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月8日夜晚?

第36章 3月8日夜晚?

見費奧多爾醒了,朝他看過來,飛鳥司下意識抿起唇,舌尖舔了舔,確認被咬破的嘴唇不再冒出血珠,乾涸的血跡也都被洗乾淨了,才稍稍放下心。

可他沒注意,他此時的臉色比貧血的費奧多爾更糟糕,頭髮雖然梳順了,但發圈早就丟到了條野採菊的床上不好找,因此一反常態地披著發。眼神暗淡躲閃似有難言之隱,眼尾是洗不去的緋紅,抿唇的動作更是欲蓋彌彰,把被宛如□□過的下唇襯得更加醒目。

真不怪末廣鐵腸以為他被欺負了。

費奧多爾原本因看到他而出現的笑容忽地淺了些,拿下飛鳥司剛才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從辦公桌後走過來。

紫紅色眼睛暗了暗,他站定在飛鳥司面前,輕柔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目光就像要透過飛鳥司看到過去發生的事一樣。

飛鳥司也知道哭紅的眼睛難以掩飾,只好說:「沒什麼,就是看了場電影,主人公和狗狗的故事太感人了。」

他也不是隨意扯謊,那太容易被揭穿了。他提及的是一部正在熱映的電影,近來經常有些追求者邀請他去看。

費奧多爾似乎沒完全相信,他目光下移,如同一片微涼的雪花,靜靜地落在飛鳥司失去血色的唇上。

飛鳥司繼續說:「我怕哭出聲影響其他人。」

「下次您可以在我這裡盡情地哭出來。」

他不想說,費奧多爾也不再糾纏這件事。

飛鳥司試著以笑容回應,然而僵硬的嘴角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最大的破綻——笑容,一部再感人的電影不至於讓他這麼久了連最平常的笑也露不出來。

費奧多爾將外套還給他,做出要幫他套上的姿勢。飛鳥司把手穿進袖管里,小聲道謝。

手拿外套的費奧多爾如擁抱般環住他,靠得極近,等他兩手都穿上,又順勢整理著他的衣領。

費奧多爾冷靜的眼神掃過飛鳥司的整潔衣領與下面白皙的肌膚,並未發現任何使人浮想聯翩的痕迹,衣領上有未乾的水漬,是剛才洗了臉。

又仔細查看他的下唇,從傷口判斷的確是他自己咬的。

飛鳥司確實壓抑著情緒,大哭了一場。

——在別人懷裡。

通過飛鳥司衣服上被壓出來的摺痕,費奧多爾已經在腦中模擬出了對應的姿勢。

為了條野採菊?不,那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尤其這雙失了些光彩,隱隱透著絕望的眼睛,更像是失憶前的飛鳥司。

是今天近距離遇到芥川龍之介讓他想起了什麼嗎……

費奧多爾的各種念頭在瞬息間結束,飛鳥司只看到他細緻地幫自己整理好領子。

「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您為什麼不去休息呢?」

飛鳥司對時間的感知有點遲鈍了,中途也看到了手機屏幕,卻都記不得到底幾點,腦子裡有些混沌。

他只感覺獵犬那邊都到晚飯時間了,應該也到了下班時間。

「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很快就好。」費奧多爾就像個加班的打工人那樣回復。

飛鳥司瞄一眼他桌上的文件:「那些……應該是我的工作吧,既然我來了就都交給我吧。辛苦您那麼久,快回去休息吧。」

陀思先生虛弱的模樣實在讓人擔心。

失憶前的自己也太會壓榨人了,不僅要陀思先生陪自己演戲戀愛,竟然還讓人為自己工作。

明明看起來是兩人中最脆弱的那個,他卻還是滿眼關懷。

費奧多爾知道這種時候如果不照做,他是不會罷休的,因此點了點頭,囑託道:「我整理了一份關係圖在第一格抽屜里,你不記得的事情都在上面。」

飛鳥司目送他離開,心中愈發覺得陀思先生真是個好人。

他坐下來,拉開抽屜對照著關係圖開始一點點處理事務,也把自己的基金會結構和項目弄明白了。

還有最大的贊助商——產屋敷家。

他摩挲著這個名字,不知為何感覺親切又熟悉。

一滴淚水落在紙上,泅濕了墨字。

咦?

