漣漪,而光,不該是無形的嗎?
走近了,那一道道光盪過小沙彌和小貓的身體。
小沙彌頓時感覺到心神溫暖,輕鬆,舒暢,他不知道他的身上隨著金光盪過有一股黑色的物質溢出,慢慢消散。
洗髓,伐骨也。
「小喵,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師傅被那個什麼陣法困住了,我們要回去救他。」
「喵?」
「我不笨,我知道,那珠子是個好東西,我也知道呆在這裡很安全,但我感覺,越前進越難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不然師傅會死的!」
「喵!」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雖然我不知道你挖洞的本領怎麼這麼強。」
「……」
「這樣,我們先回去救師傅,再來取這個東西如何?」
「喵…喵。」
「你是說,拿到這個珠子就……」
「喵喵。」
「不能騙我。」
「……喵。」
不痴咬牙往前走,胸口似乎被一柄鐵鎚敲擊,一下一下,力道越來越重,節奏越來越快。
「賣個破綻,就等你上鉤了。」葉滿城與鎚子鬼兵硬拼了一招倒飛出去,心裡卻一笑,這個左判官老是派鬼兵騷擾,自己卻偷襲,這次我就讓你偷襲,哈哈。
左判官如期出現在葉滿城倒飛而去的位置,臉上有著你太嫩的笑意。雙手執劍一個橫掃,本來必中的一劍只是斬落幾縷青絲,不好!左判官低頭一看,正看見葉滿城仰起頭的獰笑。扭身欲躲。
「遲了。」葉滿城揮出一拳重重擊打在左判官的腹部,連鎧甲都陷進去四個凹痕,可見這一擊力量多大。
「噗」,左判官倒飛出去,鬼兵消散,劍插在地上,輕晃不止。
「怎麼,這就不行了,我的判官大人,昂?」葉滿城一步步靠近。
咬咬牙強撐著站了起來,左判官張嘴吐了口帶塊的血,含糊不清地說道:「咳咳,既然這樣,你殺我心腹的事就不追究了,大家各走各的,告辭!」
「想走?我可沒打算放你走啊,唉,只是可惜你吐掉的那口血了,浪費啊。」葉滿城眼中邪光一閃。
被這眼神一掃,左判官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寒毛乍立。
陣法中的鬼兵早就癱坐一地昏迷不醒,或者已經死絕了也不一定,盤腿勉強運氣打著精神的熊武像是看見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忽而渾身顫抖,額頭青筋暴起,身上氣勢陡然飆升,忽而又歸於低落,眼裡渾然沒有害怕,只有,兩行淚,靜靜滾落。
「璐璐,十年了,你,在天堂還好嗎?」
「我好想你,熊武好想你。」
……
「武哥哥,你知道嗎,我聽一位老先生說,每個人死了,靈魂都有歸宿,有的罪孽深重會沉下地獄,心靈善良純凈的則會漂浮到天上,在離點點繁星最近的地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天堂,我的武哥哥呢,一定就是去天上享福的。」
「璐璐一定也是去天堂的!」
「我倒是想去,聽說天堂很美的。」
「哪有你美……」
「武哥哥,你嘀咕什麼呢?臉還紅紅的,是不是發燒了。」
「沒,沒什麼,只是天堂遠嗎?」
……
「啊!不要過來。」
「璐璐……你個混蛋,把臟手給我拿開!」
「嘭!轟……」
「它沒傷到你吧?」
「沒。」
「好,你先回家。」一招,右手便使不上力了,眼前這人很棘手。
「可是武哥哥……」
「聽話,快走,打架,我什麼時候輸過。」雖然我打架時候很帥,但這次,璐璐,別回頭看啊。
「嘭」「嘭」「嘭」「呲啦……」
還是人嗎?這爪子,完全和刀一樣了,不過敢動璐璐,不教訓一下不像老子的風格,再來,怕你啊!
