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惑
講故事哄你睡覺
謝宴回到二樓卧室,直接脫掉衣服扔在臟衣簍里,進了浴室。
他掃視了一圈,看著那僅容得下一個成年人體型的浴池,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謝宴走到淋浴的位置,伸出手,遲疑了片刻,然後打開了開關。
冰涼入骨的冷水頓時噴出來,盡數流到了謝宴的額頭和後背上,冰得他打了個冷顫。
謝宴本能地往後一退,躲開了冷水,有些驚訝地望向頭頂的花灑。
慢慢地,他的表情淡去。
他從記憶里搜索出人類世界的知識,理解了眼前這套設施的操作方法。
他等待著水溫上升,視線又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的浴池掃去,定格了許久。
洗完澡,謝宴走出浴室,望著卧室里的那張床,發了一會兒呆。
他剛剛擦好頭髮,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是林管家。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林管家帶著人走進來,「少爺,讓醫生給你看看肩膀上的傷吧。」
「好。」謝宴坐在單人沙發上,自然而然地將本就穿得極為松垮的浴袍扯了下來,白色的浴袍全部堆在謝宴的腰部,其他部位可謂是一覽無餘。
林管家一愣,也一時忘了什麼禮數,直接伸手將浴袍重新扯了上去,遮住了謝宴身上的光景。
將中間的帶子系好,他才反應過來,手頓時不知道往哪裡放了,他尷尬地開口:「只露肩膀就行了,天挺冷了,容易凍感冒。」
謝宴反應平淡:「哦。」
「少爺怎麼沒開空調,我去開一下。」
他朝醫生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給謝宴看傷口,自己則走到房間另一邊,拿起遙控器開了空調。
他用餘光遠遠望著整個身子都陷在沙發里的謝宴,青年撐著腦袋,視線落在旁邊的大床上,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
林管家吸了一口氣,走了回去,謝宴終於開口,問的是今天剛剛帶回來的那個少年。
「荊戈怎麼樣了?」
「醫生已經塗了葯,都是一些外傷,每天按時塗藥很快就會好。」
謝宴眨了眨眼:「精神沒問題嗎?」
「大問題沒有,只不過受了幾天刺激,穩定下來需要一段時間,剛剛進房間看了兩次,他一直睜著眼睛,入睡有些困難。」
謝宴皺了下眉:「那怎麼辦?」
身後的醫生停下塗藥的動作:「聽說這孩子剛被救下來的時候,誰都不讓碰,只讓謝少爺抱,是嗎?」
「沒錯。」
林管家頓時明白了醫生想說什麼,他悄悄伸腳踢了一下醫生。
醫生不明所以,但看林管家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怕是說錯了話,然而,他已經開了口,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謝少爺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去陪他一下,可能會有些效果。」
「不然,長時間無法入睡的話,只能吃安眠藥,這對十一歲的小孩身體損害會比較大。」
「我明白了。葯塗好了嗎?」
「好了。」
林管家見他要起身,忍不住道:「少爺,你晚上都沒睡,又顛簸了一路,要不然先睡一覺再去,我先幫你去看看?」
謝宴起身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瞬間的暈眩感,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種感覺就消失無蹤了。
「不用了。」
謝宴走下樓,來到安置荊戈的房間,房間很暖,謝宴卻感覺有些悶。
荊戈因為傷口都塗了葯,只能側躺著,身上也只披著一個很薄的毯子,背對著謝宴的方向。
謝宴沒接觸過小孩,他本以為自己不喜歡小孩子,看畫卷里人類小孩總是哭哭鬧鬧的樣子,謝宴本能地感覺排斥。
但荊戈卻有些不一樣,從見面開始,謝宴就沒看到他掉一滴眼淚,不會像心智沒開化一樣吵鬧,表達情緒的方式都帶著一股野獸的原始性,直白、純粹。
尤其是眼睛,漆黑、乾淨,讓謝宴有些移不開眼。
謝宴坐到床邊,察覺荊戈呼吸驟然一緊,眼裡盈了點笑:「睡不著嗎?」
荊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發出了一個音節:「嗯。」
謝宴稍微掀起了毯子的一角,在清洗乾淨又塗上藥之後,那些青紫的傷痕以及泛著血色的傷口與周圍孩童細嫩的肌膚對比更加明顯,簡直觸目驚心。
謝宴心裡一緊,下意識伸出指尖,碰了一下荊戈的後背。
荊戈沒想到他會出手,被那溫熱的觸感刺激得猛地往前一傾,躲開了謝宴的動作。動作幅度太大,腰部的傷口頓時裂開了,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謝宴看著那刺眼的紅色,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彎起了指節。
