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番外篇之靳劭（2）

在被蓋亞抓走的時候,靳劭的心裡是喜悅的。

他看著沈括，看著沈括的眼，看到他那麼依賴,那麼震驚，那麼不舍,那麼絕望,他多想真正地擁抱他一下啊，像一個真正的情人那樣,而不是作為一種禮貌而疏離的儀式，只是為了去一趟異界，或是回來。

他曾經無數次在這種禮貌而疏離的儀式中暗喜，但是他必須和沈括保持距離，不能帶他走上歪路，必須彌補自己的過錯。

他的每一次擁抱都帶著克制，每一次放開都在不舍,但是那是他的職責所在。

他們之間的感情脫軌了,他必須糾正。

所以,即使是這樣的時刻,他也必須保持克制，牢牢呆在那一條線背後。

他有比沈括更多的不舍,他看著沈括淚流滿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心裡疼到失去知覺，他想,沒了自己,他要怎麼辦？

以後,沒有人保護他了。

他只能趁著掙扎間,匆匆將他曾經獲得的一道護身符塞入沈括的口袋裡。

那是他在末世到來之初,在一場爆炸附近無意中撿到的東西。

當時他只是心意一動，總覺得那段植物根莖有些特別，於是順手撿了起來，放進了行軍背包里。

但是後來他帶著這塊根莖，好幾次死裡逃生，在無數植物的追擊中竟然也逃出了生天，他便認定這塊根莖也許有什麼特殊的效果。

他反覆研究也沒弄明白它到底特殊在哪裡。

但是那樣生離死別的時刻，他只能寄希望於那真的是一樣能夠保護攜帶者的幸運物，能從此替他保護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

他們永別了。

但是他的心上人此生都不會知道，有一個壞人真的真的很愛他。

靳劭覺得他的死是他愛情的最好結果，他為他的心上人而死，即使他的愛永遠不能訴之於口，那個人也必須記他一輩子。

愛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啊，它讓靳劭這樣的人也變得自私，意圖算計那個人永遠記住他。

他圓滿了。靳劭這樣想。

等他被蓋亞強行吞噬掉精神體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然而那道混亂意識救了他。

他們發作了，讓蓋亞失控，無法立即吸收他，這就給了他在蓋亞的精神海立足下來的機會。

他發現在精神力上，自己比自己想象的更強大，當他決意抵抗的時候，蓋亞竟然奈何不得他。

他的上級曾經讚歎他有著鋼鐵一樣的意志，那當然只是句誇張的讚美。然而當他作為精神體在蓋亞的精神海遭遇蓋亞的時候，這鋼鐵一樣的意志竟然有了實際的意義。

因為他的意志過強，蓋亞根本吸不走他的精神力。

在嘗試了一段時間之後，蓋亞選擇先放置他，等以後再解決。

在蓋亞氣急敗壞的嘟囔中，他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竟然貌似等級極高，是蓋亞也十分珍惜的稀有高等級精神力。

蓋亞說的話什麼意思，他那時候其實不是很懂，但是他認定了一點，蓋亞想要弄死他，沒那麼容易。

然後他便開始了他的長久抗戰。

他在蓋亞的精神海四處遊盪，遊盪途中，發現了混亂意識。在發現混亂意識對蓋亞造成的麻煩極大之後，他就隱隱升起了一個想法。

那時他想得沒那麼多。

他只是想在蓋亞手裡存活下來。

蓋亞的身體遍布全球，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四處尋找精神力波動比較強的生物。一旦找到合適的，蓋亞便會自地下突然探出，將對方擄走，吞噬。

蓋亞的精神力一直在增長。

他的吞噬能力也越來越強，靳劭漸漸的，就開始抵不住了。

為了抵抗蓋亞的吞噬，靳劭一個狠心下來，開始反過來吞噬蓋亞的精神力。

他動作特別小心，每次反過來吞噬，都先聯繫混亂意識，讓他們搗亂，吸引蓋亞的精力，然後他便在這混亂之中偷偷吸走一些蓋亞的精神力。

初期他的動作很小，小到蓋亞一直以為自己損失的精神力是被混亂意識耗去的。

等他漸漸強大一些了，動作也越來越大，終於被蓋亞發現了，但是那時候，他已經從蓋亞那裡偷走了大量的精神力，至少在靳劭自己看來，別的不說，應對蓋亞的吞噬是足夠了。

這也是他的目標，就這個目標來說，他達成心愿了。

但是事情和他想的卻有些出入。

他以為自己被蓋亞發現后，蓋亞對他有防備，他必然無法繼續吞噬蓋亞的精神力了，但是當蓋亞氣急敗壞地準備不計代價一鼓作氣徹底解決他的時候，他竟然發現，他不但擋住了蓋亞的吸收，甚至還有餘力反過來繼續吸收蓋亞的精神力。

那時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只覺得不吸白不吸，他呆在蓋亞的精神海里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干，整天里都忙著吸蓋亞的精神力。

漸漸的，他就發現蓋亞變得虛弱了，而他自己，也貌似越來越強大，強大到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對勁。