「嘭!」「轟」,整座牆倒下。
「噗,咳咳,嘔。」這完全是想下殺手啊。
在三丈外的牆角,璐璐探出個頭來,見這一幕,差點喊出聲,右手忙捂住了嘴。
一地混雜著內臟碎塊的污血,散發著猩紅的氣息。
「呼,香啊,好久沒聞到血味了,你看著挺大塊頭,沒想到這麼弱,你的血不好喝,但一定很多,所以,就拿你當開胃菜了……」
這可怕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她是我的女人,你這小子碰了她,我本來想給你個教訓,看在你武力不輸我的份上,就放過你了,就此別過。」
「哦?知道自己打不過,要逃了?」
「是又如何?」
「你要全力逃,我還真追不上你,不過,你的女人就……」
「璐璐……」心中一怒,「你惹毛我了!」
「嘭嘭嘭,呲啦。」
「啪嗒,啪嗒,啪嗒……」
「何必呢,何必呢,哈哈,這滴落的鮮血,真是令人興奮啊,死吧。」
「住手,你個怪物!」
璐璐……不要過來,逃啊,快逃啊!
……
「咕嚕咕嚕。」
「呃,呃……」
左判官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面色漸漸灰敗,眼珠鼓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脖間血肉殘破,筋管翻出。
葉滿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像是懷念無上美味。只是殷紅的唇,邪魅的眼,一聲在這碎石灘傳遠的獰笑,更像只飽餐過一頓的魔鬼。
山頂上,瀑布源頭,一老人一少年,任風吹衣袖,靜靜佇立,好像一直佇立在那裡,好像又是剛來,總之,從頭到尾,他們沒引起過任何人的注意。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卻都能清晰地傳到對方耳里,就好像瀑布的轟鳴聲並不存在。
「你還不打算動手嗎?」
「是下不了手?也是,畢竟是你的親孫子。」
「但你應該知道的,是你的猶豫,造成了這相隔十年的兩起悲劇。」
「如果你早早聽我的,燒掉那本書之後把這裡的陣法也給毀了,什麼龍血石礦,什麼武功秘籍,通通讓它永埋地底,不見天日,也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些事了。」
「雖然那樣,村子又會回到耕種打獵的清苦日子,但他們還都活著,村子還像以前那樣熱鬧,而你還有兒子,還有孫子,天倫之樂比起財富不更珍貴?可現在……」少年不再多說。
「我……我也不知道龍血礦的陣法里居然還藏著那個人的傳承啊,我以為毀掉書就可以了,不,他不是人,那是個魔鬼!」老人嘴角停留一絲苦澀,一瞬間蒼老了很多,本來挺直的背也垮了一些。
「早知如今唉……,當初,你若果斷一些,徹底毀掉一切,帶著你的村民,你的兒子孫子另建村莊,也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
「上天也可笑,你兒子因為一本書墜入魔道,你孫子也因為一個不該存在的傳承變成魔鬼。」
「贖罪……這是贖罪啊,讓我們這些後人,贖他當年的罪孽啊。」老人一時明白了什麼,嘆了口氣。
少年也跟著嘆了口氣,緩緩道:「唉,也許吧,那麼我來,還是你來?」
「我來吧,師傅。」老人回答道。
「也好。」
碎石灘,
「這鮮血真是美味啊,可笑世人還苦求修鍊之法,這一個人的精血抵得上苦練十年了,哈哈。」葉滿城放肆大笑,他的功夫又精進了六成左右,這世間,還有誰可擋他?
