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月1日15:20
他們步行來到那家離警局最近的醫院,沒有預約,但是綾辻行人還是很快完成挂號,帶著他走樓梯上到三樓的神經內科。面容和藹的醫生問了他們不少問題,試圖找出病因。
飛鳥司穿越后的記憶只有幾個小時,扒拉不出任何線索。問及是否頭疼的時候,他停頓一下還是搖搖頭。
他只被修羅場嚇到頭疼,不知道算不算。
匆匆趕來的綾辻行人也不知道詳情,無法替他回答醫生,就算偵探也需要先展開調查。
於是只能先去做檢查。
飛鳥司邊走邊數著檢查單子,檢查科在另一幢樓,比較集中,路線上很方便。他的目光停在最後一項檢查上,指甲停在上面留下一個掐痕。
【磁共振腦功能成像】
他捏緊單子,指腹因精神緊張出了點冷汗,在紙上捏出兩個指印來。
封閉的房間,單獨一人,無處著力的冰冷的機械,要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送進像棺材一樣狹小的管子里。
浮現在腦海里的場景讓飛鳥司呼吸急促,似有一窩螞蟻爬在他身上搬家,密密麻麻地在皮膚上爬來爬去,體內充滿了令人心慌的酸脹感。
磁共振簡直是幽閉恐懼症的大敵,據說有不少人都是在做磁共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幽閉恐懼症。
進去十分鐘,比讓他坐車半小時還痛苦,至少坐車他還能研究一下椅套面料的編製工藝。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他知道這是必須的檢查,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能這麼任性,也從來沒人會聽他任性。
他生硬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刻意保持正常頻率,低聲呼喚:「綾辻先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可能就是希望聽到點聲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那能撫平心緒,給他一種安心感的聲音並沒有在耳畔響起。
飛鳥司疑惑地轉過頭,發現綾辻行人落後他幾步遠,站在窗檯前朝外眺望。
他也跟著朝外看,樓下是醫院正門,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差別……多出一些黑色車輛,沒有和普通私家車一樣停進車位里,反而有些阻擋路線。
「是亂步先生他們來了嗎?」他問。
綾辻行人沒有回頭:「不,是一些別的情況,我去處理一下。」
他沒有解釋,顯然不希望飛鳥司參與。
飛鳥司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他收好檢查清單,斂起一切不安,面上露出微笑:「好,那我先去做檢查,稍後在大廳碰面?」
各忙各的,也不用給綾辻先生添麻煩了。
「可以。」
等飛鳥司離去,綾辻行人緩步來到停車場。
「——不許動!」
十幾名黑衣的作戰隊員帶著黑頭盔,將槍口對準他,有手-槍、自動-步-槍,在他看不見的遠處,還有狙擊槍瞄準他,黑色轎車在外圍將這一塊團團圍住。
每個人都如臨大敵,嚴正以待。
綾辻行人冷靜地站定在原地,還有閑心取下腰間的煙桿準備吸上一口,想起飛鳥司並不喜歡濃重的煙味,又放了回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正眼看過這些人。
「偵探,你違反了危險異能者管控條例,躲開監視人員視線私自溜出來,現在立刻跟我們回去。」為首的一人緊張地說道。
這是行走的大殺器,必須24小時都處在監控之下。
雖然綾辻行人也不止一次偷跑出去,但通常他在被發現之前就會回來,甚至如果他不說,根本沒人發現。這一次他的離開太過異常,動靜也太大了,監視組連忙找過來。
「不。」綾辻行人冷冷拒絕,「等處理好他的事情,我會自己回去。他不喜歡監視,別把你們的槍口和瞄準鏡對準他。」
他的口吻近乎命令。
相比手無寸鐵的他,持槍的作戰隊員們反而束手束腳,也不敢輕易傷害他。因為綾辻行人的能力世間罕有,除非他真的在街上大開殺戒或者上面下命令,否則他們並沒有開槍處決的權利。
而對這位聰慧的偵探,他們不願意回想當初的事,如果採取強硬手段打擾他談戀愛,他們絕對會被報復。
僵持不下,為首的隊長只好將偵探的要求上報。
說完情況后,電話被轉交到綾辻行人手中,無非是要對他說一些躲開監控外出的陳詞濫調。
「……我們當然尊敬飛鳥先生,但按照規定,他和您在一起的時候也必須接受我們的監視,這一點他和您一樣清楚,一直以來他都非常配合……」
不過最後,拿綾辻行人沒辦法的特務科也妥協了,因為除了擊斃外,他們無法對綾辻行人任何懲戒行為。
為了留住最後一絲氣勢,電話那頭說:「既然飛鳥先生在場,我們可以保持遠距離監視,撤去部分持槍部隊,避免直接監視飛鳥先生,直到您處理完飛鳥先生的事情。請注意,這不是對您的妥協,只是基於飛鳥先生的信譽與能力做出的合理削減行為。」
綾辻行人不屑地冷笑,在掛斷電話之前,他對這樣的特務科留下一句評價:「派不上用場還只會拖後腿的傢伙。」
特務科:……你被分手怪我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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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司道別後獨自前往檢查科,穿過橋廊的時候,他透過玻璃門才發現自己的打扮有些奇怪。
綾辻先生的鴨舌帽,亂步先生的紅圍巾,還有太宰君為他找來的衣服。
倒不難看,但他還是為自己奇怪的搭配笑出聲來。
一會兒要記得還回去。
「飛鳥?是飛鳥司嗎?」
聽到呼喚,飛鳥司駐步轉身望去,是個穿著時髦西裝的高大金髮男子,嚴肅的臉上滿是擔憂。
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呢……
這不是菲茨傑拉德么!
