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入夜,沈墨不像以往那般修鍊,而是重新翻起了分魂的古籍。
這本古籍是他閉關衝擊渡劫期之前從南國皇庫里找到的,但當時他也覺得分魂這種事太天方夜譚所以沒有將它放在心上,只是帶陣法古籍時順手帶了出來,沒想到後面竟還是用上了。
古籍因為年代久遠後半截記錄的有些模糊,這古籍除了教人怎麼分魂,也記錄了使用分魂者的感受。
寫古籍的人也是和沈墨一樣分離了一個擁有自我意識到分魂,但和沈墨不一樣的是,寫古籍的人是用武力強制讓分魂融合的,當初讓沈墨苦心設計讓沈夜白自願融合的理由之一就是古籍中寫著一句話:一作魂魄合而並無異,而隨時,漸覺非我,乃止。
被強制融合的分魂在融合后就像往寫古籍的人腦子裡塞了另一個人,甚至讓寫古籍的人開始不斷懷疑自我身份,恐懼促使他停止了融合,後面的記錄也潦草了很多。
到最後寫古籍的人只留下一句:試往解之,不許,后乃知為吾過矣,吾與他實是一人。
最後那個人字寫的格外匆忙,那一撇甚至佔據了半張紙,就像他寫的那樣在試著與分魂交流卻分魂被拒絕,在兩敗俱傷的爭奪前似嘆似恨的留下了這樣後悔的一句話。
沈墨在分魂前就詳細研究了這份古籍,形勢所迫讓他不得不分魂,但不代表他不會吸取古籍的教訓,所以當沈夜白誕生后,他給了沈夜白「限制中的自由」,還不斷向他灌輸「自己誕生就是為了完成計劃」的念頭,不斷否定沈夜白存在的意義,防止後面沈夜白想逃離自己的掌控。
只是世事難料啊,原本盡在掌握的沈夜白卻因為遇到秦陌羽有了反抗之心,讓沈墨不得不再次布局逼著沈夜白「自願」融合。
但即使有了沈夜白的自願,沈墨依然警惕的沒有一下將沈夜白融合進來,而是選擇慢慢蠶食的方式吸收沈夜白的記憶和感情,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做錯。
這段日子的融合里,他從頭到尾他都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沈墨——除了在面對秦陌羽的時候。
不同的場景,卻同樣心動的人,讓沈墨逐漸模糊了沈夜白的那份記憶,他在回憶起和秦陌羽過去時不自覺的認為過去的沈夜白就是自己。
沈墨摩挲著古籍上凹凸不平的殘損,視線卻落在不遠處的銅鏡上。
清晰的銅鏡倒映出自己的面容,沈墨卻覺得如此陌生。
我……
到底是誰呢?
沈墨不禁回想自己這一生。
說無趣是誇張了,但要說有多難忘珍惜又太違心,他會懷念父母挂念百姓,但總是像個空心的木頭,在責任的海洋里起起伏伏,做足了自己身份該做的事情,自己想要什麼卻從來沒想過。
「承認吧。」
沈墨對著無人的四周幽幽一嘆,自言自語道:「你就是想要他。」
沈夜白的記憶和感情只是加速了他對秦陌羽的感覺,歸根到底還是他自己對秦陌羽心動,出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渴望擁有一個人。
但秦陌羽想要的不是沈墨,而是沈夜白。
那麼……
給他一個沈夜白又何妨?
沈墨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低聲笑道:「放棄,可不是我的作風。」
他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有膽子對抗天道,某些時候他甚至可以稱得上瘋狂。
萬籟俱寂的夜晚,無人聽見的一聲微響只存於沈墨腦海里,他閉上眼,徹底放開了所有的桎梏,接受了沈夜白所有的記憶。
【「陌羽,你覺得怎麼樣才算個人?」】
【「我思故我在啊,夜白——」】
一聲蟬在院子里輕輕煽動了翅膀,從一棵樹落到另一棵樹上,卻突然四肢僵硬,霎那間跌落在地。
而在蟬跌落的那一刻,南國皇室的上空不知何時已匯聚出片片陰雲。
清冷的月輝被烏雲遮蓋,黑暗的夜晚只剩皇宮點亮的燈火在忽起的陣陣風中搖曳,巡邏的侍衛長一個惡寒,摸了摸雙臂,嘴裡嘀咕著這天變得真快。
御書房裡,沈昇正在檢查沈渝罰抄的結果,兩人同時抬起頭對視了一眼,一句話都不需多說的衝到外面,只見狂風亂做,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沈昇怔怔地看著沈墨住所的方向,終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沈渝雖也感應出了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但他依然不明白自家皇兄在笑什麼。
「小渝。」沈昇忽然回過頭,這些年的勞苦讓他面容憔悴了不少,不但修為停滯,身體也熬損了,眼上還有這幾天熬夜批摺子的青色,風吹散了他的頭髮,年紀輕輕鬢邊竟已有了几絲白髮,這一刻沈渝才明白自家皇兄這些年到底為了恢復南國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沈昇暢快的感受這狂風,大笑道:
「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見證南國史上最輝煌的一位帝王了。」
早在沈墨融合沈夜白蘇醒的那天,沈墨就將自己的計劃和四洲大戰的原因告訴了沈昇,沈昇這才明白沈墨這些年過的一點也不必自己輕鬆。
多年的心酸痛苦、無數先帝的隕落、數不盡的血債血仇,他們終於可以開始反擊了!