殊不知,山外有山……
老者自山頂跳下,觸地如燕雀落雪,不出一絲聲音,語氣帶著些規勸和哀求:「城兒,收手吧。」
「誰?!啊,爺爺,您怎麼在這,您應該……」葉滿城一下子止住笑聲,像是被大人發現秘密的孩子,面對那雙責問的目光,惶恐,不安,甚至快要歇斯底里。
「我是不是應該在睡覺,那點劑量的蒙汗藥還迷不倒我,」老人嘆息一聲,「城兒,收手吧,我不想再染上一次親人的血。」
「你承認了,哈哈,你終於承認了!」葉滿城突然一臉猙獰,「虎毒尚不食子,你居然殺掉我的父親,你的親兒子,你好狠!本來我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只是懷疑,現在你既然親口承認了,那麼,是不是要和當初一樣,再大義滅親一次!昂?」
「如果你不打算收手的話。」說完,老人彷彿一下子被抽掉了精氣神。
「現在我收手還來得及嗎,爺爺?」葉滿城血紅的眼中露出一絲迷茫。
老人心裡一陣痛苦,曾經圍著自己膝蓋討糖吃的孫兒,笑得天真燦爛的孫兒,如今卻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救贖,還來得及嗎?老人默然,只能苦澀回道:「爺爺不知道。」爺爺心中只是存著一絲希望罷了,我兒,孫兒,對不起,是爺爺害了你們。
「噗」,一陣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鮮血。
葉滿城看到血,整個人癲狂起來,「來不及的,哈哈,已經來不及了,血,血的味道!給我!」
葉滿城「刷」的一聲從原地消失,片刻已經到了老人面前,鋒銳的指甲就要劃過老人的喉嚨。
「唉,看來還是要我出手才行,咦,再等等。」山頂上,少年伸出的手又默默放回了背後,聚起的真氣又悄然散去。
「嘭!」
「噗」,天空劃開一道血劍。
葉滿城落地后更是退了幾步,眼裡閃過詫異,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你是怎麼從那個陣法里出來的?」
熊武卻是理都沒理會,兀自雙手握拳,仰天大嚎,狀若癲狂,「呵呵,哈哈,怪我,怪我啊,璐璐,我的妻啊,當年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擋在我身前,該死的是我啊,是我,你死的模樣好慘,嗚嗚,怪我,怪我還不夠狠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你的血不錯,我要了。」葉滿城全身湧起血霧,片刻全身有了變化,先是嘴裡長出了鋒銳的獠牙,指甲變長變細,閃著紅色的血光,手臂上有著一道道詭異的紅色划痕。
「是你,對,就是你,璐璐,他還沒死,那個怪物還沒死,我,我……」熊武全身顫抖起來,腳下碎石跳動,「呃啊!」
「呲啦」,熊武上身的僧衣片片碎裂,身材更顯魁梧高大,如暴怒的雄獅仰天咆哮:「我,要,狠啊!」
聲浪過處,樹木瑟縮搖曳。
山頂站立的少年眼皮一跳,「若我沒看錯,這應該是體術中少見的透支術,還突破到了第三層了,有那麼點意思,只是傷害有些大啊,對敵、對己。」
熊武雙腿彎曲,虯龍般的青筋暴起,驟然發力,而站立的地方,一股氣浪向外激蕩開,破空聲響起,熊武瞬間到了葉滿城的面前,碩大的右拳已然砸下。
勢若攻城之錘!
葉滿城才剛舉起右手想要抵擋,胸口劇痛,低頭一看,對方的拳頭,已經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不過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雙手握住那粗大的手臂,一用力,整個人從熊武的手臂上滑了出來,嘴角不變的一絲獰笑,「有點意思。」
「我,討厭你的,笑!」熊武咆哮一聲,右腳一踏地面,提膝一撞,似炸裂的奔雷。
「咔咔」,葉滿城雙手交疊拍在那堅硬的膝蓋上,整個人借力往後倒飛出去,儘管如此,兩隻手掌的骨骼也已經寸寸碎裂並隨著臂骨一直裂上去。
「呃呃,好餓。」退到遠處的葉滿城垂著雙手,因受到的傷痛而激發了魔鬼的血性,貪婪地看了一眼躺在那早已死亡的四十來個鬼兵。
一個縱身飛了過去。