美國異能組織「組合」的BOSS,異能是氪金(劃掉)。
他認識自己?
飛鳥司疑惑。
確認他的身份后,原本眉頭緊皺的菲茨傑拉德立刻揚起笑容,簡直判若兩人。
他朝自己走過來,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美式擁抱,熱情得令人迷惑。
「飛鳥,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女兒!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菲茨傑拉德語氣激動,沒有半點組合首領的傲慢,就像在面對一位多年好友。
「啊……是之前中槍落水的那位小姐嗎?」被擁抱箍住的飛鳥司問。
菲茨傑拉德迅速從他的話中意識到了不對勁,鬆開手臂,神情嚴肅起來。
「你不記得我和司各特了?」
看樣子是的。
真沒想到那位少女竟然是菲茨傑拉德的女兒,原著中她這個時間點已經去世了,這裡竟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他露出輕鬆的笑容。
「我今天剛剛失憶……」眼見他要誤會,飛鳥司連忙解釋,「和救司各特小姐沒關係,我是失憶后才遇見她。」
菲茨傑拉德依舊神情嚴肅,目光盯著他的腦袋,就像在審閱一份極其重要的企劃書。
「我明白了,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弗朗西斯·菲茨傑拉德。為了治療司各特,我已經將這家醫院全部買下來,我現在就讓人給你安排全套檢查。」
「不必了!我已經檢查得差不多了。」
飛鳥司嘴角微抽,他毫不懷疑自己一旦答應,就會被人恭敬地抬進磁共振檢查室里,想拖延都不成,還是想個辦法岔開話題吧。
「司各特小姐的情況怎麼樣?」
談到女兒的傷勢,菲茨傑拉德的喜悅淡了,眉間緊皺:「手術很成功,等麻醉過去就能蘇醒了。」
但沒有親眼見到人醒來,他仍舊不放心。
他平復情緒,重新對飛鳥司露出感激的笑容,語氣和善。
「要去看看司各特嗎?她也快醒來了。」
飛鳥司思索一下,同意了。
「我失憶前也救過她嗎?」他好奇問道,之前菲茨傑拉德的用詞是「又一次」。
「是的,兩年前一起劫機事件中,司各特也在飛機上,還是劫匪的目標之一,而你制止了這次劫機,救了一整個飛機的人!」
菲茨傑拉德就像在說博物館里埋藏在時間長河裡的英雄事迹,臉上的感激極其真實。
可飛鳥司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在劫機事件中救人?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他弱小無助不太能打,異能力好像也沒有的樣子,還掛著幽閉恐懼症這個Debuff,正常情況絕對不會坐飛機,就算真遇到什麼必須飛機出行的情況,也一定是上飛機就吃安眠藥睡著。
夢遊救人嗎?
