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小鷺……」
傅之珩張了張口,聲音低澀沙啞。他的目光很深,像此時窗外的夕陽,溫柔而帶著行將落幕的悲傷。我心裡某個地方忽然澀澀的,原本有很多問題想質問他,現在卻全都說不出口。
「你都知道了嗎,」他很輕地擁抱住我,說,「你這麼聰明,我就知道瞞不住你。別擔心寶貝,我沒有生病。沒事的。別說一百年,就是一千年一萬年,我也永遠愛你,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被他抱著,感受到熟悉的體溫,很多以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浮現在我腦海。
他幾次提出和我去休假,明明不是怕累怕麻煩的性格,卻拒絕接手家業。
他改掉很多不好的生活習慣,陪我早睡早起,盡全力照顧我、陪在我身邊。
他默許沈南嶼接近我,給我無限制的縱容,只要我開心,他什麼都可以退讓。
他急著和我結婚,讓我簽下不合理的婚前協議,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
他做了那麼多,我竟然遲鈍到現在才發現。
「之珩……」我抬手回抱住他,鼻子莫名發酸。
「怎麼了寶貝,」傅之珩的大手覆在我後腦勺,輕輕揉了揉,「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
他笑了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我希望我在你這裡永遠無堅不摧,心臟不好什麼的,聽起來也太弱了吧……而且你看,我爸都六十多歲了,還是好好的,我一定沒問題的。」
「萬一呢,」我問,「難道要等到真的出了什麼事才對我說實話嗎?」
「真的出了什麼事……」傅之珩想了想,故作輕鬆地說,「說不說實話大概也沒區別了。到時候你拿著大筆遺產,當個富貴小寡夫,光明正大泡小帥哥,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傅之珩,」我氣他胡說八道,推開他說,「我不稀罕你的遺產。」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小王子不需要我的三瓜倆棗。」傅之珩把我抱回去,好脾氣地哄我,「那你讓我怎麼辦呢……如果我不在了,你會忘記我,和別人在一起。那我……」
他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變成難過的呢喃,「我還能用什麼辦法留在你身邊。」
我從來沒有覺得傅之珩這麼脆弱過,他抱著我,像抱著生命里最重要、最不可失去的珍寶。
「我比誰都想長命百歲,比誰都想永遠陪著你。」
「那時候我爸住院,躺在重症病房,看著他我想,要是今天是我躺在這裡,小鷺怎麼辦?他一定會看起來很勇敢、很堅強、很有條不紊地處理好一切,但晚上回家,家裡黑漆漆的,又空又安靜,連一隻能陪他的小貓小狗都沒有,他會不會難過,會不會一個人躲起來悄悄地哭,像那時候外公去世一樣。」
「我想到這些,寶貝,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一點都不怕死,但我怕你孤單,你又不會對別人提要求,不會示弱,除了我,我不知道誰還能照顧好你。」
「你知道的,以前我最討厭看醫生,但現在醫生讓我幹什麼我幹什麼。我真的好害怕……」
他的聲音帶著哽咽,緊緊把我抱在懷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斷定他現在一定紅了眼眶,因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下頜緩緩滑進我的後頸。
傅之珩哭了。
他哭得沒有聲音,只有幾滴眼淚滾落下來。我忽然意識到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向我索求過什麼,哪怕是現在,我一次次讓他傷心難過,他考慮的也都是我。
「之珩……」我依舊不會安慰人,笨嘴拙舌地抱住他說,「醫生都說了,只要配合治療,好好休息就好,沒關係的。」
「有時候我想,可能所有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傅之珩聲音低低的,語速也很慢,「沈南嶼出現也好,我發現自己有心臟病的隱患也好,都是為了提醒我愛你。我都想好了寶貝,沈南嶼雖然年輕,不太會照顧人,但他至少真心喜歡你。就算以後我不在了,你和他在一起,總歸不會孤單。」
傅之珩遺言一樣的叮囑讓我感到心慌,我本能地逃避這個話題,攥緊他後背的衣服說:「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笑了笑,安撫地摸了摸我的頭髮說:「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
「除了我之外,不要再和第二個人結婚。」他擁抱著我低聲呢喃,「沒辦法愛我的話,至少給我留一點別的,好嗎寶貝?」
我從來沒有想過和第二個人結婚。
我覺得很難過,或許也有遺憾。遺憾於我和傅之珩明明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這麼多年卻都沒有看懂對方,也沒有看懂自己。
而我難過的是,我應該愛他,我希望自己愛他,但我對他所有複雜不清的感情里,很難挑出哪一縷說這叫愛。
所以我無法說愛他。
而我的「無法」,或許會成為他一生的痛苦和遺憾,讓他直到生命盡頭也難以釋懷。
我抱緊傅之珩,說「好」。
他心裡好像終於落下一塊石頭,語氣也變得輕鬆,「以前我看不上沈南嶼裝可憐,現在才知道自己傻。有同情至少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我不是同情你。」我說,「也不是同情他。」
「我知道。」他親吻我的額頭,說,「什麼都好,你知道我愛你就好。」
我被傅之珩的吻安撫,心情也漸漸平靜,「我知道。」
窗外太陽落山,房間里變得昏暗。
我好像從來沒有過和傅之珩安靜地擁抱這麼久。婚姻在這一刻突然在我心裡有了實質,它不是繁花錦簇的浪漫,不是衝動,也不是告白。
它是坦誠,是相互扶持,是彼此依靠。
從我戴上戒指那一刻起,我和傅之珩之間就有了某種割捨不斷的關聯,儘管我被告知仍是自由的,但我的名字將永遠與另一個人的名字寫在一起。
當人們談論起傅之珩,會說,他是時鷺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