飛鳥司摸了摸眼睛,濕漉漉的。

自己不受控制地又哭了……不行,萬一在敦面前也哭了怎麼辦。

他把資料放到一旁,眨眨眼,努力控制住淚水。

不過等看到另一份名單,他的眼淚徹底無法控制。

橫濱時常會有一些不明原因的死者,警方調查也不一定能結案,那些生前無人在意,死後無人領取的屍體殯儀館里都堆不下,唯有定期火化安葬在公墓中,有些人可能連刻碑的名字都查不到。

這其中產生的費用就是由他的基金會支付,公墓也由基金會和附近的寺廟共同維護。

在公墓的名單上,他看到了尾生的名字。

是了,芥川龍之介根本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經死了,尾生的屍體自然沒被他領走,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將其埋葬而已。

不該是這樣的……

那一天尾生本應高高興興地回去給同伴慶祝生日,芥川龍之介也會有一段難忘的回憶……如果沒有遇到自己的話。

不應該存在的人是自己。

應該死的人也是自己。

酸澀的感覺向眼睛涌去,飛鳥司不得不假裝疲憊地把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止住淚水。

他的身體卻在輕輕顫抖。

他突然感覺好冷。

穿著厚實的外套他依舊感覺自己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淚水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真奇怪,我為什麼會突然流眼淚……」他喃喃著,心中有些慶幸剛才自己的眼淚莫名無法控制,這顯得他此時的哭沒那麼突兀了。

視野模糊之時,他看到面前的金屬物件在閃閃發光。

是一把做工精緻小匕首形狀的拆信刀。

飛鳥司將其拿起,握在手裡,他用了點力氣,刀刃才堪堪劃破他的食指,傷口上冒出血珠子來。

或許有六年時間的沖刷和淡化,失憶前的他能寫下「開始新生活吧」這樣的話,可是他沒有那些用於沖刷痛苦的記憶,那件事對他來說就像發生在幾個小時前,每一個細節都如此鮮明,他無法淡忘。

太鈍了點,也太慢了點。

握著拆信刀的飛鳥司垂眸思索著。

他不知道系統能不能聯繫其他人,又或者有什麼干預行為,不能選擇這種慢吞吞的死亡方式。

如果不能一次成功,被發現后就會被嚴加看管。

要選個更快速更保險的方式。

他靜靜沉思。

-

大概是因為他太久沒聯繫,中島敦打來電話問了問,得知他在基金會加班,乾脆就跑過來要接他回去。

「辛苦你啦~」飛鳥司揉了揉他的腦袋,語氣親切帶著笑意,在夜晚暗淡的光線下,一時難以察覺他嘴角的弧度略顯僵硬。

兩次調整,他覺得自己的狀態看起來應該好多了。

「沒什麼,明天就要出差了,我順便出來買點東西。」中島敦提起手裡的購物袋示意。

「怎麼突然就要出差了?」

「是九州警局的委託,比較著急,明早我就和中也先生一起出發了。」

「九州島?」飛鳥司心中失落,「聽起來要去好久。」

「也就三五天的事,周末就能回來了,我會給兄長帶梅枝餅回來的!」中島敦興緻勃勃地說道,「下周末我打算帶兄長逛橫濱。」

他都提前一整周預約了,這回總沒有哪個男朋友和他搶了吧?

飛鳥司欣然同意。

「兄長今天心情不太好嗎?」中島敦疑惑,難道是因為沒有和中也先生成功單獨相處?他聽說社長他們今天也去賞花了。

中島敦暗搓搓地決定下周再把中原中也叫上,自己看情況撤,給他們製造獨處。

飛鳥司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用看電影的說辭帶了過去。

中島敦雖然感覺那裡不對,但也說不上來。

晚上,因為他第二天要去出差,飛鳥司提出和他一起睡,順便聊聊天,中島敦自然也是很高興,抱著被褥跑過去,熄燈后開始聊天。

飛鳥司之前聽澀澤龍彥說自己把他從孤兒院帶走之後,就把他交給了織田作之助撫養,總覺得自己是在重複父母丟下他的行為。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問中島敦的想法。

「兄長並沒有對我不管不顧,而且當初是因為澀澤龍彥找過來,兄長才不得不將我放在安全的地方,獨自一個人和澀澤龍彥周旋。」

所以中島敦才會排斥澀澤龍彥,他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兄長也不會和那麼危險的人交往。

完全是小白兔往大灰狼嘴裡跳。

聽到他斷斷續續地控訴著,飛鳥司連忙幫澀澤龍彥正名。

「其實龍彥先生也幫了我很多,我和他交往是自願的,是我追的他!」

現在的他才能體會到,當初的他為什麼會喜歡待在澀澤龍彥的霧裡,沒有系統監視,他才能真正放鬆下來。

「不過如果龍彥先生來找你……」飛鳥司頓了頓,「你還是要當心點。」

中島敦心想,至少他的兄長還沒有完全被迷惑。

「你在織田先生那邊怎麼樣?」飛鳥司又問,他在武裝偵探社待得時間還太短,看不出什麼。

「兄長真的不用擔心,我過得很好。」中島敦語調都雀躍起來,「以前在孤兒院我總是被關在地下室里,也沒有什麼朋友,但是織田先生收養了很多孩子,他們都會和我一起玩。」

作為年長的那個,他反而突然成了孩子王,被團團圍住。

吃飽穿暖,睡在柔軟的床上,還有了家人朋友,這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漸漸的,他也不再消沉,甚至還能在看開之後回去孤兒院看望院長。

