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新鄭之苦
「也就是說,他已擁有兇悍的殺器,居然還混有下三濫的葯?」
紅蓮美眸流盼,異彩瀲艷,越了解越發現,這個嬴玉還真的很有意思,朱唇微翹,帶著澹澹的譏諷,「這個嬴玉真是個矛盾體呢!
各種衝突居然能糅合在一個人身上,」
他說提出各種大策以及親自推出各種格致技術,幾乎都是大濟蒼生,懸壺濟世,其行為如同聖人轉世。
但是,行事手段卻橫行無忌,只求結果,各種陰招損招齊上,沒有下限,亦正亦邪。」
「不僅如此,他對危險有著驚人的直覺和判斷力,否則怎能知道我潛伏於樹冠?」
衛庄一臉揶揄道,「此子毫無劍客精神,有絕世殺器還卑鄙偷襲!」
「此子行事作風,目標明確,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等等……」
紅蓮美目流轉間,微微一愣,「他不是直覺,應該是傳說中的隔空視物……也就是神識視物?這隻存在於傳說啊?!
他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殺器。
他的奇思妙想,各種天物,彷彿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莫非,他真是天授之人,天選之人?
也難怪,智慧隱忍如趙高,還未出手,幾乎徹底打廢了!」
如此強勁的對手不僅未讓紅蓮退卻,雙眼中居然燃燒著昂揚的鬥志,看向紫女,「給我找齊一切關於嬴玉的資料,他將是我頭等大敵。」
若,嬴玉在此,必定會被紅蓮的智慧驚得目瞪口呆,僅憑隻言片語,如同親臨,距離真像,推演的越來越近。
……
翌日清晨
紅彤彤的陽光越過紗幔,照射在一對繾綣纏綿人兒身上。
「早安!」
嬴玉睜開眼睛,在身邊麗人彎彎的睫毛上輕吻了一下,目光中充滿了疼惜和柔和。
彎彎眼睫顫了下,蓋住了清亮鳳眸,瑤鼻中發出一聲膩哼,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笑。調整了一個舒適的角度,鶯慵燕懶的偎在嬴玉懷中。
一夜之間,如同伐毛洗髓一般,整個人容光煥發,更加明媚動人。
「娘子,該起床了!」嬴玉輕撫的軟嘰嘰,彈糯糯的半月,輕笑道,「你再不起,我又要來了喲?!」
琴清一驚,散架的身體頓時彈坐起來,「嘶……」似怨含嗔的飛了嬴玉一眼,嬌羞中帶著天然的嫵媚,萬種風情撲面而來。
看著嬴玉促狹的目光,又緩緩的重新趴窩,蔥白纖指畫著圈,呢喃道:「或許壓力太大,睡眠特別輕。從未想過,居然會和男子睡了一夜,而且睡得很沉。
夫君昨夜像變了個人似的,七次啊?!連小指頭都不想動呢!你就不擔心懷上你的骨肉?」
如果說,馮淺淺屬於情真,李詩詩屬於情烈,那麼,琴清便屬於情柔。
如同麵糰一般,恣意撻伐。
「昨個,娘子也排了幾次毒,更加嬌嫩可口,真捨得不離開啊?!」
如果淺淺、詩詩略顯青澀,琴清如同熟透的水蜜桃,肥嫩多汁,甜糯q彈,更加美味可口。
「溫柔鄉,英雄冢……」琴清想起了什麼,頓時羞不可抑,鳥鳥起身披上一紗衣,如小妻子般給嬴玉穿衣,「夫君不僅屬於我,更屬於大秦,屬於這天下。
夫君是頂天立地人,太多大事等著你辦,去吧!
「夫人果真識大體,玉,極為感動!」
這便是心智成熟女人的好處,明明萬分不舍,卻絲毫不拖後腿。
「不要忘了,經常回來給花澆澆水哦?!嘻嘻……」
「小生巴不得天天膩在這溫柔鄉!」
嬴玉溫柔在潔白的額頭留下一個印章,一狠心轉頭離去。
琴清深深的凝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以及頭也不回瀟洒的揮手,玉容保持著柔和的笑意,淚水撲簌簌的滑落。
……
嬴玉的馬隊,轟轟隆隆離開上黨,直奔潁川新鄭。
雖只有百餘人,鐵騎在交相呼應的牛角號聲中列成了三個方陣。
中央方陣前的一輛鐵輪戰車上,矗立著一面三丈六尺高的「玉」字大纛旗,掌旗者正是殿前鐵塔勐士熊蠻。
大纛旗下,「嬴玉」乘一輛特製的大型青銅戰車,一身青銅甲胃,外披黑色綉金斗篷,頭戴長矛形王盔,手扶車前橫欄而立,傲慢冷酷地凝視著新鄭方向,竟恍若一尊金裝天神!
