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潛伏期
第五十八章潛伏期
兩顆機械頭顱剛剛滾落,還未掉在地上，就被一股無形的力兜住，懸浮在半空。
這兩具機械人守衛的身軀軟倒下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一切只發生在幾秒鐘之內，零看著面前這一切心臟狂跳，半天沒平靜下來。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為什麼它們看見我一點反應都沒有？」
冬已揮手打開天花板的隔層，把機械人的軀體藏起來。
「它們沒有自己的思維,就和這些研究員一樣,只是機械之神的傀儡而已。不受主觀意識掌控的存在不會被你吸引。」
零點點頭。
傀儡,她覺得這種狀態很眼熟，但一時間沒想起來在哪見過。
兩人離開這間實驗室，他們目前掌握的身份ID只能開啟這一扇門,要想找出別的線索,必須繼續偷取身份牌。
他點開一個實驗記錄文件，視頻在顯示器上開始播放。
臨近結束用餐的時間點,廣播再次開始提示。
與其說是箱，倒更像是水族缸，外壁是透明的，露出裡面滿滿的淺藍色凝膠狀物質，不斷涌動、翻滾，好像一大堆燒開的果凍。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恐怖的東西已經生根發芽、繁衍出花。
「最好還是不要靠那麼近。」
他頓了頓，「第十代病毒的名字叫永恆。」
冬已比了一個大拇指，誇張道：「寶貝，你好厲害啊。」
冬已指向文件櫃里已經歸檔的歷史記錄，從1號到9號，「他們已經有了一整條完整的生產鏈，存在這裡的只是第十代的研發，過去九代的病毒技術早就已經成熟。」
「是電子病毒。」
零起先還未反應過來傳播鏈是什麼意思，有第一回經驗打底，這次他們輕車熟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對應的實驗室，門裡面安安靜靜的，竟然沒有別的研究員在。
零：「是不是只要我們把這些銷毀掉就沒有隱患了？」
一名成年男子，在安裝上浸染了電子病毒的義肢后，在瞬間就失去了意識，變成只會在地上躺著喘氣的喪屍。但只要操控者按下控制鍵，病毒進入休眠期，此人又會正常爬起來行走說話。
零一個手刀狠狠劈在研究員的后脖頸上，這人眼珠一翻，身體軟軟倒下，被冬已從旁邊接住。
食堂里的人逐漸少去，在最後一人走出大門時，他忽然聽到身後有什麼金屬發出的動靜。
用身份牌刷開大門，冬已把昏迷的男人綁住手腳隨便丟在角落裡。
「放好后統一從二號門離開,不允許逗留在食堂,不允許交頭接耳。」
這人立刻快走幾步想要去重新放置餐盤，結果他才剛伸出手，一陣掌風在後方迅速襲來。
*
第二研究所內部設有食堂、宿舍，但即便是這樣具有生活氣息的地方，設計依然反人類。
摘下`身份牌，他們這回選中的目標身份特殊，身份介紹上寫的是：傳播鏈實驗室。
他拽著暈倒的研究員，又看看面不改色的零，表情微微震驚。
「呃！」
冬已目光微變，他摸摸她的頭：「拿到好東西了呢。」
冬已走進兩步，小心比對特徵，然後沉聲回答。
「不允許倒扣、反放、灑落、丟棄。」
「恐怕不行。」
冬已一目十行：「從幾十年前就開始進行的關於電子病毒的研究，那時是一代，到現在已經衍生出第十代。現在這種病毒已經具有了極強的傳播性，感染時間縮短至0.5秒鐘，並且能克服種種防火牆的限制，無視一切防禦。」
在一陣陣循環的廣播提示里,所有研究員齊齊站起身,以四個一組的順序排隊走向回收處，他們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整體酷似流水線工程。
「午休時間剩餘3分鐘,請各研究員將餐盤放至回收處。」
「我在白沙城時被不明人士刺殺，路上巡邏的保安機械人全部宕機。」
「傭兵公會去黑沙城任務時，全員感染不明病毒，失去意識和行動能力，連安嶺和莫隊都不例外。」
零則被面前佔據大半個實驗室空間的儲存箱吸引了全部注意。
沒有人說話或者亂看，這些研究員們就只是機械地吞咽著，讓自己的身體保持活力,提供思維和學習必要的養分。
零咳嗽一聲，常規操作。
冬已想到教團每次進行的祭祀、祈福儀式，大批信徒虔誠祈求解脫，祭司們分發給他們『神賜』。
零終於想起來了那莫名的熟悉感是什麼。
雪白一片的大廳里,所有人安安靜靜用餐，他們四個人一組坐在光可鑒人的不鏽鋼餐桌前,面前擺著一樣分例的食物。
研究員身上除了有身份牌，還有個人Ukey，他們用他的許可權打開電腦，發現裡頭的機密文件內是滿滿的編輯記錄。
零回過頭：「這是什麼？」
零湊近了幾步觀察，她發現那凝膠里沒有包裹別的東西，倒是有許多小氣泡。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膠質中以特殊組合排列的黑色微粒。