「還有中也先生,他也經常來照顧我們,還教了我體術。」

比起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孩子王,中原中也才是真正的大哥,是他帶著中島敦一點點融入進來,中島敦非常尊敬他。

「兄長身上雖然有什麼事,沒辦法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但你時常會來看我,就算在國外也會算好時差和我打電話,各種節日和生日也從不會忘記我。」

他能感受到飛鳥司對他的重視。

他還記得有次自己不小心中了,身在歐洲的兄長當即坐了最快的航班回來,一醒來就看到兄長陪在自己身邊。

兄長有幽閉恐懼症,坐飛機一向都卡著安眠藥的時效幾次落地轉機,通常要花費二十幾個小時。

但那次為了更快回來,兄長直接坐了十幾小時的直航,探望他之後就直接暈了過去,連續發了一周的高燒還不讓人告訴他,還是中也先生後來喝醉了說的。

而且就算兄長不在橫濱,中島敦也時常能感受來自兄長的關心。

他調查事件的時候,經常會遇到兄長的人脈,這些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都會照顧他,一些難以通行的地方都變得順暢無阻。

他們不是親兄弟,長得不像,也沒有共同的姓氏,那些人能輕易認出他,顯然是兄長和他們介紹過自己這個弟弟,甚至拜託大家照顧他。

連有次他闖入了港口fia的重要交易現場,都能在不動武的情況下安然離開。

因為他兄長的前男友是港口fia的首領。

說起兄長的前男友,儘管中島敦本能地感覺他們都很危險,但他從沒想過利用自己影響力讓兄長去分手,僅僅是在澀澤龍彥的事情上提醒他的兄長保持警惕,並在他們分手后阻止澀澤龍彥靠近。

畢竟不管怎樣,那些都是兄長喜歡的人,中島敦不希望兄長為難。

他只是默默鍛煉自己異能,這樣萬一哪天兄長翻車了,他也能保護好兄長。

曾經導致他被關起來遭遇虐待的異能,如今能用來保護別人、保護自己、保護兄長,他甚至感謝起自己有這樣的異能。

哦,對了,還有一個功能。

中島敦把左手變成一隻巨大的、毛茸茸的虎爪,伸到飛鳥司的被褥旁。

「兄長抓著我的手睡吧。」

兄長今天心情不太好,中島敦擔心他晚上又做噩夢。

以前他也遇到過幾次,尤其是六年前,兄長每晚都會從噩夢中驚醒,那時候他恰好控制不住異能,會在夜晚變成白虎。毛茸茸的白虎把兄長按著,反而能讓他睡得安穩一些了。

中島敦得知后卻是心驚膽戰的,生怕白虎傷害兄長,害怕再次被遺棄,於是只有更加努力地控制異能。

後來中島敦進入織田家,和兄長一起睡的次數少了,隨著時間流逝,飛鳥司做噩夢的次數也少了,他只注意到每次分手后兄長的狀態會格外地差。

兄長和前男友們似乎還互相喜歡,那為什麼要分手呢?

中島敦搞不懂這些,他能做的只有在兄長分手后安撫他,並暗自希望來個不會再分手的靠譜男友。

長得好、性格好,他的兄長居然連一段成功的戀愛都沒有!

要是和中也先生都沒結果的話,他有點不抱期望了。反正他現在已經有穩定的工作,這些年下來也存了一筆錢,就算兄長不工作,他也可以養兄長一輩子。

兄長其實很好養的,物質需求不高,無論什麼衣服都能穿成雜誌封面的感覺,口味偏甜但不挑食,本身也很有錢有能力,缺的都是精神需求,稍微有點怕寂寞缺乏安全感,晚上睡眠淺會做噩夢,多陪陪就好了。

沒有男朋友就不會分手,更不會因為失戀變得心情差勁,還能有更多時間陪自己。

中島敦覺得兄長不談戀愛也挺好的,有自己就夠了。

飛鳥司摸著毛茸茸的虎爪怔松片刻,雙手抱住溫暖厚實的虎爪,貼在自己臉上,閉上眼,回憶著剛才中島敦說的一些瑣碎但透著幸福的小日常,終於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太好了,這樣一來如果自己不在,敦也能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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