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幾乎是在玄昭剛剛藏好的瞬間,蘊平就走了進來。
和當時在溯合鏡里看到的一樣,蘊平在自己的寢殿里毫無防備,邊走邊脫著衣服,來到泉水旁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剝了個精光,然後緩緩走了進去。
泡進池子的時候,蘊平發出了鬆口氣的嘆息聲。
他將半張臉埋在水裡,只留下一雙眼睛出神地盯著前方,好似在發獃。
躲在暗處的玄昭逐漸意識到自己不該留在這裡。
他剛才大可以大方地走出去,畢竟他是來這裡調查的,就算被蘊平問起來,他也完全能夠將目的說出來,但現在變成這樣的情形,他在這種時候再出來,就沒那麼容易說清楚了。
他為什麼要躲起來看蘊平泡澡?
就連玄昭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許是因為剛才在鏡子里看到的情景,蘊平身上的那些紅痕,讓他多了份罪惡感。
現在只能等他泡完澡后出去,自己再離開了。
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那頭泡在水裡的蘊平突然出聲道:「玄昭。」
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玄昭差點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但他對自己的隱匿術法有足夠的信心,以他的修為應該不會被蘊平發現才對。
他仍舊站在角落裡等待著,果然,很快蘊平就自語著繼續說道:「這個可惡的混蛋!」
玄昭:「……」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蘊平閑來無事罵上兩句的對象。
他最近幾天似乎並沒有做什麼會激怒蘊平的事情。
不過仔細想想,他過去也沒做過什麼,依然天天被蘊平所針對,這樣想來事情好像也解釋得通了。
玄昭還在思索著這種事情,蘊平已經趴在溫泉邊上,開始邊擦洗身體邊惡狠狠嘀咕起來:「不是神魂都已經懷上仙胎了,竟然還天天忙得不見人影,好不容易見個面還喜歡板著臉,看到那張臉就讓人來氣,他到底知不知道懷孕的人不能惹人生氣!」
玄昭聽著他的說法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懷孕的人不能生氣才對吧。
倒也不是他有意去記這些東西,只不過自從被發現懷上仙胎之後,他的身邊不斷有人向他說這句話,他就算想不記得也難。
看蘊平的樣子,看來他現在生氣的原因,是因為昨天他們見面的情景?
可是玄昭忍不住想,他任何時候臉上都是沒什麼表情的,蘊平究竟為什麼要為這種本來的事情而生氣?
他實在是搞不懂此人心裡的想法。
見到人的時候生氣,沒見到的時候也生氣,見面之後惡語相向,這是在做什麼?
他這個帝君就當得讓人如此不滿么?還是說他在幻境迷陣中對蘊平做了實在太過分的事情?
整個泡澡的過程里,蘊平都在不斷地念叨著玄昭的事情,等到從池子里起身,背對著玄昭的時候,玄昭才突然注意到,他的背上竟然有著一道古怪的印痕。
那印痕讓玄昭微微怔然。
要是他沒有認錯的話,那道印痕應該是詛咒,是某種魔物會在死前對殺死他的人施放的詛咒。
如果放任不管,那詛咒會吞噬宿主的能力,讓其無法順利地使用自身力量,雖然這不算什麼太難解的詛咒,但如果沒有被發現,那麼之後蘊平如果遇上戰鬥,很可能會在那時候因不察而受傷。
看樣子這詛咒應該是今天才被施放的,這麼說的話,他今天究竟去哪裡了?
玄昭看著蘊平的背影,直到他終於離開溫泉處,才慢慢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先回到了自己的星極殿中。
星極殿里,玄昭某位喜歡湊熱鬧的好友還沒有離開,看他回來,抬起頭笑著問道:「結果怎麼樣了?看到了什麼?」
玄昭說道:「看起來對於這個仙胎的來歷,你比我還要感興趣。」
長清笑出聲來:「我實在好奇那位勇士是誰,將來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定要仔細看看他究竟是否有三頭六臂,到底為什麼能夠贏得我們數萬年不開花的玄昭帝君的心。」
玄昭:「……」
他無奈地揉了揉額角,說道:「還沒查到,不過有些事情我很在意。」
玄昭將自己從鏡子里看到的情景全部告訴了長清,隨後問道:「那詛咒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長清聽后表情有些奇怪,他想說些什麼,不過看玄昭等待著自己的回答,他只能先說道:「按照你的形容,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那種詛咒魔物應該是在靈谷一代,聽說近來那裡不太平靜。」
玄昭聽到這裡,再次蹙起眉頭。
長清問道:「怎麼了?」
玄昭低聲說道:「靈谷,原本是我明天要去的地方,有幾名仙君請我去處理那邊的某些事情,而消滅那處的魔物,本來也是我準備要去做的事情。」
聽到這裡,長清瞬間也明白了過來,他若有所思地笑道:「按道理來說,近期蘊平是沒有理由去靈谷的,除非他是提前知道了你的行程,也知道靈谷很危險,所以特地提前去那邊,替你除掉可能會有的危險。」
說到這裡長清又仔細思索著道:「不過連他蘊平帝君都身中了詛咒而不自知,看來那裡的確很危險。」
玄昭:「……」
所以說蘊平是為了幫他才會受到詛咒?
