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動了
西京的夜晚美不勝收,似白日端莊的閨秀解去罩在外層的素衫,映出一角純白,一角溫軟,被風輕輕柔柔地吹,髮絲揚起,發梢撩過人掌心,端莊成了不夠純熟的嫵媚,那點子青澀含著怯弱顫抖的風情,驚艷所有的過路人。
繁星、明月、枝上柳,無一沒有例外地做了她的點綴。
崔緹的身子如花朵在春風裡顫抖。
窗外那朵新盛開的花兒也在顫抖,更像無形之中花瓣被觸碰,花身被愛憐。
晚風搖曳,在夜裡宛若巨獸的相府巋然沉穩,月光照在凈明的庭院,下人們早早得到吩咐,回到自己屋子歇息。
白棠翻來覆去睡不著,骨碌爬起來,上身只穿著小衣,不夠鼓囊的山包包勉勉強強撐起那片錦繡荷葉,她拍拍胸脯,瞅了眼上面栩栩如生的花和葉,感懷自家姑娘真是位體貼人的主子。
也是她白棠命里該有這福分,十幾年的將心比心,換來有朝一日「一人得道,雞犬飛天」。
姑娘一心和她當姐妹,從不拿人當狗看。
她美滋滋地咧開嘴,盼著姑娘能得到很多很多的愛,盼著郎君千萬別負了這人間最好的女兒心。
很快門被敲響,她問:「誰呀。」
「是我,號鍾,還有繞樑。」
大晚上她們跑過來,白棠披了衣服下去開門。
號鍾首次瞧見她這番打扮,竟是一愣,心撲騰了好一陣兒,連白棠問話都沒聽見。
「快坐,怎麼這會來了?」她倒了兩杯茶送到兩人手。
號鍾暈暈乎乎接了,繞樑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索性不急著探尋,坐下后和白棠小聲說話:「太激動了,睡不著。」
「激動什麼?」白棠抬起頭打哈欠,明早她還得早起服侍主子呢。
繞樑嘴上不便說,兩個大拇指往一塊兒對了對,像極了一對拜堂的新人,她眼神曖昧:「守著雲開見月明,我們是開心得睡不著。」
白棠腦子發懵,驀的懂了,一拍腦門:「哦!是——」
她急忙捂住嘴,放低音量:「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繞樑眼裡有光,等著白棠問她怎麼猜到的。
等人乖乖問了,她不無得意道:「你那會不在,所以不知,夜幕降下來大夫人身邊的嬤嬤往郎君院里遞了話,就是一隻貓都不能進去打擾兩位新人的興緻。要不然咱們當下人的怎麼會這麼閑?你想啊,貓都不準進院,肯定是郎君要和少夫人成其美事了。」
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還以為早就行了周公之禮,後來偶然聽聞少夫人還是完璧之身,號鍾、繞樑為此沒少擔心。
眼看郎君和少夫人感情愈發好,這一晚來得也正是時候。
白棠恍然:「好事呀,應你這麼說,我也睡不著了。」
她人小鬼大,書讀得不多,三教九流的那些事背著崔緹在西寧伯府學了挺多,想也是,不大的孩子被扔到一座小破院和主子相依為命,沒點渾勁哪活得下來?
再看她骨架偏小,身材發育也沒同齡人好,號鍾心裡五味陳雜,諸多念頭最終歸於一嘆。
要說她以前最討厭的就是這小丫頭身上不夠斯文,大大咧咧,有時候還透著猥瑣,這會見了燭光下披著外衣的瘦小身量,見她眼睛發著亮,正實打實地為少夫人感到舒心。
號鍾忽然自慚形穢,心口像被衝撞了似的。
意識到初見白棠她便犯了高高在上看人的毛病,她眼神愧疚,看得對面的白棠心裡發毛:「號鍾姐姐,你沒事罷?」
「沒事。」號鍾沖她展顏一笑。
「沒事就好。」白棠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在這世上她最關心兩點,一是崔緹的死活,二是她的肚子有沒有吃飽,其他的,浮雲也。
「既然都睡不著,不如咱們抵足長談?」
繞樑的提議得到一致贊同,小姑娘們到了床榻盤著腿大眼瞪一眼,白棠拿出藏在枕頭下的葉子牌,當下三人玩起來。
星光璀璨,相府的匾額在夜空下沉默無聲。
再遠一點,過去兩條街,更夫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家家戶戶關起門來生活,有的人早早睡下,有的人相擁著求一個抵.死纏綿。
整條花街熱熱鬧鬧,比白天還喧囂,站在二層樓上的姑娘揮著手絹與路人調笑,大昭不設宵禁,秦樓楚館夜夜笙歌。
晚睡的孩子掙脫大人束縛一溜煙跑沒影,急得做爹娘的連聲呼喊。
又一陣晚風拂來。
吹皺了人間百態。
世俗風景如畫,宰相府裴郎君眼裡也有一幅不遜於浩渺塵世的美人卷。
相府靜悄悄,巨獸蟄伏,與星辰兩兩相望。
沒人來打擾她們。
於是落入裴宣眼中的美人卷愈發生動艷麗,指腹劃過暈紅的臉蛋兒,她驚訝怎麼有人害羞起來能這麼合她心意。
俏生生的「白梨花」簌簌落入她眼帘,崔緹顫得更厲害,一手揪著身.下精細的床單,呼吸劇烈起伏,她的靈眼滿滿裝著那抹動她心的梨花白,眼前一閃而過的是幾月前與裴宣「初識」的場景。
「姑娘有禮,小生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