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沙盤之城
眼前這一片大地,如同被抽幹了的水池凹陷下去,小心地滑到池底,腳下還有一些萬和土殘留。
一步兩步,來到深淵邊沿。
倒是要看看,是何情況,才低頭,目入黑暗。
一股可怕的吸力不由分說將自己直接扯了進去。
看著深淵口,自己留下的一道雷影,卻再閃不回去。
在黑暗中墜落了不知多久。
再見到光亮時,一雙大眼盯著自己看,盯得自己後背發毛。
「超級雷爆!」
「雷爆?」
「縱橫來去,雷影千閃?」
「千閃?」
怎麼回事,怎麼一點雷之力都施展不出。
獃獃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什麼時候,竟成了泥沙,生怕一個用力,給整散了。
不對,不只是雙手,就連手臂,肩膀……該死,整個人都成了泥沙所造。
「爹爹,你看看,這個泥人像不像真的?」
方才所見百丈範圍的萬和土,竟然只是小女孩身旁調好的用來塑形的泥沙。
而我,成了她手中把玩的小泥人,掙逃不脫。
這裡,是哪裡?這個院子,在哪見過。
大地震顫,抬頭看去,向自己走來的這個巨人,石……
「這個泥人,在城中怎麼沒有見過,又是你想象出來的?」
「對啊,爹爹,你不是說捏造泥人,最簡單的,是模仿,最難的,是想象么?」
束縛自己的白嫩小手換了一雙粗糙的大手。
「都夠湊齊一支軍隊了。」巨人笑著開口。
視線一轉,前方出現一排排木架子,架子上,擺著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泥人,從服飾特色上看,從最古老的開始到現在,竟跨越了上萬個世代。
被穩穩地放在架子上,眼瞅著水分一點點從腳尖流失,自己竟然再難動彈。
……
「好啊,我就說,我怎麼會聽錯,渾蛋,站住,別跑。」
聽到這聲音,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窗外,一個女人提著把大剪子罵罵咧咧追著男人,而小狗在後面搖著尾巴跑得歡樂。
小女孩雙手搓了搓,從泥沙中抓了一把,捏了起來。
沒一會,「嘭」的一聲,屋門忽地被撞開,連帶著架子震顫。
喂,我說,你倆小心點,可別把我摔碎了。嘟囔一嘴,卻也知道這對打鬧中的夫妻聽不見。
男人先溜進來,女人隨後而至,將男人堵在角落好一頓批評教育。
「汪汪汪!」
窗外,那碧藍無暇的澄凈天空,突然被數十道火球撕開。
女子顯得有些荒亂,在男子提醒下反應過來,跑出屋去,帶著小女孩和小狗,收拾食物和水。
荒亂之聲過後,這處宅院出奇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就男子一人回到屋中,直直往這邊走了過來,在架子前停下,緩緩拿起一個小泥人,那是叉著腰發火的女子形象,栩栩如生。
他滿眼柔情,粗糙的拇指輕輕撫過女子的臉,請求原諒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我的決定,但真要我棄這座大城不顧?我做不到,對不起,原諒我沒同你們商量,擅自決定。」
接下來的日子,回歸平靜。
一家三口,還有隻小狗,生活在這處宅院之中,嬉笑怒罵。
直到,院外響起匆忙的腳步聲,接著,敲門聲。
「咚咚咚……」
「吱呀」,女子打開院門,好奇地看向屋外,是一隊焦急的士兵。
「將軍,它們發起總攻了。」
「將軍?什麼意思,石琿,你跟我說清楚,什麼意思?他們為什麼叫你將軍。」
「時間緊迫,讓開。」
一陣爭吵聲過後,窗外的院子再一次恢復了平靜。
接連數日。
在架子上動彈不得,只能獃獃地望著窗外,天亮天黑又天亮,好無聊啊。這一家人又都不見人影。