老人剛想攔住葉滿城,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是後背的衣服被拉住了,「師傅,為什麼?」
少年淡淡道:「已死之人,給他又如何。」
「只是師傅,我怕……」
「唉,那小子開了透支術,」少年稱熊武小子,卻絲毫沒有違和感,「讓他發泄個痛快吧,不然殘餘下的力量,對他自己身體傷害更大。」
「知道了,師傅。」老人應道。
「還記得十年前那個女孩背後的傻大個嗎?你看他,像不像。」
想起那女孩死時的模樣,老人心中一痛,悔恨之意湧起,「師傅是說……」
少年嘆道:「都是債啊。」
葉滿城浮在四十來具屍體上空,一條條黑氣交織著血氣慢慢匯入他的口中,而屍體漸漸乾癟下去,轉瞬成了枯骨。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那胸前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癒合。
不久,葉滿城雙臂一振,黑氣激蕩,獰笑一聲,飛向熊武。
近了,直接從口中吐出一團黑氣,籠罩住熊武高大的身軀。
半空中的葉滿城眼裡邪光一閃,「血舞!」,那閃著血色光華的指甲像十把詭異的長刀,瘋狂亂舞,只見一道道紅色光華在黑霧中交錯,「唰唰唰」。
「給我成碎肉吧!」
半晌,黑霧裡亮起一雙發紅的眼睛,「夠了!」
葉滿城隨著這聲喝早已退到遠處,直覺告訴他,裡面的不是人,而是一隻怪物,即將破籠而出,卻忘了自己現在的模樣是個魔鬼。
黑霧一陣鼓盪,最後崩潰四散,熊武的身影出現,雖然胸膛臂膀刻滿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傷痕纍纍的模樣,但都是皮外傷,可見此刻他的皮肉已經堅韌到了怎樣的程度。
熊武清楚自己時間快耗盡了,也不廢話,縱身一躍便到了半空中。葉滿城還沒來得及躲閃,便被一下子抓住雙腿掄了起來,最後用力往上一拋。
熊武落地,雙腳再猛地在石上一蹬,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葉滿城的上方。此時葉滿城橫著身子,上升之勢未歇,肚子便遭受了一次重擊,「嘭!嘭!嘭!」熊武倒立著,出拳每擊打一下,葉滿城的背後便鼓盪出一陣氣浪,好一招力透紙背!
約莫擊打了三十有餘,熊武力竭,兩人雙雙墜落,此時離地面不過一丈。
少年伸手由掌化爪,隔空一吸,熊武高大的身軀便像落葉一片緩緩飄來,輕輕落於地面。而葉滿城卻是直接深深砸進了地面,碎石飛揚。
老人走近一看,只見坑中鮮血淋漓,一大塊肉團在黑霧中似乎還有生命一般在蠕動。老人心中一聲嘆息。
驀地,空中飛來一朵金色火焰,墜於坑中,黑色霧氣如冰雪遇陽,片刻消融,而肉團也轉瞬成了飛灰。
道家法術,滅魔金焰。
「這東西生命頑強,必須這樣才能徹底消滅,」少年吹滅食指上跳動的焰火,拍了拍手掌,「你速去毀壞陣法,等此間事一了,就跟我回……」
話還未講完,毫無徵兆的地動山搖,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拉著昏迷不醒的熊武,躍起,老人稍慢,不過也隨在其後。
半空俯瞰,只見石灘以某處為中心向四周裂開,地下像有一隻怪物一口吸幹了潭水,「轟隆」聲響起,瀑布斷流,山體崩塌,一時間塵土飛揚。
「咳咳,小喵,你差點害死我了。」
「喵喵~」聲音里滿是無辜。
「你也沒說拿了那珠子,會這樣啊。」
「喵。」
「好了,不怪你了,你救了我一次,又害了我一次,扯平了。」
「……」
「現在去救師傅,只是……」
咳咳,這是在哪兒?山呢?瀑布呢?水潭呢?
待一切塵埃落定,灰頭土臉的小沙彌肩上趴著一隻同樣灰頭土臉的小貓,茫然四顧,不知身在何處。
「喵!」忽然小貓的小鼻子動了動,竄了出去,一會兒嘴裡便叼回來一條肥嫩的魚,魚尾巴還在亂彈。
「阿彌陀佛,小喵,快放下,不可殺生。」
「嗚嗚。」
「你是說水潭就在那邊?難道是剛才天崩地裂,水潭一下子幹了?」
「嗚~」
「反正要死?那也不能殺生。」
「嗚嗚。」
「好了好了,別當著我的面就行。」
「嗚!」
小貓一下子竄到遠處,那裡有好多魚啊。
「這位小和尚,我想這個大塊頭是你的師傅吧。」少年從天空漫步而下,就像有一個個台階一樣,好不瀟洒,只是手裡提著一個比自己大好幾倍的人,怎麼看,怎麼……詭異?