可是玄昭仍然不能理解,他向長清問道:「蘊平似乎對我並無好感,他為何要做這種事情?」
聽到這話,這次啞然地成了長清。
長清如同看著罕見的寶物般盯著玄昭,看了會兒才笑起來,說道:「我就說過,你的性格有時候端方過頭會顯得有些死板,但我還是沒想到,你竟然能不解風情到這種地步。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會將所想的話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任何時候都無愧於心的。」
玄昭帝君的出生與其餘的眾仙不同,他是始於天地間的一縷清氣,用後來長清和暄曉的話來說,那大約是名為「天地正氣」的氣,所以玄昭自出生起就從來不會對人說謊,也從不必隱瞞任何事情。
他的身上有著最純粹善念,白即是白黑即是黑,從無半點混沌。
也正是因為這樣,雖然身為神界帝君之首,但玄昭有時卻無法理解旁人的思慮。這並非單純,只是純粹。
長清耐著性子向玄昭解釋:「蘊平會對你說出這種話,但又背地裡幫你,很顯然是因為他現在陷入了矛盾當中,也許理智上他認為自己該厭惡你,但實際上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對你……」
長清的話至此突然頓住,玄昭問道:「對我?」
「這話你自己慢慢去想吧。」長清饒有興緻地說道,「蘊平生氣的樣子挺有趣,就讓他再自己生會兒悶氣吧,我挺喜歡看這種戲的。」
玄昭:「游昊他們好像都很怕你,我每次問起,他卻說不出原因。」
長清問道:「怕我?為何?」
玄昭:「現在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長清裝出滿臉無奈,說道:「要知道我活了幾十萬歲,也就只剩下這點愛好了,看看小輩們之間發生的趣事,不是能當成不錯的消遣嗎?」
玄昭的指尖本來在盛著仙露的杯子邊沿摩擦,聽到這裡他的動作霎時頓住。
長清又問:「怎麼了?」
玄昭:「你要是沒有提起,我可能都忘了,我們之間差了有十來萬歲。」
長清說道:「因為我看起來不是滿臉鬍子的老仙?」
玄昭搖頭,垂眸應道:「雖然你是整個神界資歷最高的上古真神,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很難將你當長輩對待。」
聽他的說法,長清也笑:「是啊,整個神界能這樣不帶敬稱跟我說話的,也就只有你這位玄昭帝君了。」
兩人閑談之後,在幽涼的夜色里,長清終於打算回自己的洞府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仍是沒忘記詢問:「對了,還沒問你接下來的打算。」
玄昭早已經想好,聽他詢問便道:「肯定要先替蘊平解除詛咒,然後還有件事,我必須要先弄明白。」
長清:「還有件事?」
次日,玄昭並沒有先去找蘊平,而是先到了暄曉上神的殿內。
暄曉本來還在欺負不知道哪拐來的小仙君,強迫對方跟他下棋,小仙君唯唯諾諾對著滿棋盤的位置,卻不知道該落子在哪裡才能不讓上神輸得太難看。
見玄昭帝君出現,他瞬間如同見到了救命恩人,用最快地速度道了聲「不打擾兩位談正事」,就飛快地溜走了。
暄曉也沒有去追,相比起欺負小仙,他對自己徒弟的到來更感興趣。
「快過來讓師父看看,幾天沒見,肚子里的仙胎有沒有長大一點?有靈識了嗎?」暄曉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凳子,等著玄昭過來。
玄昭木著臉走過去,不知道第幾次糾正道:「仙胎在神魂里,不在肚子里。」
暄曉毫不在意:「不都差不多嗎,反正都懷在你身上。」
玄昭覺得自己並沒有感覺錯,從大家知道仙胎的存在開始,暄曉就開始喜歡上了用這個打趣他。不過玄昭能夠看地出來,暄曉的關心自然也是真的。
玄昭因此並未反駁他的話,只說道:「仙胎很好,但還沒有靈識。」
在與暄曉寒暄了幾句之後,玄昭說起了自己此次來到這裡的目的:「今天我原本要去靈谷,但在早上,我收到了靈谷上仙傳來的消息,說是那邊的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
暄曉覺得有些奇怪:「嗯?是有人提前解決了問題?是誰?」
玄昭應道:「是蘊平。」
暄曉仍然覺得驚訝:「蘊平?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閑的人,怎麼會跑到那邊去?難道是碰巧?」
不過說到這裡,他突然喃喃道:「對了,靈谷距離萬嶺之巔好像不是很遠……」
「師父。」玄昭打斷了暄曉的低語,接著詢問道:「我聽說當初蘊平來到仙塾,是師父將他給帶來的,當年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太清晰,我想知道當初蘊平來仙塾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暄曉再次怔住:「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玄昭說道:「蘊平對我並無好感。」
暄曉:「這件事情嘛,倒是……」
玄昭認真說道:「在此之前我知道此事,卻從未在意過,但現在我想知道為什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若不去深究原因,它似乎會永遠牽絆下去,就算我自己沒有在意,其他人也會被困住。」
暄曉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先是盯著玄昭,等確認他再認真不過之後,才終於撓了撓臉頰,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雖然不知道這些事說出來有什麼用,但你既然想聽,我就告訴你好了。」
他這麼說著,語氣也終於變得正經起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跟你不對付,但也許你聽過之後,就能夠想到原因了。」
「那個孩子在來到仙塾之前,其實是住在萬嶺之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