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和四洲現在被深淵之地陣法籠罩的天空不同,位於大陸最北邊的極寒之地天空依舊灰濛,狂嘯的寒風像凌冽的刀子割在人身上,常年的風雪天讓地上累出層厚厚的白色「地毯」,想挖開看到褐色土壤都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紛紛揚揚的大雪將天空和地面連成一片,在這個連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草都活不下去的不毛之地,有兩個身影在雪地里艱難前行。
「到了。」
兩個相互依靠行走的人之中,有人望著不遠處輕聲開口道。
在雪地里行走的兩人自然是秦陌羽和沈墨,他們在進北地時就發現整個空中充滿了幾乎要凝結成實質的靈氣,想從這濃郁的靈氣中飛過去風險太大了,所以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從地面走過去。
只是這地面也不是什麼好走的路,坑坑窪窪的走的很是艱難,又因為雪下的太大,如果在一個地方待太久有被雪掩埋的風險,兩人只能加緊步伐,也不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多久才終於走到極寒之地的封印邊緣。
極寒之地的封印隱藏在風雪中,它像只透明的大碗倒扣在地上,只有人靠近它才會發現那層無形的屏障,將手放在屏障上才能感受到裡面那堪稱恐怖的靈氣流動。
按理來說濃郁的靈氣不管對人還是對植物都有很大益處,但凡事過猶不及,當靈氣被提純到一定程度后,反而會成為塗滿蜜糖的刀刃,舐之便死。
但秦陌羽卻從這份危險的靈氣中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那是根生在自己靈魂深處,與紅蓮業火同根同源的氣息。
秦陌羽感受到靈魂深處傳來的陣陣悸動,還有羽的一聲輕嘆。
「我回來了……」
這聲嘆里有怨有恨,還有淡淡的懷念,一如她對囚禁自己後半生的極寒之地複雜的情感。
極寒之地的陣法困著的是他們的靈魂,對外來者卻並未有過多限制,只要承受得住這滿天風雪,理論上來說只要達到渡劫期就能暫且撕開屏障進去極寒之地,所以當初沈墨的父親才能與一眾渡劫期來到這裡並遇到羽,只是想讓登天路重現卻必須把整個陣法毀去。
基於以上種種,兩人進陣法範圍時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
穿越那層看不見的屏障,風雪更加猛烈,白皚皚的雪地里能隱約看到圓形的屋頂。
那是蘇醒的大能們在失去大部分記憶后,憑藉本能搭建出來的村落,他們或許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全因心底有個聲音促使他們這麼做,好像這樣自己就從未失去過記憶。
只是這冰天雪地里,他們能用的也只有這些冰雪,用它們雕刻出模糊記憶里各種物件的形狀,那五彩斑斕的世界卻像個遙不可及的夢幻,無人知曉到底有多璀璨。
所以秦才如此執著的想將秦陌羽送出極寒之地,為此不惜命喪他鄉,神魂灰飛煙滅。
縱使未曾謀面,秦陌羽也透過這涓涓時光感受到那來自父親深沉如山的愛意。
或許是觸景生情,羽自進來時的一聲輕嘆就沒有再說話。
現實並沒有給他們太多傷感的時間,在秦陌羽與沈墨進入極寒之地的那一刻,天道便已經知道了。
「沈墨,你當真是好算計。」
帶著三分嘲弄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秦陌羽抬頭看去,看到雲層中有個人形的輪廓。
霧靄的雲層遮住了祂大部分都身軀,但四肢軀幹已能看出凝聚成型,不再是之前徒有虛表的軀體,而是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而隨著天上那濃厚的靈氣匯入祂的軀體,空白的臉上也逐漸浮現模糊的五官,唇角那抹譏誚刺眼的很。
但最矚目的不是祂這似人非人都模樣,而是祂身後垂下的墨色的長發,像粘了水般濕潤濃稠,只要有人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哪裡是墨色長發?分明就是紅到發黑的一張張猙獰的臉龐!濃厚的怨氣和血氣凝結成一根根「頭髮」,比起世人口中「大道無情」的天道,此時的祂更像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自比不得你。」沈墨冷笑一聲,面若寒霜的看著祂,「從焚啟到魔尊,你的算計可比我厲害多了。」
操縱別人的命運,玩弄他們都感情,最後還要現身收為己用,試問還有什麼比這算計更殺人誅心的?
明明無比渴望化形,卻厭惡著所有的生靈,踩著無數的血肉往前走只為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何必在乎螻蟻生死。」
祂對沈墨的嘲諷不以為然,暗暗感受著靈氣湧入,在心裡輕嘖了一聲。
從見到沈墨身上龐大的氣運那一刻天道就知道沈墨最終還是成功了,不但戲弄欺騙了自己,還讓規則承認他這個史無前例的四洲共主,這讓一向自大驕傲的祂無比憤怒,恨不得馬上把沈墨大卸八塊。
只是比起搏殺,祂仍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妄想用誘惑的語氣說道:「你騙了我這麼久,處處阻攔我化形,我與你本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但如今我手下無人可用,我可以大度一回,只要你願意歸順我,你我之間恩怨就次抹消,甚至我還能予你飛升離開這方世界!」
無形的壓力徒然產生,來自天道的威壓連早有準備的沈墨都下意識繃緊了身子抵抗,旁邊的秦陌羽不是天道施壓的主要對象,也仍被波及的白了臉。
天道見到此情此景,心裡更加得意,祂大笑著,連濃郁的靈氣都被祂的笑聲震得波瀾起伏。
——是了!就是這樣!畏我!怕我!你們都應當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中!
