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鐵絲網直愣愣掛著那條裝滿土的牛仔褲,褲筒鼓鼓囊囊的,臀部雖然不算飽滿,但挺像那麼一回事。打眼看去,實在太像人了!
田區本來就危機重重,時不時出現異變植物,死人是常有的事,何況這次新生還沒進基地就發生異變植物殺人事件,眾人恐懼還留存在心中,對周圍環境保持著高度敏感。
無怪乎何月生和佟同嚇慘了。
正常人看了,誰不覺得這是有人被異變植物吃得只剩下半個身體?
「褲子?」何月生終於看清鐵絲網掛的是什麼,他不由怒道,「哪個喪心病狂的人掛的?」
趙離濃:「……我掛的。」
「你掛……」何月生剛怒氣沖沖說出兩個字,臉上表情突然凝固,有瞬間茫然,「啊?」
佟同默默收回想要拖著趙離濃跑的手,悄悄往邊上挪了挪,室友好像有點變態。
「那是花盆,種了生菜。」趙離濃耐心解釋。
何月生和佟同對視一眼,猶豫了會,兩人慢慢朝鐵絲網掛著的褲子走去,伸頭一看,裡面果然裝滿了土。
何月生左右繞著打量完,拍了拍牛仔褲臀部,重重鬆了一口氣:「這看著有點嚇人。」他七魂六魄差點沒被嚇飛。
「這剪的口子里都種了生菜?」佟同好奇問道,「這樣倒是省了花盆的錢。」
因為每位農學生分到的地有限,他們不得不自行買盆買土,但是對普通農學生而言,一個盆看起來便宜,日積月累實在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一切能當花盆的容器都被他們拿來用了。
像礦泉水瓶之類的東西,絕對是普通農學生當傳家寶留著的物品,堅決不可能外流。
「生菜根淺,不需要太大的盆。」趙離濃解釋。
佟同站在鐵絲網前研究了大半天生菜褲子,何月生開始給自己花盆裝土種生菜。
一個接一個盆裝土,實在麻煩。
何月生視線游移到鐵絲網那邊,突然覺得生菜褲子似乎挺不錯的,土一股腦倒滿就好了。
「你在哪買的褲子?發個鏈接給我。」何月生裝完,發現花盆少了,他還剩一袋土,便雙手髒兮兮蹭到趙離濃旁邊問。
「這條是斷碼褲子,沒了,不過我在別的店也買了。」趙離濃將鏈接發給何月生,指著他剩下那袋土,「你可以直接在袋子上戳洞種生菜。」
其實她一開始想要編織袋,但合買已經是對方幫忙,便不佔便宜了。
何月生目光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地上裝土的白綠色編織袋,頓時恍然大悟,沖趙離濃豎起大拇指:「還是你腦子靈活!」
「最好還是種菜盆里,編織袋不耐用。」趙離濃提醒。
「先這麼種,我懶得買盆了。」何月生看著田埂上擺著的花盆,又瞄了一眼生菜褲子,「地方也不太夠,以後還得花錢買架子,倒不如在鐵絲網掛滿褲子。」
「也不是所有作物都能種在褲子里。」趙離濃起身,往佟同那邊走,「我們去園藝區那邊看看。」
……
等何月生把最後一點生菜種子埋進戳了口子的編織袋裡,三人便往園藝區那邊走了。
佟同對這邊更熟,一路介紹:「鮮花很受中央基地的有錢人歡迎,而且鮮花提煉出來的香水賣得很貴,如果以後能去第八基地,日子不會差。」
第八基地種植的作物提供一切香料染料,香料賣得極貴,但好的香料不愁出手,一旦運到中央基地,瞬間能售罄。
不過名貴的花多數不好養,大多還是藥罐子,可想而知異變率有多高。
種植人員的死亡率向來和異變率成正比。
趙離濃望著園藝區,和農學班光禿禿的地不同,園藝新生種下去的是扦插枝條。
終於到了佟同的地,她讓兩人看自己種下的扦插枝條:「這些是基地發的扦插月季。」
佟同又指了指中間一塊用小石頭圈起來的地方:「那裡種了我選的藤彩虹種子。」
「藤彩虹也是月季的一種。」趙離濃蹲在田邊,看佟同種下的扦插月季,很細瘦的綠桿,應該是從月季上剪下的枝條。
月季扦插容易養活,比種子種殖更快,確實更適合期末要考核的新生。
「真的?」佟同有一張藤彩虹的照片,卻不太懂花。
趙離濃點頭:「藤彩虹是爬藤月季,等種出來需要搭架子牽引。」
佟同想起照片,有點激動:「它長大后能像照片里那樣,布滿整面牆嗎?」
趙離濃抬眼看向佟同臉頰略淺的酒窩:「藤彩虹應該不能靠近住處。」
這個世界住處見不到任何綠植。
佟同一怔,終於想起來藤彩虹不能種在城區內,更不可能接觸到牆。
「我餓了。」何月生伸了個懶腰,「前面有站台,我們現在回城區還能趕上食堂的飯。」
佟同低頭看了眼光腦,頓時驚呼:「十點了!我們快回去。」
從田區到城區坐車要將近兩個小時。
趙離濃跟著兩人身後走著,仰頭看向遠方澄藍的天空,突然勾起自嘲的笑,她竟然比這個世界的人還要適應規則。
三人坐上大巴,車上已經坐了不少農學生,顯然也是要趕著回去吃飯。
趙離濃走到最後一排,靠窗坐著,伸手拉開車窗,感受著外面吹來的風。
熟悉的青草混著土腥味順風拂來,有那麼瞬間,她快忘記了自己在一個新世界。
可惜也只有一會。
斜對面座位上的一個女生感受到了風,扭頭看向趙離濃,眼中帶著濃烈的譴責。
前座的男生也轉過頭,神情緊繃道:「同學,車窗有防禦強度的玻璃,請你立刻關上。」
趙離濃眼神清明,說了一句抱歉,便將車窗重新關了起來。
……
這頓午飯,三人最終還是沒趕上。
