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藍天
秦斯陽搬著琴來到了教室,做好彈奏的準備。
語文老師見他一人登台,好奇地詢問:「秦斯陽,你們小組的另一位同學呢?」
「今天是我的單人演奏。」他頓了頓,還是道,」但蘇渺在準備工作中也幫了不少忙」
話音未落,蘇渺忽然走進教室,臉頰紅撲撲的,胸膛起伏不定:「我在這裡。」
秦斯陽見她這神情,必然是有了別的點子,眉心微蹙,用眼神警告蘇渺——不要橫生波瀾。
蘇渺心裡攢聚著勇氣喘勻了呼吸,朗聲道:「我想邀請同學們去湖心亭草坪邊欣賞秦斯陽同學的古琴演奏,還可以晒晒太陽、吹吹風。」
此言一出,教室瞬間炸了鍋。
有早就待不住的男生,書本—擱,跳了起來,巴不得趕緊飛出教室。
但也有女生露出了不樂意的神情——
「她不是一直在練字嗎,搞什麼飛機啊。」「得了吧,管她做啥子,我才不想出去。」
「太陽這麼大,把我晒黑了都.」
……
蘇渺看著同學們,真誠地懇求:「拜託大家了。」
「不想去啊,而且都快下課了。」
「就是,你們有展示就趕緊開始,別耽誤時間了好吧。」
見蘇渺尷尬地站著,一直不敢說話的許謐,忽然小聲說:「下節課,好像是體育課哦。」
「對哦。」那幾個想早早下課的男生越發來勁了,」反正都要去操場,直接上體育課唄!」
「走走走!」
語文老師沒有發聲,方框眼鏡下的一雙黑眸,意味深長地觀察著同學們。
似乎不管他們做出任何選擇,她都不會橫加干涉。
有幾個男生躍躍欲試地想躥出去,但都不敢當出頭鳥,蠢蠢欲動地觀察著其他人。
秦思沅嘴角勾著冷笑,倚在桌背邊,抱著手臂看蘇渺的笑話。
轉頭卻發現,身邊的遲鷹撿起桌下的籃球,在指尖帥氣地轉了個圈,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拽酷地走出了教室。
他一出門,男生們立刻像是找到了頭狼的獸群,一轟而起,吵吵嚷嚷地跟著遲鷹湧出了教室。
女生們見大部隊都行動了,也只好都三三兩兩地走出了教室。
蘇渺鬆了口氣,看著秦斯陽將古琴裝進盒子里,她連忙上前幫忙。
秦斯陽擋開了她的手,冷聲道:「你究竟想怎樣?」
「我想到一個可以拿高分的點子。」
「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要影響我,我不喜歡節外生枝。」秦斯陽說罷,收好了古琴,坐了下來,沒有離開教室的意思。
蘇渺見他似不想配合,急切道:「秦斯陽,就試試吧,也許會成功拿到高分。」
「你能保證萬無一失?」
「我」
她不能保證,不可確定性太多了,譬如此時的他,就是一個意外因素。
「我說過,我不喜歡計劃以外的事情。」秦斯陽面無表情道,」你想讓我配合你,就必須對這件事的全部後果負責。」
「我可以負責。」
他冷笑:「你拿什麼負責?」
蘇渺低頭想了想,咬著牙道:「如果不成功,我就退學,你和秦思沅不是一直想我退學嗎。」
如果真的失敗,說明她沒有能力呆在嘉淇私高,她的翅膀太小在這裡飛不起來。
秦斯陽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決絕,心裡有所觸動。
看來這次,她是真的孤注─擲了。
「希望你說到做到。」
說罷,他背著古琴,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嘉淇私高的校園環境是整個C市最好的,綠化率高達百分之七十,有湖畔、森林小花園,最漂亮的是湖心亭草坪,草坪邊飼養著梅花鹿,還有白鷺和黑天鵝在湖邊悠閑安逸地浮水覓食,劃開片片波痕。
同學們走出教室,絕大多數不是為了配合蘇渺,只是坐久了出來透透氣。
尤其是男生,都一鬨而散準備去操場打球了。
但看到秦斯陽已然端坐於湖心亭,將漆黑如墨的古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他們多少也要賣他個面子,紛紛圍著湖心亭草坪坐了下來。
女孩們見秦斯陽準備演奏了,也趕緊佔了好位置,圍著他坐下來,摸出手機準備錄視頻。
蘇渺見百分之八十的同學都摸出了手機,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攝影,還有的直接登錄平台開始了直播
這並不是她的初衷,她踟躕著,小心翼翼對眾人道:「請同學們暫時放下手機五分鐘,只要五分鐘就好,可以嗎?」
「憑啥子啊?」
「就是,我們已經跟著你下來了,你還想怎麼樣。」「要求也太多了吧!」
「人家秦斯陽都沒有不讓拍照。」
