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雪芽是雙眼通紅走出會客廳的。
她站在客廳里向聞琛低聲道歉:「抱歉,我不知道這些事,我如果早知道這些過去,絕對不會讓傅明意母子在傅公館住下。」
或許是因為哭過,說話的聲音帶著沙啞和鼻音,水潤通紅的眼睛一瞬不瞬望著聞琛,態度坦然,語氣誠懇,倒顯得有幾分真誠。
但聞琛依然是那副冷到骨子裡的表情與態度,對於自己不信任的人,他向來不假辭色,「不用向我道歉,這件事也怪不到大嫂頭上,大嫂之後注意點,不要被小人矇騙了。」
「嗯,我會的,爺爺身體還好嗎?」
聞琛微微皺眉。
傅老先生的身體情況一直嚴禁對外公布,除了現在在老宅的醫療團隊和傭人外,知道老先生身體情況的也只有他了,傅家如今風雨飄搖,傅老先生的身體情況絕不能外泄。
「大嫂不用擔心,醫生說了,老先生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那我就放心了,改天等爺爺身體好些了我再去看望他老人家,對了,明天我想去南嶽山拜佛,你要和我一塊去嗎?」
「拜佛?」
「家裡最近出了這麼多事,拜一拜,總是好的。」
聞琛對這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沒有興趣,否則今天也不會冷酷無情地將所有大師一併趕走,「明天我不確定有沒有時間,不過大嫂你想去,我會派人陪你一塊去。」
「好。」
雪芽目送著聞琛離開。
她不是個信佛的人,但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后,內心無比虔誠,去拜拜這個世界的各路神仙,只為求一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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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雪芽便坐上了前往南嶽的車,與她同行的還有聞琛。
南嶽山上有四座廟,香火極旺,拜過的人都說極其靈驗,求姻緣得姻緣,求錢財得錢財,求平安得平安,其中財神殿的香火尤為旺盛。
從前雪芽拜佛時其他佛看都不看一眼,唯有財神殿前長跪不起,如今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財神確實保佑她一夜暴富,可沒想到得罪了其他幾路神仙,造成現在這小命難保的局面。
只希望現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寺廟中香火縈繞,深沉渾厚的鐘聲悠遠的的傳來,回蕩在寺廟的每一個角落。
也是奇怪,自從踏進寺廟后,雪芽原本焦躁憂鬱的心瞬間被澄澈了不少,她無比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雙手合十祈禱,身邊蒲團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這才跪伏下去磕頭。
身後排隊等著拜佛的年輕人等得不耐煩了,少不得多看了雪芽兩眼,嘀咕兩句:「拜這麼久。」但眼神觸及站在雪芽身側,一看就不好惹的聞琛,噤聲安靜等著。
聞琛對於寺廟中的一切神佛不跪不拜,他不信鬼神不信佛,甚至於將所有希望寄託於虛無縹緲的菩薩的行為感到荒謬。
拜完菩薩,雪芽從蒲團上起身,看著一側無動於衷的聞琛說道:「阿琛,來都來了,拜一拜嘛。」
「不用了,我沒有什麼想求的。」
「不求錢財不求姻緣,求個平安也是好的。」
聞琛不置可否。
雪芽也不強求,「算了,反正我已經替你求了平安,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去找大師求幾個平安符。」
每個拜完佛的人都會在殿內逗留一會,找大師解簽或求一個平安符。
端坐在蒲團上仙風道骨的大師看了雪芽一眼,「施主求平安?」
接平安符的手伸在半空中,雪芽低聲道:「是。」
大師微微一笑,「這平安符可能保不了你。」
「……大師,這話怎麼說?」
「施主你印堂發黑是大凶之兆,近日必有血光之災,劫數難逃,我這平安符解不了你的危難,施主只能多加小心,好自為之。」
大師每說一個字,雪芽就心驚一下,但還是不甘心地小聲問道:「大師,我這應該有辦法破解吧?」
「命數是上天註定的,想要逆天改命,比登天還難,不過這幾個平安符還是送給施主,效果雖小,聊勝於無罷了。」
顫顫巍巍收好平安符的雪芽起身離開大殿,腦海里一直回蕩著大師說的那番話,大凶之兆?血光之災?劫數難逃?
