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月7日09:00
飛鳥司規律地叩門三下。
「進。」
屋主也不過問來人是誰,言辭簡潔,冰涼的語氣讓人產生他其實是在說「滾」的錯覺。
飛鳥司帶著禮物推門而入。
是和記憶中相差無幾的環境,宛如洋館里的房間,四處都是木飾面和線條裝飾,房間有一面弧形的牆,上面呈弧形排列的四扇大窗戶讓室內外的人都獲得了全景視野。
窗戶前有一把米黃色的藤編安樂椅,以及一個隨意擺放了一些文件的書桌。坐在這裡辦公的人,後背就完全暴露給窗外,背光而坐,看起來很有氣勢,但不是一種好布局,身後缺乏私密感、安全感很容易讓人坐得不安穩,心裡不踏實,從而降低工作效率。
不過這是一個很適合被監視被襲擊的位置。
綾辻行人就坐在這張椅子上,慵懶地看著今天的報紙。在室內他沒戴遮光墨鏡,也沒有披上那件很有氣勢的高領外套,他身上米灰色的英倫風針織衫套在襯衫外面,有一種居家的休閑感。
桌上擺著煙灰缸,架著一根熄滅許久的煙管,但是空氣中幾乎聞不到什麼煙草味,顯然做了一些處理。
「早上好,綾辻先生。」
飛鳥司一進門,腳裸處就被什麼毛茸茸的動物蹭來蹭去,低頭一看,是一隻金色眼睛的黑貓,翹著尾巴在他腳邊環繞,「喵」的一聲把他的心都叫軟了。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小傢伙奪去,飛鳥司怕它跑出去,連忙關上門。
「這隻就是卡羅嗎?」
得到肯定的回復,他蹲下來,低姿態看著貓咪,觀察了一下發現是只公貓。他把手放在小傢伙面前,待它用鼻子嗅了嗅,用臉頰去蹭他的手表示不排斥后,順勢撓起貓咪的臉頰、下巴、脖子和頭頂,黑貓也配合地仰起頭,米眯著眼睛。
「喵~」飛鳥司也學起了貓的聲音,試圖和它建立溝通。
不過他不會什麼貓語,喵喵叫了半天沒有引起黑貓任何反應,好在也沒把貓嚇走。
手感真棒!
飛鳥司沉迷擼貓。
「真可愛,嘿嘿。」
黑貓發出舒服的咕嚕聲,在地上躺倒,甚至把肚皮露出來了!飛鳥司聽說這是信任的表現。
他得寸進尺地摸向柔軟的肚皮,摸了沒幾下就被貓咪用爪子溫柔地拍開。
好吧,肚子只能看不能摸。
但是被貓爪拍到的手感真舒服~淺嘗即止的肚子摸起來更是一絕!太軟了!!!好想再摸一次!不知道敦會不會給他摸肚子。
在這種擼貓的快樂之中,他腦中突然想起許多擼貓的記憶,想起來卡羅最喜歡被撓的地方是下巴!
一旁的邊柜上還有隻三花貓,見此情景也喵了一聲,側過頭舔著脖子上的毛,好像在說「沒眼看了」。
翻著肚皮仰躺的黑貓玩起飛鳥司因為蹲姿垂落的淺紫色髮辮,似乎是當成了逗貓棒的流蘇。
飛鳥司見此,乾脆拿下發圈,把頭髮散開任它抓撓。
貓咪玩得上頭,兩隻爪子合力抓住一小撮頭髮,剛把發尾往嘴裡送,就被人拎著後頸提起來,一臉可憐又無助的表情。
飛鳥司的目光始終粘著貓咪,他跟著站起身來,伸出手想把貓抱住。連忙對冷漠的貓主人說:「沒事,它愛咬我的頭髮就讓它咬。」
綾辻行人面無表情,隨手把奪去他全部注意力的貓扔到一旁的沙發上。黑貓得了自由就一溜煙地跑走,和邊柜上的三花貓匯合,坐在那兒舔起自己的爪子,遠遠看去像是在吃手手,可愛極了。
沒抱到貓的飛鳥司失落的垂下手,很快又看貓舔毛看入了迷,把綾辻行人都冷落到一旁。
綾辻行人只能抓著他的手腕,把人拉到沙發上坐下,飛鳥司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
「我去倒咖啡。」綾辻行人走進廚房。
他一離開,機靈的黑貓便從柜子上跳下來,它穩穩砸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讓飛鳥司十分擔心它的腳會不會痛。
黑貓又來到他的腳邊繞來繞去,飛鳥司這次沒忍住,左右張望著,趁綾辻行人不在,眼疾手快地把黑貓摟起來抱在懷裡,沉迷那柔軟的手感后瘋狂吸貓。
他擼貓,貓玩他的頭髮,剛剛好。
直到腳步聲響起,像偷情一樣私會的一人一貓具是一頓,貓的反應更快些,宛如受到驚嚇一般,兩腳用力在他身上一蹬,像個炮彈似的竄出去好遠,在角落裡靜靜把弄亂的毛舔順。
飛鳥司感覺鎖骨的地方被蹬到,有輕微的刺痛,大概是不小心被抓到了。他揉了兩下后聽到開門聲就一臉若無其事打量著房間,試圖表明他剛才什麼都沒做。
但偵探銳利的目光在他和黑貓之間遊走,端著咖啡走過來,伸摘下飛鳥司臉上的一撮黑色貓毛。
證據在前,飛鳥司心虛地笑笑:「卡羅很可愛,不過小咪似乎不太喜歡我。」