蘇渺解釋道:「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被手機和短視頻這些東西影響心情,暫時忘記網路,感受大自然的微風和陽光。」
「你變成詩人了嗎?酸不溜秋的。」「一直在影響我們心情的人是你吧!」「就是,事兒真多。」
眾人並不理會蘇渺,仍舊用手機拍著照片,還有人低頭刷起了微博。
蘇渺求助地望向隊友秦斯陽。
秦斯陽既然已經答應了配合她,便不會讓她孤軍奮戰,淡淡道:「如果你們不放下手機,演奏就不會開始。」
他在班級里頗有威望,男生們喜歡和他打籃球,女生們對他也是心有好感。
聽他這樣說,大部分人也都配合地放下了手機。
秦斯陽緩緩開始彈奏這一首《平沙落雁》。
古風古意的曲調,伴隨著和煦的微風與溫暖的陽光,還有湖畔時而掠水而過的白鷺.很快,同學們便被他的音樂代入到了平和優美的大自然的意境中。
這與新鮮、刺激且快節奏的網路信息環境截然不同,彷彿一切都慢了下來,呼吸、時光、還有每個人的思緒
偶爾放下手機五分鐘,看看周圍的世界,去湖邊吹吹風、看看黑天鵝,晒晒太陽..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情。
現場只有三個人,沒有被秦斯陽的琴聲代入。
一個是蘇渺,另一個便是遲鷹。
蘇渺是太緊張了,哪裡還有心情欣賞音樂和風景.她心裡默默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不成功便成仁,今天是孤注—擲了。
一轉頭,鬼使神差地和遲鷹漆黑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少年隨意地倚坐在樹下,衣袖挽在手肘處,露出一截肌肉線條均勻漂亮的小臂,撐著膝蓋。
漂亮的眼眸微抬著,身旁放著—枚深色籃球。
作為idea的提供者,他自然沒有入戲,遊離於意境之外,淡淡地望著蘇渺。
蘇渺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心虛地盯著腳邊的青草地。
秦思沅也沒有被兄長的琴聲代入,因為他的曲子,她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她觀察著周圍同學沉浸的臉色,手緊緊攥著裙帶子。
毫無疑問,蘇渺贏了。@無限好文,盡在
突兀的下課鈴聲驟然響起,同學們也是第一次覺得讓他們歡暢雀躍的下課鈴.是如此嘈雜刺耳。
他們耳畔還迴響著秦斯陽韻味悠長的古琴聲,依依不捨地起身,面面相覷,臉上浮現了某種恍然的神情。
語文老師嘴角綻開了愉悅的微笑,親自帶頭鼓掌,同學們也分分照做,草坪邊掌聲如雷。
秦思沅沒有鼓掌,即便是這她兄長的演出。
語文老師笑著問同學們:「大家覺得我們這次的作業展示,第一名應該花落誰家?」
同學們雖然鼓掌,但還是眾口一詞道————
「遲鷹!」
「……」
即便他們剛剛結束展示,同學們反饋也很不錯,但遲鷹的人氣.真是高得有點離譜。
秦斯陽面無表情地收了琴,似乎對他們的選擇並不驚訝,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總是被遲鷹壓一頭,習慣成自然了。
不甘心也沒用,有時候,人必須承認自己的局限,承認別人的優秀。
「遲鷹的書法寫得很不錯,堪稱藝術品,但真正抓到我們本次作業主題的只有秦斯陽和蘇渺。」語文老師—槌定音,」所以我決定把第一名給秦斯陽小組。」
同學們沒有異議,因為秦斯陽的古琴是真的折服了他們。且在這開闊的青草湖畔,吹著習習微風,看著湖上風景,心境也變得格外愜意。
秦斯陽和蘇渺的小組拿第一名,心服口服。
蘇渺開心極了,滿眼都瀰漫著笑意。
她不在乎這次奪冠帶來的名譽,她只在乎最後直接和獎學金關聯的成績績點。
秦斯陽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次誤打誤撞,竟然讓他勝過了遲鷹。
沒有特別開心,反而心裡有點不舒服。
自來的優秀讓他目空一切,除了遲鷹,他大概也不會甘心屈於任何人之下。
他望向了蘇渺。@無限好文,盡在
小姑娘額間綴著薄汗,臉頰紅撲撲的,黑眸清澈坦蕩,秀氣的臉蛋越發顯得清美恬靜。
即便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她也極力地壓抑著不讓別人看出來。
還要裝成「勝不驕、敗不餒」的模樣。
秦斯陽從來沒把她看在眼底,不認為她能有什麼卓越的表現。
但現在,因為她,他竟然勝過了遲鷹。
秦斯陽心裡泛起複雜的滋味,自尊隱隱受創。
遲鷹絲毫沒把這次勝負放在眼裡,拎著球,和幾個少年談笑著去了操場。
秦斯陽沒有心思打球,徑直回了教學樓。