另一邊,玄景真人剛從秦陌羽那邊得知沈墨和沈夜白是同一個人,震驚過後吵著鬧著要帶秦陌羽快跑,嚷嚷著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家小白菜落入大灰狼手裡,被哭笑不得的秦陌羽攔著爭執不休時,也感受到氣氛的不對勁了。
他停下了自己眼裡據理力爭,實則撒潑打滾的取鬧后,敏銳的看向某個方向,神色凝重了不少:「臭小子,你是不是說過渡劫期有三層之分?」
「對啊。」秦陌羽沒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只是納悶怎麼忽然刮狂風了,但看玄景真人冷靜下來后他就謝天謝地了。
「……剛剛你是不是說,沈墨已經渡劫三層了?」
「嗯,有什麼問題嗎?」秦陌羽順口答道。
「那問題可就大了……」玄景真人嘴角微抽,他看著頭頂越來越密集的烏雲,心塞無比。
如果秦陌羽說的都沒錯,那現在能引來這種程度的雷劫的就只有沈墨了,但雷劫……可是突破境界時候才有的啊!
雖然明知道沒有登天路沈墨不可能突破飛升,但一想到對方只差臨門一腳就能飛升了,他默默低頭看了眼什麼也不知道的秦陌羽,苦中作樂的想:
——不愧是我徒弟,追求者都這麼牛。
…………
玄景真人想的沒錯,雖然不知道沈墨幹了啥事引來了雷劫,但沒有登天路,就是玉皇大帝來了也不可能真的突破的,所以這片雷劫只是聚集了半個時辰就自行散去了。
當雷劫散去時,沈昇也收到了沈墨傳來的消息,告訴他可以開始布置登帝的事宜了。
左姝和陳逸發現雷劫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沈墨,在沈墨府邸外焦急的等了半時辰才等到沈墨一個「進」字。
桌案前,一襲白衣的沈墨在燭燈下坐著看書,明明是見過無數次的面容,左姝和陳逸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威壓,讓他們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上……」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下跪行禮——雖然沈墨早就讓他們無需行禮——但現在他們恍惚間又回到第一次見到沈墨的時候,沈墨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
「繁文禮節就算了。」沈墨打斷了他們的行禮,放下了手裡的書道,「你們替我打探一下南尋的消息,是時候去找向枚的傳承了。」
「是!」
兩人異口同聲應道,在確定沈墨再無吩咐后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離開了沈墨住所很遠一段路,左姝才算徹底從緊張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轉頭一看陳逸也是一副狼狽樣。
「你也感覺到了嗎?」左姝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的說,「我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如此渺小,就像只隨手能捏死的螞蟻。」
陳逸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也差不多,上皇怕是又突破了。」
語氣中難掩崇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左姝穩了穩心神,想起剛剛自己看到沈墨的寥寥幾眼,糾結的說,「我怎麼感覺上皇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不對、不是不一樣,而是像……」
左姝絞盡腦汁的想沈墨身上熟悉的影子是誰,在陳逸滿頭霧水中忽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是像誰了!是像上皇的分魂!」左姝斬釘截鐵道,不等陳逸反駁就又自己陷入了迷茫,「不對啊……分魂不是融合了嗎……」
而且不應該是分魂像本體嗎?怎麼現在變成本體像回分魂了?
「會不會你感覺錯了?」陳逸道,和堅持和沈夜白合作完成計劃的左姝不一樣,他和沈夜白也就見過幾面,即使知道他是沈墨點分魂,也完全無法將他和沈墨聯繫起來。
沈墨不會像沈夜白那樣衝動,也不會像他那樣喜歡上一個人。
「也許吧。」左姝喃喃自語道,只是她總無法忘記那強烈的即視感。
「別想這麼多了,我們先去完成任務。」陳逸安慰了左姝兩句,左姝於是不再糾結,和他一起出宮探查了。
這個夜晚,僅僅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