「怎麼樣?你也感受到了,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受規則束縛礙手礙腳的天道了,只要你點頭,我自不會負你。」
天道咧開嘴,語氣中是滿滿的誘惑。
祂看到沈墨眼裡似有動搖,趕緊趁熱打鐵的說道:「只要有我的幫助,你馬上就能飛升離開此方世界!」
祂自誕生起就說過無數謊話,但這一句確是實打實的真話,祂確實可以助沈墨飛升離開。
只是。
天道看著沈墨往前踏了一步,靈氣涌動,凝結出一雙全黑的眼眸,裡面濃稠的惡意快溢出眼眶。
——我為何要兌現呢?
只要再拖住唯一的變數沈墨,等祂徹底化形煉化世界,莫說一個沈墨,就是十個沈墨祂都毫不畏懼!
到了那個時候,祂就可以和那人一樣……
沈墨伸手放在秦陌羽背後,為他卸去那份壓力,聞言輕笑一聲:「聽起來是很誘人,但是……」
他往前踏了一步,將秦陌羽護在身後,在天道的注視下慢條斯理的取出長劍,眼中帶笑的吐出一個字——
「滾。」
長劍在惡劣的環境中不可避免的粘上點點白雪,但眨眼睛盡數融化,只剩劍尖凌厲的寒光對著天道,看不見的劍氣劈開這無形的威壓囚籠,撲咬著想從上方那「人」身上撕下一塊血肉。
什麼害怕、什麼心動、什麼屈服……不過是天道一廂情願的妄想,沈墨順著祂的意思,再次將祂耍了一遍。
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卻讓天地都為之一靜。
規則讓雪花從天空落在地上,但現在卻有一股力量,硬生生讓飄蕩到一半的雪花轟然粉碎!
「沈——墨——」
那是天道撕心裂肺的怒吼,沈墨頭頂落下一片陰影。
他抬起頭一看,一隻由靈氣凝結成的龐大手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狠狠壓下!
沈墨不走不避,足尖輕點地面竟是縱身沖向巨掌!
在巨掌面前,沈墨宛若蜉蝣撼樹,渺小至極,只眨眼就被巨掌吞沒看不見身影。
「蠢貨。」天道冷笑一聲,為沈墨的魯莽嘲弄出聲,「你當真以為我還是過去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天道嗎!」
過去的天道一直受到規則的束縛,祂雖可以依靠自身身份矇騙誘惑眾生,自己卻始終無法主動傷害生靈,但現在祂已脫離規則的束縛,拼上所有就為了這一場化形,又怎麼可能甘心龜縮一隅等沈墨來破壞計劃。
秦陌羽看到這一幕也是目眥盡裂,他忍不住喊道:「夜白!」
他的聲音吸引了天道的注意,這才想起來這裡還有個秦陌羽,祂眼眸微動,朝著秦陌羽伸出手試圖把人抓過來。
秦陌羽的誕生是個奇迹,過往祂一心撲在計劃上沒有過多注意,但現在回想起來這人真的處處不尋常,似乎很多東西都因為他偏離了正軌,這手筆很有那人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若祂殺了秦陌羽,那人會不會出面呢?
真是叫祂期待。
天道毫不掩蓋的惡意朝秦陌羽伸出手,在碰到秦陌羽前卻被人攔住不能再進一步。
「別碰他。」
比風雪還要冷幾分的聲音響起,沈墨沉著一張臉,只用一手就擋住了天道,他隨手丟掉手裡不堪重負而報廢的長劍,垂下的手卻虛握著好像還握著劍柄。
再厲害的神兵利器也擋不住這麼龐大的靈氣衝擊,能抗下這一擊還沒湮滅已經算很了不起了,但劍修對戰時又怎麼可以沒劍呢?
於是在秦陌羽眼裡,那恢宏的金網似聽見君王命令的群臣,只眨眼就依次排序的流淌進沈墨手裡,匯聚成一柄金色的長劍!
劍身挺拔,沒有過多繁雜花紋刻在上面,只有無聲的寒芒昭示著它渴血的兇悍。
——一如沈墨這個人,看似淡漠深沉,越接觸才會發現他平靜底下暗藏的澎湃情緒。
愛時付諸所有,想將心都剖之奉上;恨時天長地久,蟄伏藏芒靜候一擊扑殺。
現在,寶劍出鋒,他也該對這個血海仇人。
——收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