快進城區時,大巴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內的農學生透過前車玻璃看去,發現前面早停滿了一排進城大巴車。
「師傅,我們下車走過去。」何月生等了一會,餓得受不了,起身對司機道。
其他農學生也紛紛起身,要跟著一起下去。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這幫新生,按下開門鍵。
趙離濃落在最後,出去時分明聽見司機咕噥了一句:「下去也沒用。」
她下意識回頭看去,車門卻倏然關上了。
「離濃,走了。」佟同等在前面,招呼趙離濃。
三人往前走去,發現城區外圈已經站了不少學生。
趙離濃問何月生:「今天基地有什麼大事?」
「大事?沒聽學長學姐說過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何月生撓臉不解。
「怎麼不讓車進去?」
「總要讓人先進去吧。」
周圍新生議論紛紛,直到一些也被堵在外面的高年級生出現。
「在邊上安靜等著吧。」
「中央要來人,城區落鎖了。」
這話一出,躁動的新生們瞬間安靜了,老老實實站在邊上等著,有些直接回大巴車了。
「中央?」趙離濃不明白中央來人,為什麼城區要落鎖。
何月生摸著空空的肚子:「九成九是來研究員了。」
佟同跟著點頭:「研究員是基地最寶貴的資源,不能有任何危險。」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整個農學基地的學生加起來也沒有一個研究員重要,所以為保證研究員安全,需要暫時落鎖,隔開城區和田區,防止有異變植物出現。
即便田區和城區有兩個小時的車程,近百公里。
趙離濃垂著手,和佟同、何月生一起在旁邊等著城區解封。
大約二十分鐘后,遠處出現兩架軍用直升飛機,越過城區大門,飛往內圈圓樓。
趙離濃仰頭看著那兩架軍用直升飛機,它們帶起的風吹亂底下農學生們的頭髮,又很快飛遠。
「那些是第九農學基地的學生。」羅翻雪看向地上聚集的人群,「怎麼在外面?」
旁邊坐著的中年灰發男人:「城區提前落了鎖,讓他們稍微等等。」
「周院長不用這麼緊張。」羅翻雪餘光落在側後方年輕男人身上,「守衛者能護我安全。」
「小心為上。」周千里豁然笑道,「羅研究員的研究更重要,讓學生等等不妨事。」
羅翻雪不再多言,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托著的培養皿,裡面有一株枯死的藤蔓。
坐在直升機後方的年輕男人似乎沒聽見兩人交談,沉默靠著機艙壁,握一塊白帕,垂眸擦拭手中的唐刀。
白泠泠的刀光反射在他臉上,疏眉凜冽,說不清是人冷還是刀寒。
……
「都過去一個小時了,還不開門。」何月生長長嘆了一口氣,乾脆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餓死了。」
佟同也站累了,但又不太想回大巴車,她更喜歡站在外面呼吸著清新空氣,雖然更危險。
趙離濃倒沒什麼反應,她這具身體除了睜眼第一天腿有點軟,不知道是不是意識的緣故,後面和原來自己的身體也沒什麼兩樣,精神體力不錯。
「中央農學研究院有多少研究員?」趙離濃問蹲在邊上的何月生。
「三十多個吧。」
趙離濃皺眉:「這麼點人?」
「其實真正從第九農學基地畢業出去的研究員不到十個,其他研究員都是中央那幾家出來的。」何月生一隻手撐著臉感嘆,「植物異變那年,最先死的就是離植作物最近的人,等後來反應過來,已經死了太多農學人。」
「我覺得主要還是因為基地建立前十年的內鬥。」佟同顯然不同意他的說法,「研究農學的人死了一大批,但他們還留著資料,結果內鬥把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資料毀得差不多。」
內鬥?
趙離濃沒繼續問下去,有些事情問出來令人生疑。
「反正現在也就中央那幾家手裡有資料。」何月生聳肩,「我們安安份份種點東西,運氣好還能當種植官。」
難怪基地老師講課帶著一種粗糙淺顯的味道,大概他們自己也沒有多少資料參考。
又過了一個小時,城門才解封,但圓樓上的直升飛機並沒有離開。
這些,新生們無人在意,他們在意的是去食堂吃飯。
城門一解封,外圈的學生們就衝進食堂,好在食堂還留著飯,就是涼了。
「我還是第一次來第九基地。」羅翻雪站在圓樓最高處實驗室,透過玻璃往外看去,「明晚才能拿到實驗結果,我和周院長說了,白天給基地學生上一堂課。」
原本預計兩個小時后從第九基地離開,但羅翻雪突然有了新思路,需要重新做實驗。
時間太久,羅翻雪便讓周千里先放學生進來,省得出事。
羅翻雪身邊有一整支守衛隊,隊長還是葉長明,誰出事她也不會出事。
最後周千里還是決定解封城門。
羅翻雪說完,看向站在她身旁年輕俊美的男人,實驗室燈光落在他身上,卻依舊沒有男人奪目,他立在那如同一把矗立寒劍,彷彿世間沒有任何情況能撼動他。
許久之後,年輕男人才開口:「隨你。」
他聲音雖低啞,但掩蓋不了那股玉落碎珠般清寒好聽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