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孤零零

第五十章孤零零

零閉著眼,感覺有一滴水落在她額頭上，涼涼的。

接著是第二滴。

這冰涼讓她逐漸從困頓中醒來，但眼皮還很沉重,睜不開。

等到感官逐漸復甦，零先是感受到隱隱的疼痛，露在外面的右手火辣辣的，好像在哪裡擦傷了。隨後是寒冷,她身上的被子不見了。

直到,一股腥臭撲面而來,零徹底清醒了。

她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無比醜陋的臉，那屬於人類的五官早已扭曲畸形,黃色的豎瞳死死盯著她。

——這隻畸變者正和她臉貼臉。

怪物的呼吸直接撲在她面頰上,零心臟幾乎停跳，整個人僵硬得一動不動。

她從未這麼近距離看過一隻畸變者，近到對方臉上的傷痕、變形扭曲的四肢、多出來的尾巴都格外清晰。

等到確定沒有了危險,零才輕輕呼出一口氣調整呼吸,此時她的冷汗已經將後背衣服浸濕。

莫桑無他們一定很著急。

她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一邊注視著畸變者的舉動,一邊將左手小心背在身後,悄悄發出定位。

零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扳機扣動，「砰砰砰——」

也沒看清變出來的是什麼，她迅速扣動扳機。刺目白光乍現，只聞「轟」的一聲巨響，畸變者被整個往後震飛砸在洞壁上。

這時，她的機械左臂上閃了兩下燈。

忽然，它的四肢以極快的速度發生異變，手掌和腳掌長出鋒利的指抓倒鉤，原本還殘留了些人樣的臉也迅速膨脹，嘴唇邊扎出一排尖齒。

這一發直接轟穿了畸變者的肚子。

原本閉著眼假寐的怪物忽然回頭，一雙豎瞳狠狠盯住了她。剛才還沒有表情的人臉霎時變得猙獰異常，併發出「哈赤哈赤」的急促喘熄聲。

【檢測到強大力場，發送失敗，開始第二次嘗試……】

她根本不敢呼吸。

【向緊急聯絡人發送即時定位。】

這麼想想其實也是，這隻畸變者一定具有某種類似精神操控的特殊能力，才能瞞過基地所有人，讓她主動離開營地來到這裡。

——畸變者，難道是可以被人工支配的嗎？

原來白天死去的那隻畸變者，它身上的不是字母d，而是組合起來的數字01。

接下來是久久的對峙，久到零差點要窒息了。半晌,這畸變者終於緩緩後退,捲起尾巴窩到石壁邊休息。

02？她這才恍然大悟。

手臂的炮口還有餘熱未熄滅，冒著縷縷白煙，零吃驚地看著自己正舉著的微型脈衝軌道炮。

01、02……

同時零也得出結論：這隻畸變者吃飽了，所以才沒第一時間殺了她。

她確定了，她要得到它類似精神催眠的特殊能力。

是那個烙印。

半夜三更，還好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零借著淺淺光線打量四周，才逃了沒幾步，身後的嘶吼聲又響了起來。

零悄悄捏了把汗，於是同時，她還在仔細觀察四周。

零猛地呼吸一滯，在怪物撲過來的瞬間，她猛地舉起左臂，機械手飛快化出武器。

這也只說明了一件事：是她自己主動走進來的。

【即時定位發送成功！】

雖然說不能連射。但赫爾曼真是……何等的鈔能力。

「嗷——！」

山洞外很開闊，一片不算茂密的植被將周圍覆蓋。

望著比剛才恐怖幾倍的畸變者，零站穩腳跟，然後穩穩舉起狙擊/槍。

機械臂的定位還沒發出去，零焦慮地逡巡周圍，忽然間，她在畸變者的尾巴根上發現了相似的痕迹。

只不過上面的字體是更清晰的02。

【力場突破成功，正在發送定位……】

她悄悄把腿腳往後縮，作出防守的姿勢。這時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濕，鞋面上還沾著很多沙土，和洞穴外的土地情況吻合。

這是一處山洞，應該位於某一片綠洲邊，洞穴邊緣長著些沙漠植物，空氣也比較溼潤。

但奇怪的是,怪物並沒有上前攻擊她，它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殘留了部分人類特徵的臉作出好奇的表情，似乎在觀察獵物。