突然,耳邊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響。
睜開眼看去,那小女孩不知何時進了屋子,正拖來一張椅子放在架子前,她站了上去,踮起腳尖。
一隻小手伸來,抓向自己。
你輕點,輕點,要碎了,要碎了。生怕這小女孩一用力,給自己開幾條縫。
小女孩帶上她的小泥人,衝出院門,跌跌撞撞地,跑向那高高的城。
跑不動了,就爬,一點點爬上石階。
爬到城牆上,臟髒的小手抹了把小臉。
看向城外,那一隊被妖獸群合圍的士兵,還有中心那個渾身是血的將軍,她的父親。
小女孩嚇得小臉煞白,倒出姿態各異的小泥人,一一擺在城牆上。
閉眼祈求道:「請你們救救我父親。」
一滴晶瑩的淚珠滴落在石板上,濺起輕塵。
水之漣漪盪開,土之力潰散,小泥人一個個掙脫束縛,動了起來,跳下城時,化作了一個個真人。
「失去的力量,竟又回來了……」
披電芒為戰甲,執雷光為劍刃,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城上流淚的小女孩。喃喃道:「石絨兒,眼前這一切,是你心中無法打開的結么?」
「你,你是誰,你怎知我姓名?!」
時間定格,畫面剎那如鏡碎,大城消失,妖獸消失,天地消失。
黑暗的盡頭,是一座斑駁的雕像。
走近看,她,正俯瞰著身前那座沙塑的城。
方才經歷的種種,原來不過全在沙盤之中。
「你,是故人么?竟然,知曉我的姓名。」雕像未開口,聲音卻傳了出來。
——「我曾有幸,到過那座城,見到了和你沙盤中演算的,相同,又不盡相同的故事。」
「是這樣啊,我原以為,隨著生命的消逝,那座城的故事,不會再有人知曉。」
——「我能感覺出來,你很強,為何自困於此?」
「強?再強有什麼用,無法逆轉時空,打不開心裡的結,我多希望,我那時候能與父親並肩作戰,讓他沒有那麼孤獨地,一個人守著城牆。」
「而到了我有這個能力的時候,我,只能在自己捏造的夢中,可笑地,一遍又一遍,試圖幫助那時候的父親。」
「我救下了夢中的父親,企圖忘記,贏得勝利回來的他,抓著我的手,永遠倒在了母親的懷裡。」
「你還是第一個,這麼久以來,第一個喊出我名字的人,恍惚間,讓我有一種隔世的親切感。」
「不知如何稱呼,就稱你為來自後世的旅人吧,我知道,你為何而來,為了,那一抔萬和土。」
「這沙盤之城,是一法器,可大可小,可千變萬化,萬和土,便在城中那小女孩的身旁,你可再入城中自行取走,這沙盤之城,也送予你。」
——「那樣做,你費盡心神復原的世界,不就崩塌了?」
「不像之前來到這裡的那一位位只是看客,當你喊出我的真名,我的心結,不知為何突然就解開了,就好像,心中一直無法訴說的故事,有一人真正聆聽了。」
「再次啟程吧,來自後世的旅人,別學我,傻乎乎地停留一地了。」
一滴淚在眼角滑落,本就斑駁的雕塑出現裂痕,此地開始崩塌。
取走沙盤之城放入小世界。
腳下一道沙風忽起,托著自己扶搖直上,穿過來時的深淵,離開了這處地下世界。
回到地面之上,已是黃昏遇斜陽,流沙漸漸掩埋了身後的那處缺口。
也漸漸埋沒了那最後的話語,「實力再強有何用,這一生走來,總有許多無法追回的遺憾,反覆,反覆,在想,在折磨自己,了卻了,也好。」
將沙盤之城,放在了小世界地形相似的戈壁灘中,並不打算,將這個停留在那段時光之內反覆演變的世界給破壞了。
還有一場戰鬥,沒有結束。
那個小女孩還在城上祈求。
披電芒為戰甲,執雷光為劍刃,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城上流淚的小女孩。
「小妹妹,別擔心,我們,接你父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