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

從那天之後，夏夏便經常帶著小魚乾出門，希望能投喂那只有緣的三花貓，並摸一摸它。

巧合的是，專門想要偶遇的時候，居然連續一周都沒有見到那個貓咪，這反倒讓夏夏更加堅定了一定要把第一次投喂的經歷獻給這隻反常的三花貓的信念。

因此她有空就懷揣小魚乾到處晃，希望能找到這隻四處遊盪的貓咪。

可惜依舊無果。

這隻像是隨機刷新NPC一樣的貓貓，在你想要專門找尋它身影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一日，夏夏偶然走到了鐳缽街附近。

那場聲勢浩大的爆炸之後，她和蘭堂在這附近被人發現，後來又在這裡的救濟處住了3天。

焦土覆蓋的這片區域里，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有成年人，有孩子，在這塊巨大的傷疤之上努力生存。

這裡有人性之惡，也有努力向上生長的旺盛生命力，生存是第一主旨，如果連生存都做不到，那還談什麼其他的呢？

這裡滿目瘡痍，價值最大的東西便是生存物資，為了這些不起眼的物資，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拼贏了就能活下來，輸了，那就感受飢餓和寒冷，甚至是死亡。

為了活下去，弱勢的孤兒們結成同盟，壯大力量，提高生存的可能性，對抗可能的敵人。

『羊』就是這樣的一個孤兒互助組織。

在這混亂的街區成長，畫風也與這裡高度一致，與其說是『羊』，倒不如說是惡犬，在劃定的生存區域里努力活下去，並對外界的敵人整齊劃一地彰顯稚嫩的獠牙。

夏夏一開始沒有打算插手，可她被捲入了這場衝突之中，於是她順手拔刀打倒了一個持槍的男人。

她隨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把淺打樣式的斬魄刀。

今天依舊記不起這把刀叫什麼，所以不能始解也不能卍解，但是沒關係，對付這種敵人，斬術就夠用了。

銀白色的閃光平平地削開槍口，好像那只是一張脆弱的紙，持槍的男人被這附帶殺意的刀光驚到，下意識地後退，可是虎口處依舊崩開了滴血的傷口。

傷口不深，可是他卻絕望到誤以為這是在他喉嚨上開了一道口子。

他毫不懷疑，下一秒降臨的便是死亡。

——但並不是，男人看到那個古怪的孩子收刀歸鞘，直到她移開視線，男人才彷彿被嗆到一樣猛吸一口氣，臉也漲得通紅，額角的冷汗終於滴了下來。

在那股被鎖定的銳利無比的殺意之下，他剛剛竟完全忘記了呼吸，生怕將刀光吸進肺中，痛苦地死去。

夏夏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已經完全喪失反抗意識的男人，

失掉這種意志的人哪怕手中仍有武器，已經沒有扣動扳機的勇氣，因為他在心理層面已經徹徹底底地被摧毀了。

夏夏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儘管她失去了很多記憶，但這一點無比清晰的刻印在本能中——她的敵人將會敗退，在這能斬斷一切的殺意麵前，不是所有人都有再次揮刀的勇氣。

因為這就是構成她的最主要物質，殺意與死亡。

一座由鮮血和靈魂澆灌的墳墓。

抱歉呢，桃桃，本性果然很難隱藏，只要拔刀就會顯露痕迹……以後要盡量避免爭鬥嗎？

她正思索著這件事，一抬眼便看到了一個配色十分眼熟的橘發少年，少年一腳踩在另一個失去意識的男人身上，見她看過來，他下意識地握緊雙拳，發出微弱的紅光。

懷抱珍貴物資的白髮少年看看一臉冷淡的夏夏，再看看及時趕到的同伴中原中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其他同伴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中也……」

被他稱作『中也』的橘發男孩正在震驚當中：「你為什麼能從空氣里抽出一把刀。」

夏夏真誠地看著他，語氣平淡地回問：「那你為什麼能發光？」

要用問題打敗問題。

中原中也被噎住了。

*

在震響橫濱的爆炸過後，『羊』的少年少女們撿到了孤身一人的中原中也。

意識幾乎一片空白的少年艱難地生存，學習著人類社會的常識，他心裡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不同，不只是能夠操控重力，使物品變輕。

他的記憶是從人生中途開始的。

發生爆炸的那一天，他的人生才算開始。

在此之前只有一片黑暗。

有什麼人將他帶來這世間，又將他拋下，他記不清楚了。

面前的橘發少女比他略大一兩歲，穿著整齊乾淨的衣物，虛握右拳便從空氣當中抽出一把模樣普通的長刀，長刀出鞘和斬擊的動作很快，快到他的眼睛僅僅捕捉到了一抹殘影。

這並不是引起中原中也注意的點，真正引起他探究興趣的是她的眼睛。

冷得像冰，又閃亮如火，那雙與他十分相似的鈷藍色的眸子在刀光的閃爍下彷彿被點亮的恆星。

可是等她收刀歸鞘，那雙眼睛迅速變回了冷淡的模樣，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失去了錨點的帆船，遊離在河岸之外。

中原中也震驚於她獨特的技能，卻意想不到地被對方用同樣的問題噎了回來，再看過去時，又發現了對方掛在嘴角那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中原中也確信自己被涮了。