「啊,師傅,師傅你這是怎麼了,徒兒錯了,徒兒不該一個人逃掉的,徒兒以後會變聰明的,你醒醒好不好。」小沙彌蹲在熊武身邊,看著那嚇人的粼粼傷口,一把淚一把鼻涕,就差捶胸嚎啕了。
少年一頭黑線,「他還沒死。」
「不對,大哥哥,壞人呢?」小沙彌抬頭問道,難不成剛才天崩地裂把壞人都砸死了?有可能,看來小喵果然沒有騙我啊,早知道事情處理起來這麼簡單,我一開始就該挖洞取那珠子。
大哥哥?我年紀可以當你爺爺了,按輩分,你家方丈還得叫我一聲哥呢。
少年輕咳一聲,道:「我是八卦山道家的如我真人,請代我向方丈問聲好。」
「八卦山?哦,我懂的,婦女口中經常說著的就是八卦。」小沙彌歪頭一想道。
少年臉上不由一喜,「我們八卦山道家真的這麼有名?!你是聽誰說的?」
「我師哥楊虎啊,他可是自稱全天下婦女之友啊。」小沙彌提起師哥楊虎就一臉崇拜,不僅僅因為他救過自己,還因為他武功高強,像翻牆逃出寺廟那絕活,真是不帶一絲聲音的……
少年有些無語,撫額道:「你個小屁孩知道婦女之友是什麼意思嗎?」
小沙彌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小手比劃著道:「這個簡單,你笨啊,婦女之友,之意為的,友為朋,連起來就是婦女們的好朋友唄。」
「好朋友……呵呵。」少年嘴角一抽一抽的。
「對了,我師傅怎麼樣了?」小沙彌回歸正題,小臉嚴肅,一本正經地給師傅又是把把脈,又是探探呼吸,翻翻眼皮的。瞧這動作好不莊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位聖醫的高徒呢,只是稍微會些醫術的人會心裡悲嘆道:庸醫啊,有這麼把脈的嗎!
這些動作是不痴學著寺里僧醫為平民百姓免費看病的樣子,模仿著使出來的,也不管像不像了,總之不能讓這個大哥哥瞧扁了,不能給風華寺丟臉。
這時一旁站著不語的老人開口了,他怕他會一口氣沒憋住笑出來,這個小沙彌也奇怪,總能讓人忘卻悲傷事,「你師傅已經被我師傅暫時封住了睡穴,休息那麼兩到三天應該可以蘇醒,只是透支術對己身心脈筋骨傷害很大,蘇醒后需服藥調理,短期內不可動武,額」,看著小沙彌傻獃獃的模樣,搖搖頭,「具體的,還是先回村子再說吧。」
「哦。」不痴暈乎乎地,什麼我師傅你師傅,什麼透支術,什麼什麼的。
只知道回村子了。
呀,小喵呢,不是吧,被我丟在那了?
守在師傅床前,小沙彌想起什麼,拿手輕輕鎚頭,天呢,怎麼可以這麼笨啊。
算了,現在去找,它應該也不在那了,而且總不能帶它回寺廟吧,小喵應該也有它的母親,它出來玩,一路跟著我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它母親也會擔心吧,希望它還能記得回家的路。
五天後,也到了告辭的日子。
趁著熊武去收拾行李的功夫。小沙彌坐在堂前聽老人講起他的故事。一個想講,一個願聽。
很久以前,村裡便流傳著一個傳說。說我們的祖先是一位絕世高手,仙逝前給我們留下了足可富足百世的寶藏。
但這好幾百年來,沒人知道,寶藏是什麼。直到有一天,就是那個村民在河邊撿到了那龍血石,於是,一切開始發生變化,本來傍山臨水的窮村莊沒幾年便富裕起來,雖然期間龍血礦有很多勢力的覬覦,但因為每次外人進入礦洞,都會片刻化成灰飛,也就沒人敢打主意。後來我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那陣法的存在。
十多年前吧,我機緣巧合地在礦洞中的一處石壁內發現了一本書,大喜。祖先難不成還留下什麼修習之法?