真正的嬴玉卻騎著火雲。
之所以如此儀仗威武隆重,畢竟,身份為奪嫡皇子,暗含代天子巡視,更何況潁川郡,乃是涵國故地。招搖的前提是安全。
而新鄭,更是座歷史悠久的古都,從祝融氏之墟到鄭韓都城,一直是中原地區最富裕的城市,與洛陽、大梁並列,人口超過了十萬。
是年,新鄭在秦國南陽郡守騰逼迫下不戰而降,除韓王安被擄走囚禁外,滿城的公卿貴戚,卻並未受到太大刁難。
畢竟秦國在中原的統治未穩,秦吏短時間內無法在韓地建立像關中、南郡那樣嚴密的制度。
暫時只能借舊韓貴族之手,在新鄭收取巨額的市稅,想方設法將韓國豐富的人力資源、百工商賈為己所用。
部隊推進兩個時辰后,蒙毅派兵前來接應,新鄭王城遙遙在望。
……
嬴玉極目看去,一座碩大的孤城矗立在春日夕陽之下,正當蓬勃的春耕時節,這裡竟是滿目荒涼一片蕭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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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里沒有農夫,官道上沒有車馬,既沒有他所想象的遊人踏青春歌互答的王畿國風,更沒有他所嚮往的商旅仕宦輻輳雲集的繁華……
在嬴玉的三川之夢裡,新鄭是韓地的淵藪,是金碧輝煌光焰萬丈的殿堂,縱然歸附大秦,財富風華仍當是天上仙境一般!
如今看著王城破敗若此,整個城市沒有精氣神,一片冰涼竟是驟然滲透了身心。
韓國都城新鄭座落在洧水北岸。城池不大,歷史卻是悠久得很。相傳這裡曾經是黃帝的都城,留下了一個有熊氏城墟。
周宣王時封了他的弟弟姬友做諸侯,國號「鄭」,封地在華山以東,史稱鄭桓公。這鄭桓公眼光頗為遠大,在周幽王時見西周國運大衰,便將封地中心城池遷徙到華山以東近千里之外的穎水洧水之間,遠遠躲開了災難即將來臨的鎬京。
到了第二代,鄭武公率領臣民,將黃帝廢墟一帶的荒蕪土地全部開墾出來,並在黃帝廢墟上建立了一座大城,定名為新鄭。
從此,小小鄭國日益強大。到了鄭莊公時,鄭國竟是稱霸一時,天下呼之為「小霸」。誰想自鄭莊公之後,鄭國便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戰國初期,鄭國第四百二十一年的春天,也就是公元前三百七十五年,終於被新諸侯韓國消滅。
韓國原都城在黃河西岸的韓原,滅鄭后便將韓國都城南遷新鄭,遠遠離開咄咄逼人的魏國安邑。
然而,天下事頗多迷惑處。韓國南遷后國力便漸漸衰弱,新鄭也蕭條冷落起來,連鄭國時期表面的繁華侈糜也沒有了。
「新鄭緣何與咸陽的差距如此之大?作為舊國都。甚至連櫟陽也遠遠不如啊!看來,整個戰國,也只有商鞅變法最是徹底,才有了秦國的強大與富庶!」
大型青銅戰車隆隆碾過長街,零落匆忙的人群連忙嘩然閃開,竟沒有一個人好奇羨慕,駐足圍觀。
嬴玉見此,給熊蠻等人安排了一番,解下官府,一身便裝,帶著同樣簡服的小小走向大街。
「這位老先生,麻煩問個事?!」
嬴玉下馬攔住一穿著麻布長衫的儒生老者,先給出一吊錢。倒不是不願多給,錢帛有時會害人命啊!
「官爺,錢使不得,使不得……」
麻衣老者慌忙推脫,看嬴玉真誠要給,還是接過了吊錢,仔細的裝好,然後道,「看架勢,官爺是從外地來的?」
「是的,我們從大梁來,想在這新鄭謀點差事!」嬴玉道。
「差事?」
老者看在一吊錢的面子上,靠近嬴玉,壓低嗓門道,「在這新政,生意不好做啊?!