這時候，蓋亞點了幾十名高等植物，以他們的種子為本體，注入了他的精神體，造出了樹人。

那本來只是普通的種子，卻在注入蓋亞精神力的短短一瞬間完成了破殼生長成熟的過程，並在蓋亞的幫助下，轉化成了樹人形態，擁有了高等植物都比不上的智慧和精神力。

那時，靳劭才驀地意識到，蓋亞的精神體也許具有某種「大補」的效果。

蓋亞的精神力等級本身並不算高，卻對其他精神體有著極好的增強作用，靳劭吸收了他精神力，精神力竟然不知不覺超過了蓋亞，導致蓋亞不僅無法吞噬他，還被他反過來壓著吞噬。

蓋亞的精神體太大了，靳劭用了整整三個月來徹底吸收蓋亞的精神體。

到了吸收後期，他雖然還不能控制蓋亞的身體，卻已經能夠實現和蓋亞共視角，那時候，他經常接著蓋亞的身體偷偷監控整個紅河基地，希望能在紅河基地的某個角落看到沈括。

在沈括不知道的角落裡，他無數次用目光注視著他，他看到他躲在房間里哭，看到他自虐式的練習，看到他強顏歡笑，心裡比他還難受。

他多想出去碰碰他，想和他說話，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淚，告訴他，別哭，他一直都在，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他。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會給沈括帶來如此嚴重的陰影，讓他始終無法從中走出來。

他想立即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那不怪他，都是蓋亞的錯。

可是他出不去。

他只能看著，默默看著。

直到他徹底吞噬掉了蓋亞的身體。

那一瞬間，他是想要直接衝到沈括面前的。

他立即搜索了整個紅河基地，可惜，沈括當時不在。

他又默默收斂了這份衝動，重新思考，他要怎麼面對沈括，面對紅河基地。

他吞噬了蓋亞，這份吞噬長久而徹底，甚至讓他讀到了蓋亞的記憶，了解了祂是如何一步步成為地球的傳奇，同時，他也了解到了蓋亞對同族的親近和守護。

蓋亞的思路很簡單，他覺得地球上的人類和外星侵略者都很可怕，所以他要借人類消滅外星人，然後等人類元氣大傷之後，再消滅人類，為植物創造單純的家園。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這份思想很可鄙，但是從植物的角度上來看，這想法卻很偉大，所以蓋亞是很得植物愛戴的。

當吞噬掉蓋亞之後，也許是本來就很難再回到人類中去，也許是受到蓋亞某些記憶的影響，總之，靳劭發現他心中對那些植物也很難再割捨下了。

那些植物並不知道他這個「王」已經被調換了芯，是個人類靈魂了，他們單純得依賴著他，敬愛著他，把他當作最為親近尊敬的家人。

那時，他突然前所未有地清醒，清醒地認識到，他已經是個異類了。

他活了下來，但是他回不去了。

他不能用自己的愛毀了沈括。

他最清楚那些所謂的「人/民」是怎樣一群人，如果沈括……不，沒有如果。

他還是見了沈括，用最殘忍的方式，斬斷了沈括的這份感情。沈括對他的感情已經成了一處爛肉，只有割掉爛肉，傷口才會癒合。

他希望沈括的傷口癒合，從此站在光明裡，陰暗逼退，做人類的英雄，不要披上與敵人私交的名聲。

可他萬萬想不到蓋亞還給他留了一手。

蓋亞臨死前留下的那團意識他發現了，那團意識很安分，他便只是警惕。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那團意識會是純粹的欲/望，只會垂生他心魔的純粹的欲/望。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內心深處有那麼不甘，那麼不舍，那麼的……他沒能控制住自己，他把沈括擄了。

他擄了沈括，在沈括的眼淚中曾經清醒過幾分鐘，可是，沈括後面的所作所為讓他徹底失控了。

他入魔了。

他的清醒意識一直在一旁觀看，但是他不想出來，他只想做個自私的人。

他自己不敢明著做的事，入魔后的他全替他做了，他不感到後悔，反而感到，無比的舒適。

那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就入魔了。

即使沒有蓋亞那團意識的催化，他也早晚要瘋的。

他是一定要得到沈括的，無論前方有多少阻撓，無論會受到世人多少唾棄，他都必須，得到沈括。

他的這份愛，壓抑太久，於陰暗處滋生出了無窮的心魔，正如那句名言所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他壓抑不下去了。

得不到沈括，他會瘋會死。

他曾經只能看著沈括離自己而去，生離死別，也不能說出那一句話，如今他重獲新生，如果再不能說出那一句話，他也不必活著了。

心魔其實很好解決，但他的欲/望得到了滿足，心魔也就沒有了。

心魔消失之後，靳劭有一段時間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括，該做的也做了，該說的也說了，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如此選擇，他，他只是拉不下這個臉再去面對沈括。

這時候，他想到了他那個「心魔」。

於是，靳劭的心魔再也走不了了，「他」常駐在靳劭體內，時不時跑出來搗亂，在各種靳劭需要的時候，替靳劭做一些需要做的事情。

沈括對他的「心魔」的接受度比他想的要高得多，有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想，也許，他本人就是這個樣子的，沈括也許也不會排斥他的吧？

當然，也只是想想，他心裡還是很憐惜他膽小又天真的小傻子的。

這個「心魔」就讓「他」一直存在吧，心魔靳劭做了什麼厚顏無恥的事情，又管他這個無奈又羞愧的正常靳劭什麼事呢？

他只是個可憐又無辜的受害者呀，對自己的行為羞愧難過到需要沈括哄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