我在道家學過幾年道法。我一看,那算什麼修習之術,以龍血石為引,每日蘸人之精血食之……這不是邪術嗎?
於是我將那本書藏了起來,倒不是希望有一天能修習,畢竟祖先留下之物,萬一哪天後輩出了了不得的人物,溯祖歸根也是條線索,所以沒有毀掉。
可我悔恨啊,本以為沒人會找到。造化弄人,我兒子居然陰差陽錯發現了那本書,默默修鍊起來。
等我發現,為時已晚,但為了不釀成更大的罪過,我去道家請了我師傅出山,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我兒子,也就是那個魔頭的對手。
說到這,還是要向你師傅道歉。
後來,我師傅如我真人,制服了那魔頭,並向我詢問了事情來由。
他嘆道:你祖先其實是個更大的魔頭,他留下的東西最好,能不留則不留。
而我為了永消後患,便將那本書徹徹底底地燒毀了,可沒想到,我孫子在龍血礦守護法陣中居然也得到了傳承,說是傳承,不過害人之術罷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陣法中還存有修習之法。
現在好了,陣法被毀,龍血礦永埋地下,一切結束了。
有時候真想感嘆自然之力的偉大,想不看見那些醜惡的東西,便直接掩蓋,抹殺。
我已讓村民另尋他處定居,反正錢應該夠了,此間事了,我便回道門,專心修法。
而我這些年積累的這些錢財。現在,對我這沒有挂念之人來說已是無用,就全部捐予佛門,算是贖罪吧。
「老爺爺,不痴知道離開至親的痛苦,我和爹爹娘親就走散了……但如果心存慈悲和感恩,天下可憐和可敬之人,誰不是親人呢。」
夕陽,拉長了路人的影子。大和尚背著大包袱,小和尚背著小包袱。
「師傅,您不是一出生就是和尚吧。」
「屁話,誰一出生就是和尚?」
「哦,額,我的意思是,師傅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故事……」熊武眼中有一絲傷感。
「其實師傅不用說,我也明白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不能為外人道的,故事。」小沙彌小小年紀對此倒頗有感觸。
熊武有些緬懷:「那麼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想啊。」小沙彌抬頭回道。
看著這期待的眸子,中年和尚突然道:「其實我一出生就是和尚的,哈哈。」大笑一聲便跑。
「師傅你!」小沙彌背著行囊一顛一顛地在後邊追。
「喵~」布袋口伸出一個小腦袋,輕輕地叫喚了一聲,睡眼朦朧。
「呼呼。」
「師傅,不行了,我們停下來歇會兒吧。」小沙彌在後面喊道。
「我看你是饞了吧,」熊武回過身,一眼放光地看著小沙彌,「其實我也饞了,快,打開看看。」
「哦。」小沙彌把布包從背上取下打開,裡面是村長送的一些水果,路上解渴用的。
「小喵?!」小沙彌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它什麼時候到裡面去的。
「我的果子,」熊武把布袋翻轉過來倒了又倒,除了一隻肚子圓潤打著飽嗝的小灰貓外,只有幾個果核孤零零地砸在小喵的身上,還彈了彈,「好你個死灰貓,幾次三番偷我師徒倆食物,若不好好教訓你一頓,當你佛爺我吃素的啊。」
說著挽起袖子。
「師傅……」小沙彌弱弱地喊了一句。
熊武一瞪眼,「幹啥,別跟我講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放心,我只是稍稍教訓它一頓,不會出貓命的。」
小沙彌弱弱地說道:「不是,師傅,我想說,我們本來就是吃素的。」
熊武一愣,忽然壞笑道:「好呀,徒弟你也拆我台,既然這樣,嗯,那這灰貓一路要吃的食物就從你那份里扣了,餓,也是一種修行啊。」
「啊,師傅,你,」小沙彌看了眼正望著他楚楚可憐的小灰貓,心中不忍,「好吧師傅,回去這一路它吃的那份,算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