醜陋的怪物在地上爬行，完全沒有人類的特徵，它類似蜥蜴的長尾支撐在身後，剛剛被軌道炮打出的傷口在地上拖拽出長長的一條血跡。

不僅如此，這還是個新開闢的巢穴，裡面只有幾具新鮮的動物屍骨，沒有陳年骨骸，和白天發現的那個洞穴很不一樣。

零將微型脈衝軌道炮換成狙擊/槍，趁著畸變者掙扎的空檔趕緊往外跑。

爆裂式狙擊彈具有自動追蹤功能，不管畸變者再怎麼行動，它都會飛往零瞄準的地方。

朵朵血花在怪物身上炸開，又引發一陣陣哀嚎。

零四處亂跑不停改變位置，一邊大叫召喚殺人·獣群。

這麼一會功夫畸變者已經渾身是傷，它憎怒的目光死死瞪著她，趁零靠近的間隙猛地躍起，利爪狠狠拍來。

零輕巧側身，右邊機械腿在地上用力一蹬，整個人就像燕子一樣飛起來幾米高，身體堪堪避開那鋒利的爪牙。

不光如此，每當避無可避時，她即將被攻擊到的軀體就會瞬間被灰色岩石覆蓋，將利爪擋下，再次給她爭取1秒鐘的時間。

【自然殺手】、【抵抗】、【岩石之軀】。

她的特殊能力雖然並不算強，但在傭兵公會訓練的無數個日夜，零付出的血和汗都不是平白無故的，吃下去的愛心便當和花費的藥品也不是白白浪費的！

又一枚狙擊彈爆炸，這回她直接炸傷了畸變者的一隻眼睛。怪物狂吼著，在原地瘋狂轉圈，尾巴拍擊地面拍得啪啪響，鮮血已經糊了它一臉。

這個時候，零召喚的殺人·獣群終於來臨了。

蠍子們成群結隊爬上沙丘，鉗子發出「咔咔」的滲人聲響；冰冷的毒蛇一團一團匯聚成巨大的怪物；長著利齒的貓科動物潛伏於黑暗處，隨時準備上前撕咬血肉；食腐的鳥類盤旋在半空，鋒利爪喙一下就能叨走半塊皮肉。

它們為零而來，各式各樣的自然殺手朝畸變者匯聚過去，瞬間將怪物淹沒，在痛苦的嘶鳴聲里，戰況逐漸一邊倒。

零蹲在綠洲旁邊，她看著獸群中掙扎的越來越微弱的畸變者，將左手.槍管重新變回手指的模樣，抬腳緩緩靠近。

只要它停止動彈，她就能破壞其能量源石，獲得特殊能力。

眼看馬上就要得手，零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猛地停住。

因為畸變者忽然不動彈了。

但它並沒有死，而是保持了某一個姿勢，如同系統卡頓一樣停住。

蟲蠍和獸群還在啃噬它的身體，但怪物彷彿完全感受不到痛似的，也沒有反抗的動作。

它的身體已經殘缺了很多血肉，傷痕纍纍，臉上僅剩的那隻獨眼僵硬地轉了個圈，盯住了不遠處的零。

在和她對視的一瞬間，畸變者眼睛里原本無序的憤怒消失無蹤，莫名化為詭異的平靜。

它好像認識她？

它正在觀察她，汲取她的信息。

明明不是用的自己的臉，在望向那樣人性化的眼神時，她心裡還是警鈴大作。

零握住拳頭，感覺到了滅頂的危險。

幾乎瞬間，她立刻放棄了原本的計劃轉身逃跑，並且啟動右腿的滑翔噴射能力高高躍起，企圖拉開距離，但一切還是太遲了。

一條長且粗壯的尾巴猛地朝她甩開，在半空狠狠拴住她的右腳，同時用力朝下一甩。

「嘩啦啦——」鳥群被驚飛。

巨大的力道讓零整個人狠狠砸在地面，她口中溢出痛叫，身軀的各個關節都發出悲鳴。

左腳崴了！

零忍痛撐起上半身，左臂化為槍口，扣下扳機用盡全力傾瀉火力。

她有一個預感，現在殺死對方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機會！

火藥爆炸的動靜震耳欲聾，在「砰砰砰」的嘈雜槍聲里，畸變者被打得血肉橫飛，但它根本不顧槍林彈雨，只是緩緩收緊尾巴拉近距離。

那隻黃色豎瞳一眨不眨。

彷彿只有一個目標：以最快的速度殺死她。

轟隆隆的聲音驟停，滿地都是散落的金屬彈殼，硝煙瀰漫的戰場，零拿著空彈匣露出震驚的表情。

為什麼畸變者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作戰模式？

它好像忽然有了思維一樣。

因為對手太過詭異，下一秒，她果斷選擇再次開啟脈衝軌道炮，這種強力武器發射次數是有限制的，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發。