早知道從前就該雨露均沾多拜拜其他菩薩,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殿外的古樹上掛滿了紅綢,每條紅綢綁著一個許願牌,雪芽也買了一個,一筆一劃在許願牌上寫下平平安安四個字。
「希望我們以後平安順遂,爺爺身體健康。」許完願,她想將紅綢掛在樹枝上,但離她近的樹枝都掛滿了紅綢,唯有稍高的地方還有位置。
「我來吧。」
聞琛從後接過她手裡的許願牌,接近一米九的個字毫不費力的找了個高處將紅綢繫上,一轉身,就瞧見雪芽拿著個黃色三角的平安符遞給他。
「什麼東西?」
「剛才在大師那求的平安符,很靈驗的,這是你的。」
聞琛看都沒看,「我不用,你自己留著吧。」
「我有。」雪芽將其餘四個護身符拿出來,「這是我的,這是爺爺的,這是聞姨的,這個……是明夷的,一人一個,人人有份。」
見聞琛仍是不接,雪芽不由分說將護身符塞進他手裡。
「走吧。」
看著自己手中被硬塞進來的護身符,聞琛隨手放進口袋中,沒當回事。
山下的停車場里人滿為患,雪芽剛坐上車,聞琛的手機便響了起來,這個一向沉著冷靜鎮定自若的男人竟一臉急色,吩咐司機:「開車,去老宅。」
「怎麼了?」
「老宅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老先生病危。」
雪芽臉色一變,「什麼?!」
傅老先生病重,這麼大的事雪芽是顧不上其他了,匆匆上車,朝傅家老宅趕去。
早年傅老先生一心撲在工作上,多年以來,身體久積沉痾,自傅明夷在海上遇險的消息傳來,便一病不起,連傅明夷的葬禮也無力參加。
里也確實有說,傅老先生於傅明夷死後不久也猝然離世,只是雪芽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對於傅明夷而言,幼年喪母,少年喪父,真正的親人,只有一直照顧他長大的爺爺,而如今爺爺也驟然離世,即使七個月後重生復活,這世上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一個親人。
在前往傅家老宅的路上雪芽一直在想,枕邊夫妻的背叛,同父異母弟弟的陷害,爺爺也因自己而死,這或許會不會是傅明夷黑化的關鍵?
很快,車停在傅家老宅前。
雪芽跟著聞琛一路來到傅老先生病房前,守在門外的聞姨早已泣不成聲。
「聞姨,爺爺怎麼樣了?」雪芽跌跌撞撞朝前幾步走,抓住聞姨的手殷切問道。
聞姨眼睛哭得紅腫,朝她搖了搖頭,「太太,進去看看老先生吧。」
雪芽鬆開緊握著聞姨的手,快步朝房間走去。
病房裡維持生命的儀器嗡嗡響個不停。
老宅有一套完整的醫療體系,頂級的醫療團隊早在傅老先生倒下的那一刻就被請來照料,但老先生身體已是油盡燈枯,紛紛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雪芽走到病床前,看清了病床上這位已病入膏肓的老人。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當生命真的在眼前流逝,又是那麼難以接受。
一名醫生走到雪芽面前,低聲說道:「太太,老先生已經昏迷三天了,檢查結果不容樂觀,您得做好心理準備。」
「你們是最好的醫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很抱歉,目前的醫療水平有限,我們無法挽救傅老先生的生命。」
或許是大限將至,迴光返照,昏迷了三天的傅老先生竟意外睜開了眼睛,抬手將扣在臉上的呼吸面罩扯下,雙唇啜動,似乎有話要說。
雪芽連忙低下頭去認真聆聽。
虛弱的聲音實在難以辨別,她只依稀聽到了幾句:「明……明夷,你來了。」
雪芽握住傅老先生的手,她知道傅明夷肯定就在身邊,「是,爺爺,明夷來了。」
「明夷……明夷……」老人家其實已經說不出幾句完整的話了,蒼老布滿皺紋的眼睛慈祥地看著空蕩的床邊,彷彿真的看見了明夷,在對他說著什麼。
「爺爺,我來了。」傅明夷半跪在床邊,想握住老先生的手,卻忘了自己已經死了,撲上去握了個空。
蒼老渾濁的眼球倒映出傅明夷的臉,他眯著眼費勁辨別,「你來了,你怎麼看上去……瘦了,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沒有什麼是你應該做的,這些年我給了你太大的壓力,到現在爺爺才明白,傅家,公司,金錢,名聲,什麼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傅老先生滿懷遺憾看著他:「爺爺對不起你,這多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爺爺很快就會去找你,和你團聚。」
「爺爺!」
雪芽想起剛才自己在南嶽求的平安符,放在老先生的手心,「爺爺,這是我去南嶽求的平安符,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一定要好起來,等明夷回來,我們一家團聚。」
南嶽的符很靈的,求姻緣得姻緣,求錢財得錢財,求平安得平安。
「一家……團聚。」老先生手中握著平安符,疲憊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緩緩閉上了雙眼。
一側的心電監護儀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一名護士將雪芽從床邊帶離,四五名醫生高喊:「快!急救!」
「沒有心跳了!」
「準備電擊!」
所有喧雜的聲音被擋在門內,雪芽恍惚站在門外,雙腿一軟,差點癱瘓在地,好在身邊有一雙強硬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大嫂,保重身體。」
醫生在屋內搶救,所有人都在屋外等著,律師早已準備好了老先生的遺囑,只等老先生去世,將會宣布傅氏的未來將由誰做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焦急地等待拉長了時間感官,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房間的門被推開,醫生拉下口罩,不敢對上那一雙雙滿懷期待的眼睛,沉痛道:「抱歉,我們儘力了。」
聞姨瞬間癱倒在地,聞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喉間哽咽之餘低下了頭。
雪芽手裡緊攥著一個平安符,腦海里響起大師說的話:「命數是上天註定的。」
傅老先生的命數是在今天,而她姜雪芽的命,是在七個月後,果然,什麼都改變不了。
房間里護士將白色被單緩緩蓋在老先生的臉上,一側準備拔下心電監護儀的醫生卻突然發現平直的直線小小的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心電監護儀里發出的長長一聲「嘀」變成了嘀嗒嘀嗒的聲音。
緊閉著雙眼的傅老先生緩緩睜開眼睛,握緊了手心裡那枚小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