回頭一看，剛才明明放好的餐盤竟然歪了一半，沒有整齊摞好。這在食堂規則里是絕不允許的存在。
信徒們不會想到，他們用畢生積蓄換來的機械之神的神降福音，其實是蘊含了病毒的廉價垃圾呢。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視頻，然而實際卻有無數的案例存在。
零毛骨悚然。
簡直如同殭屍大軍一樣。
冬已聲音沉重：「機械之神以洗腦、催眠的方式控制高等級祭司，又用電子病毒控制大部分信徒，讓祂的傀儡遍布全國。」
這些攜帶潛伏期病毒的信徒，已經蔓延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
等到榨乾他們身上最後一絲利用價值，這些被視為『蟲豸』的底層人就可以被清洗掉了。
零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又見冬已神情嚴肅、眉頭緊皺的模樣：「那你作為教團的大祭司，是不是也……」
「我沒有感染，不然我怎麼還會站著這裡呢。」
「為什麼？」
「你猜。」
零想了想：「是因為祂信賴你嗎？」
冬已忍不住發出輕蔑的笑聲：「我的小姐，機械之神不會信賴任何人類。」
他修長十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刪除一個個文件，聲音則冰冷無情。
「就和人吃蘋果一樣，最不容易下口的蘋果核總是會留到最後。」
二人在傳播鏈實驗室呆了一整個下午，他們拷貝了所有電子病毒的研發證據，又把電腦中的資料全部銷毀，確定什麼也沒給機械之神留下。
零看著冬已改寫了一小段病毒邏輯，有些懷疑：「這麼做會有用嗎？」畢竟這是連安嶺都能感染的電子病毒。
幾乎她的話音落下瞬間，原本淺藍色的一水缸膠質物，開始一點點改變顏色，彷彿墨汁擴散一樣，越來越黑，逐漸污染了整個水缸。
冬已嗤笑一聲：「病毒的基本邏輯是覆蓋增殖，當它們以為除本體之外的其他個體也是可覆蓋對象時，廝殺就開始了。」
「走吧，這些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銷毀，再也沒有傳播力。」
兩人收拾東西離開。
「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關於機械之神的信息。」零有些惋惜。
「沒關係，明天祂才開始系統維護，我們還有時間。」
「嗯。」零點點頭。
半晌，見冬已掏出了暈倒的那名研究員兜里的宿舍鑰匙，她才後知後覺想到什麼，震驚道。
「你該不會是……想在這鬼地方過夜吧？」
冬已做出一個吃驚的誇張表情：「明天整個研究所會全封閉，我們無法進入，今晚當然不可能出去。」
零嘴巴張了張，話雖然是這麼說沒錯啦。但她以為兩人起碼會東躲西藏一整晚，怎麼也想不到冬已會直接明目張胆去找個宿舍住下……
刺客雖然潛入敵營了，但生活質量不能變差。
危機感是有的，但不多。
「赫爾曼會擔心的！」
「我會給他發消息報平安。」
「還是說，比起員工宿舍，你更想睡在實驗室里？我倒是不介意。」
「……」
到了晚上，研究所內巡邏的守衛機械人直接增加了幾倍，通常上一個小隊剛剛離開，下一個小隊又接踵而至，根本沒有躲藏的時間間隙。
「啪嗒——啪嗒——」
整齊的金屬腳步聲從後方傳來，如同催命的魂鍾。
零穿著特製的無聲鞋在走廊里狂奔，她滿頭大汗，卻怎麼也尋找不到對應的宿舍門。
這詭異的研究所兩側牆壁上的門號根本不是順序排列，4號的下一個是10，10的下一個又是28。
聽著身後巡邏小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零握住鑰匙的手不斷顫唞。
下一秒，一隻手突然摟過她的腰，冬已握住她顫唞的右手，往前飛速掠了幾步，隨後找准一扇門擰動門把手，竟然真的讓他找對了，兩人旋身進入宿舍。
「砰」的一聲，在機械人巡邏隊來臨前的一剎那，門板合攏，將他們的身影隱入黑暗。
零屏住呼吸，她的背部緊緊貼合在鐵質門板上，因為很薄，耳朵能清晰聽到外側的響動。
守衛機械人沉重的腳步聲似乎在門口停留了一秒鐘，但很快離開，前往下一個巡邏地。
他們竟然真的躲過一劫，零緩緩舒了一口氣，覺得今天實在太過刺激了。
鬆懈下來后她才發現，此刻她正和冬已面對面站著，他的手還放在她腰上，兩人的姿態十分親近，面前就是男人漂亮的鎖骨。
隨著他的一呼一吸，頭頂的頭髮痒痒的。
因為距離極近，冬已身上的氣味悄悄沁入鼻尖，零挪了挪，側身讓開了位置。
然而她發現，兩個成年人擠在一間單人宿舍里明顯有些過於狹窄了，這鐵皮小屋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盥洗設備，比浮空艇上的獨立包間還要簡陋。