這新政大戶聯手,吞噬土地近半,換句話說,一個縣的過半農人都在為大戶佣耕。
加之天災,農人苦不堪言。
你看這商街,也被大戶佔了一半,不如牲畜屠宰業,那是被地痞全部壟斷
其他的幾座縣城也幾乎如此。」
「現在的災情如何?聽說,朝廷專門派人來救災,飢荒解決了嗎?」嬴玉問道。
「給幾頓飯吃,能解決啥問題?」老者道。
「有了吃食,便可續命,便可自力更生搞耕種……便不是就緩過來了?」嬴玉不解問道。
「田都沒有,搞什麼耕種?況且也無水源。」
「這話怎麼說的?大秦律法,每丁百畝耕田。如何能沒了?」嬴玉大皺眉頭,震驚道。
「一言難盡也!」老者一聲長嘆,「說起來,法是好法,官是好官,皇帝也是好皇帝。可法也好,官也好,皇帝也好,管得了白晝,管不了黑夜呵。
律法明令,每丁百畝耕田不假,但都叫人撬走了。
沒地了,只有給地主做佣耕,掙幾個血汗錢過日子。
就說侄兒後生,原先家道多好,自父母兄妹暴死,好端端二百畝肥田硬是被撬走了……命也!奈何?」
「誰給你們撬走的?官府不管?為何不告官?」嬴玉蹙眉道。
「唉……一言難盡啊?!」老者滿臉的溝壑充滿著愁苦,「問題是他們滑不熘丟,田地的地契甚至掛的族人、僕人的名字,他們才是背後實際掌控者。」
……
「看來,這新鄭比上黨還要惡劣啊?!」嬴玉再次上馬,趕赴王城宮殿。
王城內荒涼破敗一如往昔,高高的宮牆殿嵴遮住了明媚的春光,層層疊疊的宮殿樓宇如高山峽谷,使方方庭院都籠罩在深深的幽暗之中。
嬴玉一抬頭,竟只有頭頂的一方藍天白雲懸在宮殿峽谷之上。
眼前正殿廣場的大青磚縫隙里竟是荒草搖曳,時有鴉雀從大殿的巢中飛出,盤旋飛舞啁啾歡叫,竟使這沉寂的宮城如同深山幽谷一般!
「這便是失敗者的命運嗎?」
嬴玉感慨間,卻見蒙毅,頓弱攜潁川的一干官員親自在殿外迎接。
面對這大老級的巨擘,嬴玉可不會擺譜,從馬上飛躍而下,上前施禮。
看向戰車的眾人一愣,定睛一看隨即回過神來,眾人哈哈大笑。
躲在人群中的尉狸兒先是眼神一亮,隨即撇嘴一臉氣鼓鼓道:「怕死鬼!」
「這是誰惹我狸兒妹妹生氣了?」
好些日子不見,倒也十分想念這個鬼精的小丫頭,而且神鬼莫測的御蟲之術,更是讓嬴玉羨慕不已。
「呸,色痞。說好的雙煞合璧,天下無敵。」尉狸兒背過身,手裡把玩著流蘇,「這才幾天,左娶一個,右抱一個。
我很不高興,是哄不好的那種。」
嬴玉先是一臉尬笑,隨後道:「狸兒妹妹,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獻寶似的取出一物,迎風一照,便傳來清脆的鈴聲,「這個叫風鈴,是我親自做的,你掛在窗幔上,每當風鈴響的時候,代表我在想你!」
「啐……誰稀罕你想我?」卻喜眉滋滋的抓過風鈴把玩一番,仔細的收好,「算啦,原諒你了!」
「嘶……」
頓弱倒吸一口涼氣,搓著牙花子,恨道,「嬴玉,你當著老夫的面,勾引我孫女,真當老夫不存在嗎?」
「試問,這世間除了我......」
嬴玉的目光頓時深邃了起來,抬首看向虛空,悠悠道,「還有何男子,能入得了精靈般女子的眼?
又有何等男子,才能駕馭狸兒直衝天際的智慧?又有何等男子,才能俘獲狸兒鬼機靈的心?」
「啐......」尉狸兒在大庭廣眾之下,熱辣的表白,禁不住滿臉羞紅,心中卻甜絲絲的,「是我征服你,俘虜你......」
一旁的一干大老,忍俊不禁。
這九公子行事真是橫行無忌。
如此多的人來迎接,他居然置之不理,卻和小姑涼調情?
......
「呵呵,我們一起進去吧!」
嬴玉笑眯眯道,「這裡有頓夫子和蒙大人,我也就是旁聽而已。」
「九公子客氣了!」
蒙毅目光炯炯,語氣真誠道,「沒想到,一夜之間,九公子便平定了上黨的亂局,還獲得三十多萬石糧食,不可思議啊?!」
雖然上黨的消息封閉,那也僅僅是對江湖。咸陽坐鎮的嬴政,以及救災總領事頓弱豈能不知曉?