夏夏覺得面前這個少年跟貓有著某種神秘的相似度，回憶起自己最初的打算，就隨口問道。

「雖然小魚乾不能給你吃，但是你要吃糖果嗎？」

剛好在路上買了一袋。

『糖果』這個詞瞬間在『羊』當中激起千層浪。

「你、你不是鐳缽街的人吧？」有人這樣問道，一方面渴望接過甜滋滋的糖果，一方面還掙扎著最後的懷疑。

衣著太整潔了，也太合身，絕對不是孤兒。

可是憑空抽刀這個技能真的很厲害，而且對方看上去沒有惡意，又有靠譜的中也在場，『羊』便好奇地圍了上去。

夏夏指了指街尾：「我之前在那邊住過幾天。」

「唉！？那你現在不在那裡住了嗎？」

那邊一開始是救濟處，現在也是魚龍混雜的住處，比『羊』現在住處附近的狀況還要差一點。

夏夏點頭：「嗯，蘭堂找到新工作領到工資之後，我們就搬到酒店了。」

「酒店！？」

「你每天都住在酒店裡嗎？」

「哇——好厲害，酒店會有一群服務員向你鞠躬，然後說『歡迎回來』嗎？」

「蘭堂又是誰？好厲害，三天就能賺到錢搬出鐳缽街嗎？」

被圍住的夏夏一個一個問題地回答：「是的。不會。蘭堂是我的監護人，他說黑手黨賺錢快，所以就加入了。」

看著自發圍上去的『羊』們，中原中也無力：「喂……」

他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呢！要不要這麼沒戒心。

不過看她的表現，應該沒什麼問題，說實話看上去還有點呆。

白瀨看看左手邊的中原中也，再看看右手邊面容冷淡但是意外地有問必答的橘發少女，之前欲言又止的問題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中也……這難道是你的姐姐嗎？」

中原中也：「？」

夏夏扭頭看他：「中也是那個跟我配色很像的男孩嗎？我也覺得我們長得有點像，但是我應該沒有弟弟，好像有一個妹妹。」

「好像？」中原中也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因為記不得了，忘掉了很多過去，爆炸那天有人在附近發現了我和蘭堂，醒來后我們都失憶了。」

「在爆炸現場嗎？還失憶了？那豈不是跟中也一樣？」

聽到白瀨的問題之後，小羊們的思路成功跑偏了。

中原中也努力反駁：「怎麼可能，她不是說自己只有一個妹妹嗎？」

白瀨意外地較真：「呃……好吧，中也你確定你是男孩子嗎？」

中也：「……」

默默攥拳.jpg

白瀨並不怕他的威脅，他躲到了另外幾隻小羊身後，繼續拋出證據。

「可是你看，你們都有特殊能力，長得也這麼像，我這是合理猜測！別別別，中也，我錯了我錯了！」

等他們鬧完，夏夏從隨身攜帶的小背包里掏出糖果：「要吃嗎？」

然後她還專門看著中原中也問了一遍：「中也要吃嗎？」

中也：「……不要自顧自地叫我名字好不好。」

夏夏：「可我只知道你叫中也啊，你又沒有自我介紹。」

中也：「……」

糟糕，她說得好有道理。

「所以要吃嗎？」

她執著地問。

「……吃！」橘發的男孩捶了身邊壞笑的白髮男孩一肘，最後接過了那顆包裝精美的糖果，內心不免泛起波動。

對方，會是『同類』嗎？

而且這個糖果真的好甜啊。

夏夏注意到那雙悄悄觀察的明亮藍眸，不自覺地升起一種親近感。

話說中也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耳熟？

*

因為這件事，夏夏跟『羊』的成員熟悉了起來，第二次過來的時候她做足了準備，帶了更多糖果，並成功摸到了中原中也軟乎乎的一頭橘毛。

含著糖的少年瞪她：「……你不會把我當成貓了吧！」

夏夏鎮定地說：「當然沒有，我至今還沒有擼到過貓……下一個是誰？」

聽到她這樣說，抱著竹刀的『羊』們來勁了。

在發現中原中也的存在之後，學習之餘，夏夏經常過來晃悠，主要是想要投喂中也貓貓，偶爾興緻來了教一點劍道。

雖然一開始覺得跟鐳缽街之外的人來往有點奇怪，但是聽過對方三天之內搬出鐳缽街的壯舉，再加上糖果炮彈的誘惑，『羊』很快把她當做了外界的玩伴。

鐳缽街很大，其中很多地方相當於這群少年少女的遊樂場，未成年人的力量比較弱，所以只能抱團取暖，但是他們有中原中也這樣的異能者，相當於超強戰力，大人也不敢輕易招惹『羊』。

『羊』慢慢地在鐳缽街站穩了腳跟。

聽說夏夏沒有擼過貓，有人提議道：「附近有不少野貓，雖然是野貓，但也有長得很漂亮的，要不我們幫你抓一隻過來？」

一個盤腿坐在旁邊觀戰的小女孩建議。

夏夏一邊挑開從上向下劈過來的竹刀，一邊說：「謝謝，但是我準備把寶貴的第一次擼貓經歷獻給一隻我以前常常遇到的三花貓，我覺得我們有緣，可是自從我隨身攜帶小魚乾之後，它再也沒有出現過。」

莫非這隻貓只跟她有緣分，但是跟小魚乾沒有緣分嗎？

中原中也問了她那隻貓的特徵，然後說：「那我們幫你在附近留意一下。」

夏夏沒有再拒絕：「好啊，你們要是在附近見到它就告訴我，我請你們吃東西。」

中也有些無力：「本來這就是給你請我們吃糖的謝禮啊。」

但是其他人已經在歡呼了，所以他的聲音理所當然地被淹沒了。

不過夏夏還是聽到了。

「不會啊，」她從場中央走過來，摸了摸那頭手感很好的橘毛，「糖果是為了……」

不，她沒有把中也當成貓……吧。

中也又不吃小魚乾。

她遲疑地想。

中也：「……」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傢伙把他當成擼貓的代餐了。

看到夥伴們歡欣雀躍的模樣，再想想好吃的糖果，中原中也：「……」

得快點找到那隻貓了，他必須要讓夏夏知道，人和貓是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