他剛說完,三花貓小咪就來他腳邊蹭了蹭,和他打了個招呼后又高冷地離開,似乎在表示自己沒有不喜歡他。
「他們很久沒見你了,也沒見過你長頭髮的樣子……我也是。」綾辻行人在他身邊坐下,讓飛鳥司躺在他大腿上。
他冷淡地說:「還有貓毛,我幫你拿掉。」
於是飛鳥司枕著他的大腿仰躺下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毫無防備的樣子在綾辻行人眼中與剛才翻肚皮的黑貓也沒什麼兩樣。
綾辻行人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讓人升不起戒心。
咖啡的香氣蕩漾在空氣中,他靜靜地取走飛鳥司臉上、脖子上和頭髮上的貓毛,黑色貓毛如同鴉羽般摻雜在飛鳥司的紫發里。
光看這幅景象也能想象到飛鳥司剛才的瘋狂。
貓毛留下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被拿走時就帶起癢意,飛鳥司動了動腦袋,蹭到綾辻行人的手,更像是一隻求主人撫摸的寵物貓了。
飛鳥司躺下來也無事可做,他打量著低頭的綾辻行人,這張冷峻的臉現在柔和多了,讓他想起之前一段記憶里,揚起淺笑帶他溜出去約會的人。
「記憶中的綾辻先生笑起來其實很好看。」他認真地說,反應過來后又補上一句,「現在也是!」
無論是諷刺輕蔑的笑,還是發自內心的笑,都讓這張人偶般冷漠的臉上多了幾分生氣。
「你想起來了?」
飛鳥司簡單說了那段記憶的內容。
聽到他是為自己不平而想起來的,綾辻行人勾了勾嘴角,但是弧度太小還構不成笑容。
「你總是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綾辻先生的事不是無關緊要的事。」飛鳥司錚錚說。
而且,被系統監視的他,和綾辻先生算不算同病相憐呢?
他彎起動人的金色眼眸,仰頭看著他:「綾辻先生也一直在幫助我,我聽說了綁架我的人已經意外死亡了,是您做的嗎?」
綾辻行人平淡地應下,「出手的人那麼多,有沒有我都無所謂。」
「但您還是來幫我了。」飛鳥司歡快地說,「我給您帶了禮物,因為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是找朋友推薦的。」
他其實知道綾辻行人喜歡球關節人偶,可他了解不多,不敢亂買擔心踩雷。
「你不知道我喜歡什麼嗎?」綾辻行人輕飄飄地說,銹紅色的眼睛盯著他,意有所指。
——他喜歡自己。
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飛鳥司的臉一下子紅起來,臉上燥熱,他立刻坐起身。
他又不可能真把自己送出去。
飛鳥司甩甩腦袋忘掉離譜的想法,把放在茶几上的一份禮物給他,「這是我的禮物,您試試看合不合適。」
綾辻行人拆開來,是一副輕薄密實的黑色手套。
「作為偵探您經常需要接觸證物,我想送您這個應該是比較合適的,是中也君推薦的店鋪,很結實。」
「中也君……」
「我在武裝偵探社的同事,中原中也君。」提起中原中也,他的語氣也輕快起來。
「我知道。」綾辻行人盯著他說道,「滿足你理想型的那個人,你喜歡他?」
「誒,為什麼您也這麼問?」飛鳥司記得在聊到理想型的時候,綾辻行人說過完全不在意的。
過去的綾辻行人確實不在意。
當時飛鳥司要向他告白,作為勝利者,他當然不在乎,可是現在他和那個理想型很難說誰更勝一籌。
自從得知飛鳥司加入了那邊的偵探社,綾辻行人就把裡面的人都調查了一遍,其中接近飛鳥司理想型的人有好幾個,令人不得不在意。
「也?」
「敦之前也問了我。」
綾辻行人一針見血道:「你是做了什麼,才會讓你的弟弟都會這麼認為。」
飛鳥司只好把那位追求者的事說出來。
「為什麼不說我的名字?」綾辻行人又問,語氣里透著不滿。
當然怕被其他人知道了,五個前男友,總覺得說誰都不行,那他只好一個都不說。
飛鳥司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要聽不到:「當時腦中第一個出現了中也君的名字,就說他了。那人也見過中也君,總比說其他人可信度高。」
如果他說太宰治什麼的,大概會被當成胡編亂造的名字,繼續糾纏他。
「呵。」對於他的理由,綾辻行人冷呵一聲,不知是否相信。
不對!自己為什麼要解釋這件事!
反、反正都已經和前男友們分手了,就算自己真喜歡誰也和他們沒關係了!
他又不是在劈腿!