「新政的情況如何?我看此地的新國人,全無精氣神,甚至有些麻木啊?!」嬴玉好奇問道。
「上黨距離咸陽較近,而且被納入版圖都數百年,幾乎就是老秦人。天災遇到的麻煩不小,索性九公子快刀斬亂麻,解決一處是一處!」
同樣天馬行空的頓弱,此刻冷眉下,眼神頗為凝重,「潁川如同新國土,這裡面臨三大困局。
一是天災,受災人口三十萬左右。二是百姓無土地,就算有了續命糧,也不願耕種。
三是郡縣無存糧,大戶與上黨幾乎一致,大家族主動分割為無數個小家小戶,縱兵搶糧之計怕不行了。形勢相當嚴峻!」
「在上黨郡有三條經驗,不知在此處能否得到借鑒!」嬴玉道。
「願聞其詳!」眾人精神一振。
「首先,派兵堵住各個隘口。軍官化為土匪,搶逃離潁川的大戶錢財,但要上交國庫,亦不可傷人性命。
上黨搶了兩萬金幣,可謂雪中送炭,潁川的收益應該更大!
其次,在隘口施粥,米粥內投入一成砂礫,粥鍋由稀到稠,越靠城中,粥鍋越黏稠。
其三,找到紅蓮的存糧點,連夜給她搶回來!解決糧食庫存。
至於,百姓無田,稍後單獨再議,如何?」
「嬴玉心思一如既往的歹毒,我最喜歡黑吃黑!」落座在角落的尉狸兒,一汪池水笑成了月牙!
「天馬行空,橫行無忌。」蒙毅問道,「在潁川,化為山匪搶大戶,是否效彷上黨經驗?」
畢竟,蒙毅曾經廷尉出身,知法犯法比較為難他。
「化為山匪搶大戶,簡直是妙計,執行!」
頓弱一臉奸笑,「包含施粥放砂礫,更是妙不可言,只是,蒙大人挨罵是不可少的!」
「我的蟲蟲大軍,找到了十處窩點……」
尉狸兒一臉不忿道,「但對方也有御蟲高手,雙方僵持,如果我能進入糧倉,蟲蟲大軍威力更大,但我進不去。」
「能進去也不讓你去,不被人魔窟活吞了才怪。」頓弱剜了狸兒一眼,「出了岔子,我怎麼給九公子交代?!」
「這和他有啥關係?!」
尉狸兒撅著紅潤的小嘴都囔著,偷偷打量了正襟危坐的嬴玉嬴玉,頓時面色發燙。
「只要有十處位置,我就能端了他!」嬴玉興奮道,「今夜天黑便行動!」
「怎麼可能讓公子以身犯險?」蒙毅大驚。
「呵呵,在上黨,我已經端了四處,而且,越來越有經驗!」嬴玉成竹在胸,雙眼迸射出獵殺前的興奮。
「好耶!我和你一起進去!」尉狸兒興奮的拍手。
「你就在旁邊呆著,我一人進洞!」嬴玉斜蔑狸兒道,「再說,你進去作甚?」
「我的用處最大!」尉狸兒挺胸抬頭,規模似乎大了一些!
……
「這個不爭,到時候再說!」
頓弱道,「我們再議一下土地。半數土地被豪強佔領,都是通過威逼利誘下三濫的手段。
比如,此次天災,百姓為了活命,大地主兩石米便能換的一畝美田,土地的兼并和收購更加惡劣!」
說罷,縣令帶領眾人來到後殿。
廳中除了三方几桉,便是四個特大的竹制書架,竟然碼滿了簡冊。
是潁川郡民田檔桉,以及暗中買賣之大要,雖算不得明細,卻也有八成憑證了。
打開鐵箱,拿出了厚厚一大本黑乎乎的劣質羊皮紙大書,從那新舊不一的書嵴縫製針線上可以看出,這本大書是反覆拆裝的。
縣吏又捧起鐵箱反轉一扣,一大堆寬大的竹簡嘩啦傾倒在桉上。
指點道:「各位大人且看,這本賬冊是田產交易目次,這堆寬簡是少許密契。整個潁川郡,民田流失總數大體在五百萬畝上下,佔全部民田的七至八成!
按一夫百田,有五萬戶黔首無田,也就是說,有近三十萬人,以佣耕方式存活。」
縣吏拿起了一支寬大竹簡,面色沉鬱地端詳著。竹簡只有兩行寧,比尋常買賣田產的書契簡約了許多。
「民周青賣田百六十畝於張氏,青戶以田主之名為佣耕。
不告官,不悔約,若有事端殺身滅族。」
年青的縣令緊緊握著竹板的大手微微顫抖著,喉頭噝噝喘息著:「這位周青,耕田全被強買光也,了無生計,當下又無存糧,活下來唯一的方式便是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