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師張居正

李輝剛洗完澡，躺在床上刷著小說。

手機里突然收到消息：「您的借記卡賬戶5354，於8月21日網上支付收入人民幣6980元，交易后餘額7073.01」。隨後另一條簡訊又接踵而至：「您的借記卡賬戶5354，於8月21日網上支取人民幣4025元，交易后餘額3048.01」。

雖然已經習慣，但心中仍是不免感慨：「真難，網貸何時是個頭？」

禍不單行，在一起六年卻異地五年的女友發來微信：「我們分手吧，我實在看不到我們的未來在哪裡。」李輝還想說點什麼，打了一堆字，最後還是刪了，只發了「好的」二字。心中空蕩蕩，這個女孩把最寶貴的六年青春給了他，他不能說她勢利。

來不及傷感，老爹就打電話過來，讓李輝給他轉兩千塊錢。李輝轉完之後，正為這個月只剩一千生活費犯愁之際，又接到幾個催債電話，說的都是些充滿威脅的虎狼之詞，李輝只能一遍遍地說著好話。

望著這不足十平米的小單間，李輝陷入沉思，回想著畢業這些年來的經歷，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日子怎麼還越努力越困苦了。此刻先他成家的弟弟又發來消息：「老哥，能不能再借我一千？」面對這個索取無度，只借不還的親弟，李輝平時都要說兩句再給他轉賬，這次沒說啥就給他轉了1048.01，心中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臨了前穿上衣服，打算再去看看這個世界一眼。

繁華的城中村處處充滿煙火氣息，一片熙熙攘攘，這盛世不能說是與李輝無緣，只能說是毫無關係。

今晚的城中村似乎格外繁華，李輝心中暗想：「難道是天知道我要走，這才想起用這盛世來挽留我？」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會想起我了，你早幹嘛去了！」冷靜下來，不免又覺得好笑，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天下的卑微之子，又有誰會在乎？純粹是自己平時囊中羞澀，不知市井繁華。

李輝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街上的小年輕你儂我儂，不由得想起前女友，回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又不禁嘴角上揚：「真是個漂亮的女孩！」

一聲「小友請留步」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輝四處張望，只見一個算命攤前，有個留著八字鬍，大晚上戴著墨鏡的小老兒正向他招手示意，小老兒身穿長袍，手搖羽扇，造型一看仿的就是諸葛孔明。李輝環顧四周，確認叫的是自己后，便走了過去。

因為平日里的諸多不順，李輝對這山醫相命卜也有所涉獵。這老兒忽悠人也不知找個有錢的冤大頭，自己現在可算是徹頭徹尾的身無分文，索性便過去逗逗他，讓他相信相信什麼叫科學。

小老兒自詡自己師從龍虎山張天師，此番下山歷練，不為求財，只為渡得有緣人。

李輝心想這江湖術士的口風還真是出人意料的一致，只渡有緣人？怕是只渡有元人，便笑著說道：

「大師憑什麼斷定我是有緣人？」

小老兒抬起右手，撇了撇自己的八字須，神情沒有一絲仙風道骨，倒是有幾分市井猥瑣。

「緣不知所起，無緣即有緣，無以為憑，正是一憑。」

李輝笑道：「大師精通術數，可算得到自己這一單有無收穫？」

小老兒嘿嘿一笑，

「若是貧道說有獲，小友便不給錢，說無獲，小友偏要給錢，有無都能證得貧道失算。照這麼看來，說無獲對貧道是最有利。

」

「看不出來，大師除了精通術數，對這《博弈論》也是學有所成啊！」

「貧道方才說了，無元既有緣，此二元，同音而不同字，前面的元是一元兩元的元，後面的緣，是緣分的緣。」

「這麼看來，大師已經算到我今日不會給錢？」

小老兒搖搖頭：

「非也非也，不是不會，而是不能，不能給錢，無法給錢。」

李輝心中一顫，卻仍是面不改色的問道：

「為何？我若想證明你錯，給你一毛錢也能讓你有所獲，還有什麼不給錢的理由呢？」

小老兒推了一下墨鏡，

「恕貧道直言，方才小友經過之時，貧道便看出小友身無分文，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李輝狡辯道，

「怎麼可能一分沒有？這都公元兩千年的大城市，哪還會有人身無分文地出來逛街。」

「是不是真的小友心中清楚，貧道就不多說了。」

「你還看出了什麼？」

「貧道還看出小友今年二十八歲，畢業以後，諸事不順，工作五年，餘額卻從未超過四位數，家中父母，無以為依。母弱多病，為治母病舉債累累，老父幼弟又皆是好吃懶做之人，靠吸你精血而存。」

李輝忍不住跳起來，直呼高人。

「求大師給一條破局之道。」

「此乃天命，自當堅持。」

「大師是說，只要我熬過去了，日子就能變好嗎？」

「出家人不說謊，熬過去了能不能變好不知道，但熬不過去，就一定不會變好。」

李輝心裡涼了半載，原以為遇到高人了，沒想到高人也解決不了自己的困境。小老兒說自己方才看出李輝臉上死氣纏繞，但卻命不該絕，自己便是幫他擊碎這團死氣的有緣人。隨即又勸解說：「凡事破則立，這天底下比你難的人多得多，切不可心生消極。」

李輝望著眼前這個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的老道，忍不住調侃說：

「還是你們舒服啊，這一天天的，吃飽了沒事打坐悟道，閑暇之際還能下山逛逛，美曰其名歷練。我真是生不逢時，要是生在古代，肯定也是一代大能。」

小老兒微微一笑：

「是嗎？」

李輝正想接話，-這時候卻來了幾個城管，嚷嚷著讓小老兒收攤，其中一個還走過來貼心地提醒李輝不要上當受騙。小老兒連連點頭哈腰地恭維，飛速收起攤位騎車走了。

李輝逛了一圈，又回到住所，方才的輕生之意，經這道士一番勸解，已然沒那麼強烈，想著再堅持堅持，堅持不住了再死也一樣。心中只剩懊悔，此刻自己一分不留，又得考慮找誰借個八百一千湊合著過。好在公司上班包三餐，自己走路便能到公司，李輝倒也不急在今日借錢。所幸便先擺爛，躺在床上接著刷起小說來。

不一會便昏昏沉沉地起了睡意，恍惚間突然想起方才遇到的老道，心中一陣不可思議：「這老頭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真是算到的嗎？」要說這李輝從小也是心大，即便這樣，仍是安穩地睡了過去。

夢中自己正與前女友溫存，那算命老兒卻突然出現，對李輝說道：「吾乃龍虎山天師張居正，今日與汝有緣，救汝一命，汝卻道心蒙蔽，對吾派出言不遜，本該略施懲戒，但念在汝舉債為母，孝心可敬，便如你所願。」

李輝正要出言嘲諷，卻見老兒單手結印，嘴中念念有詞：「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則成氣，聚則成形，四方為宇，古今曰宙，道先天生，宇宙后隨，我見天時，宇宙門開。」隨即掐著劍指大喝一聲：「去！」

李輝只覺得深陷泥塘，頭疼欲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撕成齏粉，旋轉著進入黑洞，再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躺在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