飛鳥司連忙轉換話題,說起今天的來意:「綾辻先生,我們為什麼會在一起呢?」
是所謂的系統任務嗎?
無論是給鋼琴調音、喝咖啡還是擼貓,都只是一個由頭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了解過去的事情。
然而,就像其他人一樣,綾辻行人也拒絕回復他。
這種態度正說明他們知道些什麼,也許,他們也知道系統的存在。
飛鳥司決定試一試,他可憐巴巴地懇求道:「我已經知道失憶前的我身上有個系統了,你們不必再隱瞞我了。」
「系統?我知道你身上有東西,但你從來不能說出它的名字,我還以為是某種神明或妖怪。」
飛鳥司眼前一亮:「是系統讓我和您在一起的嗎?」
「是也不是。」
綾辻行人說得模稜兩可,飛鳥司又迷惑了:「還是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有什麼比系統還深的真相嗎?
見綾辻行人依舊不肯說,飛鳥司沮喪到:「那不提及那些不能說的事情,只說我們是怎樣相遇的好嗎?我想知道我和您的過去。」
也許,他能自己想起來。
這一次,綾辻行人開口了。
「是一起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兇殺案。」
他開始講當初的事情,一如既往的,開頭是偵探接到委託前去調查。
死者是東大的一位教授,中毒身亡,經過檢測后發現毒下在了自助加料台的牛奶里,接觸過的顧客不少,只要是在兇手之前的客人都有嫌疑。
除兇手外最後一個去加了牛奶的人是一位女學生,她並未中毒,因此在她之前的客人都消除嫌疑。
飛鳥司很不巧在有下毒機會的那個區間里。和有乳糖不耐的另一位嫌疑人不同,他沒有乳糖不耐卻刻意點了豆乳咖啡,專業是犯罪心理學,曾經還表示過自己不喜歡那位教授的生活作風,在見到屍體后反應又是所有人里最大的,臉色蒼白如紙,簡直是嫌疑拉滿。
在綾辻行人到來之前,他都是頭號嫌疑人。
他初到東京,才成為交換生一個多月,還不認識這裡的警方。雖然周圍有不少同學幫他作證,可警方和個別陌生人依舊著重懷疑他。
聽到這裡,飛鳥司有些疑惑。
「當時的我應該還有讀心能力,難道我沒有阻止這場殺人事件的發生嗎?」
「你所坐的位置看不見真兇。」
於是,一條生命就在他背後死去了。
飛鳥司抿著唇:「是綾辻行人為我洗脫嫌疑的嗎?」
「不,在我調查的時候,你已經直接找出了真兇。」
靠著讀心術話療,兇手當場認罪,飛鳥司也成功和東京警方搭上線。
作為偵探卻被人搶先一步破案,綾辻行人當然注意到了飛鳥司。更讓他在意的是,他沒能按照委託發動異能把兇手殺掉,異能特務科卻破天荒的沒有斥責他,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定然有貓膩。
綾辻行人意識到飛鳥司和特務科有關係,甚至特務科委託他處理這次案件,很可能就是為了不讓飛鳥司被當成兇手處理。
聽他這麼說,飛鳥司算了算時間,那時候他應該才和澀澤龍彥分手不久,難怪特務科會那麼緊張他。
「接下來您就來調查我了嗎?」
「嗯,因為京極夏彥的介紹,我和你正式認識了。」
「京極夏彥?」飛鳥司記得這是外傳里的反派,用妖怪附身人進行犯罪的的妖術師。
「他是東大的民俗學教授,以前也是我的老師,你選修了他的課程,私下裡還會和他探討一些神神鬼鬼的,尤其是百年前的食人鬼傳聞。」
「難怪您會覺得系統是妖怪一類的存在。」
綾辻行人繼續說那時候的事情,卻略去了他的調查內容。只說在他調查飛鳥司的時候,飛鳥司也對他產生了興趣。
【「綾辻先生真厲害,我的讀心術完全比不過您,那您願意猜猜我正在想什麼嗎?」某一天,飛鳥司帶著期待的笑容對他說。
綾辻行人看出那份笑容不達眼底,他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你想追求我。」
接著,他帶起一個興味的表情:「我同意了。」】
正式開始追求之後,飛鳥司就陸陸續續把能說的事情都和他說了,並在8月17日那天正式提出交往。
【「綾辻先生,請看著我,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您說!」飛鳥司有些緊張對他說。
「哦,」綾辻行人坐在椅子上頭也不抬,冷靜地說,「你終於打算和我告白了?」
「!!您怎麼知道!」
「你也沒打算瞞過我。」綾辻行人直接說,「你的告白我接受了。」
「可我還沒問您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呢……」飛鳥司小聲嘀咕,「哪有把告白直接跳掉的!」
他從背後環住綾辻行人的脖子,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臉貼著臉,金眸眯起:「那超厲害的綾辻偵探,我想委託您和我談戀愛,可以嗎?」
綾辻行人沒有直接答應,他冷不丁地問:「委託金是什麼?」
「誒?」飛鳥司愣了一下,他笑起來,「一個超棒的的男朋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