儲物室里,他看到秦思沅從柜子里取出了那支纏了重重膠帶的筆。
一直壓抑著的不爽頓時湧上心頭,他上前奪過了毛筆,怒不可遏道:「真的是你拿的!」
秦思沅心裡也不舒服,輕飄飄道:「她自己不收好掉在地上,被我碰巧撿到而已。」
「秦思沅,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你這是偷竊!」
「哥,你幫她說話?」秦思沅打量著兄長震怒的臉色,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向來性子冷清,喜怒不形於色,很少有這般震怒的時候。
「你為了她,這麼凶地質問我?」
「秦思沅,你有沒有想過,我和她是隊友,這次分數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為了報復,你可以把你親哥也拖下水嗎。」
「分數是很重要,但把她趕走更重要!」秦思沅紅著眼睛,歇斯底里喊道,」你忘了我們媽媽受的委屈了嗎!」
「我沒忘,但—碼歸—碼,你偷東西就是非常錯誤的行為。」
「什麼一碼歸一碼,歸不了!那個***,她根本不配呆在這裡!我會把她趕走的,我會讓她知道,我所擁有的是她一輩子、幾輩子都不可企及的,她拿什麼和我比。」
秦斯陽看著瘋狂的妹妹,他知道,她不僅僅是因為母親的事情才這般針對蘇渺。
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面對這個—無所有的女孩,她竟然自卑了。
「不管怎樣,你的行為都是大錯特錯。」秦斯陽臉色冷淡了下來,對她說道,」去向她道歉,取得她的諒解。」
「我向她道歉?哥,你是不是瘋了,還是你也被狐狸精勾引了?」
「我是班長。」秦斯陽望著她,沉聲道,」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視不理。」
「好,就算我去道歉了,你覺得她會原諒我嗎?你覺得她不會因為報復我而把這件事鬧大,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小偷?那樣我的名聲就毀了!甚至可能被退學。」
秦斯陽沉默了。
秦思沅用力地攥著他的衣袖:「哥,她來了嘉淇之後,好像什麼都變了,你都變了……」
「我沒變。」
「那我們就一起把她趕走,讓生活恢復以前的樣子,好不好,以前你什麼都幫我的!」
……
待秦思沅離開之後,秦斯陽仔細地清洗了毛筆,想著胞妹剛剛的那番話。
—切…都變了嗎?
好像的確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秦斯陽說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蘇渺回儲物室拿下節課要用的書本時,秦斯陽將洗乾淨的毛筆還給她。
她沒有太驚訝,接過筆,扯開塑料保護殼小心翼翼地檢查了筆毛,確定沒有問題,這才鬆了一口氣。
「是秦思沅……」
「是我撿到的,跟思沅沒關係。」
蘇渺臉色冷淡了下來:「有哥哥真好,可以不要原則地包庇和維護。」
說罷,她轉身離開,似也不想計較了。
秦斯陽心裡卻意猶未盡,握住了蘇渺纖細的手腕,仍舊想要解釋什麼。
少女的骨架很小,手腕細長,一層白皙單薄的皮膚包裹著,易摧易折。
他稍稍用力,蘇渺便覺得有些疼,使勁兒掙脫著:「做什麼呀?」
秦斯陽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心臟就像被一根細絲纏繞著,緩緩縛住,很不得勁。
「放開我。」
「你聽我說,我的確不知情。」
「這已經不重要了秦斯陽,反正我也沒有證據,還不是班長說什麼就是什麼。」@無限好文,盡在
秦斯陽呼吸有些急促。
她的不計較、她的冷漠以待,比她生氣罵他幾句,更讓他心裡不是滋味
僵持間,蘇渺小臂上還沒來得及清洗的黑色鷹翅紋身露了出來。
秦斯陽看到那枚紋身,微微—怔,隨即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她連忙收回手,將袖子放了下來,訕訕地轉過身。
「為什麼你和他有一樣的」
他話音未落,一枚籃球猛地砸了進來,發出「喱哪」一聲響,重重地拍在了儲物柜上,又反彈了出去。
秦斯陽回過頭,看到遲鷹懶散地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體育課不去打球,在這說什麼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