他忘了,現在是在人類世界,他無法使用神明力量,沒辦法治癒荊戈的傷口。
他抿了抿唇,才張口:「反應這麼大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荊戈本來不想搭理他,但轉了轉眼睛,又壓低了聲音,虛弱道:「對不起。」
謝宴盯著他那滲血的傷口,再次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你別動了,我幫你擦掉血,再上次葯。」
「好。」
謝宴拿過床頭柜上放著的醫療器械,用紗布擦去血跡,又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了葯往那開裂的傷口上塗。但他沒做過這些,第一次上手,即使動作再輕也難免有些笨拙,時不時戳到他。
離得近了,謝宴能清晰地看到荊戈身體輕微的顫抖。他突然有些不高興,低聲道:「你不疼嗎?」
荊戈鬆開了咬緊的牙根,緩慢道:「有一點。」
謝宴皺眉,「那你怎麼不喊痛?說了我動作更輕。」
他有點不明白,荊戈現在才11歲,除了這幾天,前面十幾年日子過得應該挺舒坦的,受這麼重的傷只是頭一次,怎麼就這麼能忍痛?一點也不像個小孩。
荊戈憋了一會兒,憋出幾個字:「也沒有那麼痛。」
他在心裡把謝宴罵了個狗血淋頭,在這跟他貓哭耗子假慈悲呢,如果不是他將時間恰好回溯到這幾天,他根本不需要再遭這次罪。
專門回溯到這個時間點,不就是為了演現在這一出救人於水火之中的情節,讓他感恩戴德,從此時刻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中嗎?這個套路他已經嘗過幾遍了,不會因為更逼真而被迷惑。
如果他不知道神明的來歷,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法則,沒有過往的記憶,他或許真的會被這個所謂的神明騙過去。
可他怎麼會忘記跌過的那一個又一個的跟頭,他已經無法再忍受世界法則的玩弄,更不會被身後這位,世界法則的象徵所迷惑。
荊戈心裡冷笑,對方在心裡嘲弄他的時候,也不會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而這,也只是他面對神明,能全身而退,甚至能讓對方付出代價的棋牌之一而已。
謝宴塗完了葯,又將毯子蓋在了他身上。自己則繞了半圈,側躺在床的另一側。
謝宴看著他:「這幾天睡過覺嗎?」
荊戈躲開他的視線:「沒有。」
「不困嗎?」荊戈沒有回答。
「你想家了嗎?」
「沒有。」
「想媽媽嗎?」
「不想。」
看來是單純的睡不著了。
謝宴撐著腦袋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哄小孩睡覺的方法,眼睛亮了一下,他對人類的相處交流很是期待,但來到這裡,並沒有能激起他交流慾望的人。
荊戈是第一個。
「要我講故事哄你睡覺嗎?」
「呃……」荊戈一陣無語,看他那期待的眼神,還以為要說什麼呢,沒想到是這麼幼稚無聊的內容。
但荊戈也不想再跟他交流下去,心想不如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那說話,自己也樂得清閑。
「好啊。」
謝宴心情更好了,他快速收颳了一下腦海里儲存的所有認知,想要找出一個適合對一個11歲小孩講的入睡故事。
講什麼呢,這是一個難題。
11歲的小孩,恐怕人類大部分流傳的童話故事都已經聽到耳朵起繭了,有什麼是對他們來說新奇、有趣又美好且催眠的故事呢。
荊戈已經閉上了眼,但他並沒有睡,他只是不想和謝宴交流。
但當謝宴開始講那所謂的入睡故事時,荊戈陡然繃緊了身體,意識也在一瞬間清醒,他想要立刻睜開眼看看謝宴是什麼表情,卻生怕對方察覺出什麼異常。
於是他只能繃緊了神經,將謝宴說的內容一個字不落地記在心中。
他實在沒有想到,謝宴所講的,竟然是神明的故事。
他在說天地初開時,誕生了八位神明,他在說攜恩神與魅惑神互通心意,共同孕育了元魂,他在說,世界意識與神明達成了……
世界意識……是什麼?荊戈在於神明交手的過程中,得知了許多關於神明的訊息,但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存在,一個顯然極為重要的存在。
他正想繼續聽下去,可謝宴的聲音已經不知何時微若蚊蠅,下一秒,聲音就斷掉了,傳來的只有平穩輕淡的呼吸聲。
荊戈慢慢睜開了眼,就看到謝宴已經靠在枕頭上睡了過去。
他身上沒蓋任何東西,只有穿在身上的浴袍,身體舒展,嘴角有一抹細微的上揚弧度,睡顏平和柔軟,一副全然沒有防備意識的模樣。
荊戈神色逐漸複雜,他不知道謝宴為什麼要和他講剛剛那些,講的是真是假,是無心之舉,還是刻意試探。
這個人,實在太具有迷惑性,他必須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來應對他的一切。
作者有話說:
接檔文《非典型吸血鬼》,這篇寫完接著寫,有興趣可以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