隨著刺目白光乍現，在電光火石間，怪物以詭異的角度彎折身體，讓軌道炮的熾熱光束擦著自己的背脊穿過。

這麼短的距離，它竟然能完美避開。

零目瞪口呆。那一刻她已經肯定，面對的敵人已經不是一隻普通的畸變者。

她不再抱著殺死對象的念頭，果斷髮動【地陷】的能力遁逃。

身下的沙土地變軟變散，但身軀剛剛陷入沙中一半，一條細長又布滿倒刺的舌頭突然射來，一下纏住了她的左臂。

畸變者四肢著地，利用身體的重量往後拖拽，似乎想要將她拉上來。

它布滿鮮血的身軀已經重傷，但仍沒有發出一點嘶吼或痛叫，平靜到詭異。

零勉力掙扎，但還是眼看著自己一點點被拽上去，畸變者舌頭的倒鉤死死扎入她的機械左臂銜接處，幾乎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岩洞附近只聞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叫。

「啊啊啊啊！」

*

安嶺在結束主機房系統維護的一秒鐘后就發現了不對，他猛地抬手，一把掀開了零的帳篷門帘。

裡頭的睡袋還有人待過的痕迹，但放在門邊的鞋子不見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少。

被子里還殘留了一些溫度，她離開不會超過五分鐘。

再來到帳篷外，兩名執勤兵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其餘不管是傭兵還是保鏢，全都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安嶺只覺得處理器「轟」的一下爆炸，他猛地一跺腳。

一陣看不見的電磁震顫以他為中心迅速席捲整個營地，像一陣鬧鈴，將陷入昏睡的眾人叫醒。

下一刻，赫爾曼從床鋪里猛地坐起身：「什麼情況！」

莫桑無從地上爬起來，捂住頭眉頭緊皺，臉色很不好。

傭兵們拍拍衣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吃著東西就突然倒在地上睡著了。

安嶺是唯一一個清醒的：「零失蹤了。」

這下所有人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他們面露驚恐。

赫爾曼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他嘴唇顫唞了兩下，迅速爬起來穿鞋穿衣服。

莫桑無喘熄急促，他一拳砸下，將身邊的鐵皮桌子砸扁。

誰也沒有說話，他們所有人帶上武器，冒著深沉夜色和凌冽狂風，像瘋了一樣在沙漠里尋找女孩的蹤跡。

但夜晚的能見度比白天差太多了，少數幾個有機械眼改造的傭兵四散分開尋找線索，也還是杯水車薪。

安嶺將掃描量覆蓋到最遠：「附近5公里沒有任何線索。以零的腳程，五分鐘時間不可能離開那麼遠。」

莫桑無以極快的速度在沙丘上狂奔，渾身冒火：「草！！！他們早就計算好了要趁半夜將零擄走！」

赫爾曼坐在沙漠越野車上，正不停操縱隨身終端：「不行，我沒辦法主動聯絡零，這片沙漠有強大的自然力場！」

他的雙眼因為長期盯著屏幕逐漸酸澀，但赫爾曼狠狠擦了把眼睛，繼續嘗試連線。

零還不知道在哪裡等待著，他們怎麼能放棄呢？

大風卷著沙子呼嘯而過，天上的月光出現了。

「滴滴」一聲，他們三人忽然全都收到了條終端提醒。

「一條緊急定位指令。」

「定位人：零。」

終端上顯示目的地和他們直線距離20km。

天知道零究竟是怎麼過去的。

安嶺二話不說解散人類身形，化為一股銀色巨浪超前涌去。

赫爾曼一腳踩下剎車，因為沙漠越野掉頭困難，莫桑無直接用蠻力把車頭掉了個方向：「快走！」

三人帶著一群傭兵朝目的地狂奔。

安嶺在0.01秒里規劃出最短的路線，他分神注意信息：「她的定位一直沒有移動。」

這很奇怪。

零為什麼不跑？

三人用了全力，不過幾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其餘傭兵都被甩在後面。

但他們從未覺得這幾分鐘的時間那麼長過。

然而這一路上的七上八下，在看見那一小片綠洲邊的戰況時徹底變成了冰冷徹骨。

滿地都是血跡，其中夾雜著不少死去的昆蟲動物。槍彈的痕迹從山洞裡一直到外，可想而知她經歷了怎樣的掙扎。

沙坑裡，一條女士機械臂孤零零躺在那裡。

赫爾曼從車上跌跌撞撞跑過去，一下子跪在地上。

他小心捧起那條沾著血的機械臂，眼神空洞，露出迷茫的表情。

安嶺站在高處俯瞰，他一雙眼睛從原本的寶石黃色，瞬間全部被銀白色覆蓋。

機械人失去最後的人形，他膨脹了數百倍，宛如呼嘯的龍捲風，不停在附近的沙漠捲起塵沙。

在一片混亂中傳來機械暴龍憤怒又痛苦的咆哮。

「嗷嗷嗷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