他恍恍惚惚,像個白布狀的幽靈,隨著菲茨傑拉德飄到病房外。
隔著透亮的玻璃,他看到自己救下的金髮少女靜靜地躺在床上,失血后的臉色蒼白,但呼吸機和心電圖的數據都顯示她已經徹底脫離危險,進入穩定狀態。
她只是在睡覺,很快就能醒過來。
比起語句,親眼所見更令他觸動。
一條本該逝去的生命活下來了。
他獃獃地看著山峰狀連綿不斷的心電圖,就像真的面對群山一樣震撼,從中感受到一種無與倫比的堅韌與力量,一種不屈的生機。
那低沉重複的滴聲好似新年的鐘聲,在他耳中一聲比一聲更響。再沒有比這更簡單的樂曲,也沒有比這更有力的樂曲。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熟悉又極度陌生,充滿了讓他茫然的事,他不明白自己出現的意義,空缺的記憶讓他認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對一切都是狐疑的、抗拒的。
可他救下一條生命。
他參與到這個世界里,他改變了這個世界的一小部分。
他喜歡這種感覺。
注視了不知多久,飛鳥司眨了眨乾澀的眼睛。
他發現病床上少女似乎也在眨眼,露出了蜂蜜水一樣的暖金色眼睛。
「我好像看到她在眨眼,她要醒了嗎?」
菲茨傑拉德凝神看去,沒發現女兒有什麼動靜,有點失望:「還沒有。」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只是干看著。
是菲茨傑拉德先開口,他轉過頭來說:「這一次不要拒絕,你兩次救下我的女兒,我也必須為你做點什麼,我的全部財產、我的組織,只要你開口,我都可以給你。」
飛鳥司已經不驚訝了,因為菲茨傑拉德就是這樣的人,在對方眼中,家人比什麼都重要。在另一條世界線里,他會為了復活女兒,為了讓精神失常的妻子恢復正常,傾盡全部財產來橫濱尋找傳說中的書。而就算失去一切,他也能東山再起。
飛鳥司笑盈盈地說:「我要那些做什麼呢?司各特小姐還有後續治療,兇手還沒得到懲戒,您現在更需要這些。而且超出我認知的財富,也只不過是個沒有實感的數字而已,我對公司、組織都沒有什麼興趣。」
菲茨傑拉德仍然執著。
飛鳥司低頭看到手中的檢查單,有了主意。
「我現在口袋空空如也,還是朋友墊付的醫療費,如果您願意幫我免去這筆費用,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大富豪不太滿意,覺得他的要求太小了,這可是救命之恩。
「只是這樣?」這家醫院已經屬於他,免去一個人的醫療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實不相瞞,」飛鳥司不好意思地低聲說,「帶我來的人是我的前男友。」
菲茨傑拉德頓時心領神會,既然分手了,總是不希望再欠什麼人情。他不是在支付一點不起眼的醫藥費,而是在幫助飛鳥司擺脫窘境,意義頓時不一樣了。
「我明白了,我會讓最好的醫生為你服務,如果你無處可去,隨時可以聯繫我,我的異能組織很樂意吸納你這樣的人才。」
飛鳥司不再推拒,收下他遞來的名片,隨口問道:「異能組織?我嗎?」
組合是全員異能者,他一個普通人進去好像有點奇怪?
不過這確實是份不錯的工作,司各特活著就不用找書,也不用硬磕橫濱的三刻構想,公費旅遊,有外交豁免權,老闆慷慨大氣,同事們雖各有各的怪癖,但也不用強行融入。
「你竟然連異能力都忘了。」菲茨傑拉德挑眉,驚訝道,「你的異能力叫做【海浪】,我沒深入調查過,但英國鐘塔侍從和法國特殊戰力總局給你的評價是——最優秀的間諜能力,最不可能成為間諜的人。」
「聽起來似乎不是好話。」飛鳥司默默吐槽,感覺陰陽怪氣的。
菲茨傑拉德哈哈笑道:「恰恰相反,這意味他們信任你。即使你擁有竊走全部情報的能力,他們依舊信任你。如果是諷刺,他們會倒過來說。」
倒過來就變成:最不可能成為間諜的人,最優秀的間諜能力。
重點總是后一句,意思是對他們來說,這個人能力之差,可以讓他們放心地稱讚對方的異能,也巴不得敵人把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間諜派過去。
而現在正著說,就成了在誇讚他的人品。
飛鳥司也忍不住笑出來:「那可真有意思。」
他對自己的異能實在是好奇極了,剛穿越的時候就嘗試過,似乎失敗了。
海浪。
他的腦中浮現三位前男友,又想起與自己有些牽扯的橫濱警方、美國組合、英國鐘塔侍從和法國特殊戰力總局,面對這樣的人脈得出一個結論。
適合當間諜那應該不是攻擊系或元素系異能,難道是什麼讓他變成海王的能力?
飛鳥司被自己荒謬的猜測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