床上有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色被褥，除此之外完全沒有別的生活痕迹。屋內過道狹窄，二人連並排站著都十分勉強。
這時冬已微微彎腰不知道要做什麼，為了避開他，零隻能一躬身坐在了床鋪上。
「剛才，你是怎麼找出正確的宿舍門牌的？」
冬已雙臂環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也湊過來坐在了旁邊：「數字排列組合。」
對數學一竅不通的零：哦……
這時，房門外的走廊開始響起機械音的廣播。
「現在開始至明早7點為休息時間。」
「期間不允許逗留在除宿舍之外的地方，不允許私自攜帶外來食物，不允許隨意外出。」
非人的第二研究所每天只供應中午一餐飯，研究員們是沒有早餐和晚餐的，除了工作也沒有其他娛樂。
零提心弔膽了一天，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咕嚕響。
冬已笑了聲，從身後的腰包里摸出一個飯包。
零震驚：「這是從哪來的？」
「中午從食堂里順的。」
「……」
零發現冬已這個人的存在就是為了打破規則。
她解開塑料包裝咬了一口，飯包就是一坨涼米飯包裹一小團鹹菜，冷得硌牙。
零整張臉皺在一起：「太難吃了，比安嶺做的飯還要難吃！」
冬已笑彎了腰，他又從腰包里拿出兩袋營養劑：「既然這樣就只能委屈你吃這個了。」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蘋果味的！」
「我當然知道。」
一盞昏暗的小燈在頭頂照明，骨灰盒一樣的小房間里，兩個人並排坐在單人床上嗦營養劑。
房門外一刻不停有機械人巡邏隊經過，零想要半夜出去打探消息的想法也只能就此作罷。
沒事做，睡覺吧。
她剛想躺下，發現單人床被佔了一半。冬已早已經卧在了床的那一側，他佔據了唯一的枕頭，正笑吟吟看著她。
「愣著幹什麼，快睡啊。」
說著，他伸出左手示意了一下，好像要給她充當枕頭。
零有些遲疑，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她關掉燈，慢吞吞趴下去。
因為床實在太過狹窄，他們只能側躺著睡，零枕著身後人的胳膊，他們的小腿到腳幾乎是貼在一起的，不用被子，對方身上源源不斷的熱量就涌過來。
這還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和異性一起睡覺。
零連呼吸都可以放緩了，她試探著轉身，但剛剛動了動，手臂就碰到了冬已的胸口。
「要不，我還是睡在地上吧？」
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後響起，「你要是不希望我也和你一起睡地板，就老老實實躺在床上。」
零語塞：「好吧。」
她直挺挺躺著，直到感覺背後貼上一個溫暖的胸膛，很顯然，冬已也並無睡意。
零看著面前黑魆魆的房門。
「冬已，我們聊聊天吧。你為什麼會背叛機械神教會？」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氣息吹拂在她頸項：「寶貝，或許你可以改變一下思路。有沒有那個可能，我從一開始就不是自願加入的呢？」
零一下子翻過身來：「啊？祂真的逼你了？」
這樣子，她就變成了仰躺的姿勢。加上枕著他的手臂，好似睡在了懷裡。
冬已目光灼灼，漂亮的眼眸習慣了黑暗后好像在發光，他看著面前的少女，「零，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從前，聯邦孤兒院里有幾個孩子，他們因為天賦異稟，得到了珍貴的上學機會，作為聯邦用來宣傳慈愛的廣告。可是學院里高昂的課業費用根本不是他們這樣的孤兒可以承擔的，於是，神秘勢力找了上來。對方要求他們出賣自由、出賣身體、出賣思想……」
「隨著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孤兒發現最終只剩下自己還是苦苦掙扎，其餘的同伴已經成為權利的犧牲品。而聯邦這一場展示『慈愛』的廣告，原本就是騙局。不過還好，他在即將迷失之際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有人讓他看見了星星。」
冬已的聲音越來越輕，少女已經呼吸平穩，枕著他的手臂一動不動。
他緩緩靠近零的臉，嘴唇即將吻上那對毫無防備的唇瓣。但即使他們呼吸相聞，女孩也沒有動一下。
一整天高強度潛伏，她是真的累了。
冬已停下動作，他面頰緋紅，語氣幽怨。
「為什麼睡著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