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篇
金條子,鐵筷子,一朝貪拿木板子。
黃金手,要聽靈,尋羅走馬觀因果。
飛檐腳,五爪子,翻山越嶺走堡子。
水夫子,耳招子,抓黑闖命炮坨子。
這是一個順口溜,說的是黃金手這一門的探寶規矩。即使探寶地里金銀千千萬,貪心多拿,到時候棺材板就有可能是他們的歸宿,這是老一輩人的經驗,不能不聽,不能不信,不然,黃金手這一門,不會在1986年的那個夏天,差點就毀在一個流沙洞裡頭。
1986年夏天,巴丹吉林成為了一個燒烤場,把落入到裡頭的人,盡數烤成人干。
十幾個薄衫赤胳膊的男人站在沙漠中心的東南的角,一臉鐵青地看著腳底下一個不停地往下落沙的地下洞,這種洞,老一輩人叫做「流沙洞」,沙子是活的,裡頭不知道深淺,所以也有個名字,叫做「活吃洞」,顧名思義,這種分佈在沙漠裡頭的流沙洞,能吃人,進去的人,大多都走不出來。
一個耳朵尖尖的男人囁嚅道:「活吃洞?我們千里迢迢過來這旮旯沙漠,就是要下這活吃洞里去?別忘記了黃金手規矩吶,貪心就要躺木板子啰。反正我不下去,不然我死了我老娘都不知道要去哪兒給我插香拜祭哩。」
尖耳朵男轉動著耳朵尖,好似在聽洞裡頭的動靜,一會兒后他疑惑地說:「奇了怪了,咋裡頭有人在喘氣呢?難不成裡頭有人先到了?」
這尖耳男年紀不大,但是那雙耳朵能夠聽微察覺風,是黃金手這一門裡拿得出手的耳招子。他話一出,大伙兒臉色變了變,覺得裡頭不大可能有人。這流沙洞還在不停地滴落沙子,人進去也只能讓填成乾屍,斷然也不會有人有膽量進去。更何況這巴丹吉林沙漠地帶,要沒懂四方之位辨的人,是怎麼走都走不到這地兒來的。
更何況歷來流沙洞就有「凶多洞」之稱,凶表示兇險萬分,拿命拼寶。可是哪次探寶不是用命子拼?多則表示一般活吃洞裡頭的寶藏一定多,好不容易找到這地兒不下去,誰都不願意。
於是有人開始罵了起來:「吹你個牛逼。你這竄街貨的老娘不是在生你的時候就去了嗎?我看你是擔心你家婆娘變成個梭夜子吧。得了,你要退出可以,回頭黃金手這族門,你就別想踏入了,是生是死我們由著你。」
尖耳朵男子氣不過想要離開這片沙漠,不過那洞忽然傳來「鐺」一聲響,地面上的流沙已經不往下漏了。有人大著膽子往洞口下看起,原本低速流動的黃沙,都變得了無聲息起來。
大伙兒大喜,準是這流沙洞底下的缺口已經讓這黃沙給填上了,趁著這機會下去,起碼有一段時間也是安全的。
在七十年代中旬,羅氏當時的老當家帶著自家小兒子,去探了一個宋朝時期的藏寶地,那地兒也是流沙地,當時大伙兒也是覺得凶多吉少,沒想到那流沙卻自個兒停住了,往下探去,果然金銀珠寶滿地,夠很多人吃上幾輩子了。不過,他們黃金手這門族的人探寶取寶,有一個規矩,「滿眼黃金,只取三下」。至於這三下,每個人都有自己意思,拿三個,用大籮筐拿三次……只要你命夠硬,能夠順利走出藏寶地,怎麼拿都行。
上次參與過流沙地的探寶人,擼起手袖就要下洞里。站在隊伍裡頭一直不大說話的那個胖頭大耳的男人忽然出聲:「馬燈也給我帶上,下去后都得聽我的,不能亂碰,這些東西都接了地氣兒,有了靈子,
惹不得,吵不得。」
尖耳男似乎很聽這男人的話,點點頭:「都聽羅爺的吩咐。」
一行人操起工具坐在黃沙上,順著洞口的坡度往裡頭滑了進去。可是,外頭熱得快要把人烤乾,裡頭卻陰涼陰涼的,四周黑乎乎一片,散發著一股腐臭的味道,似乎這地方很長時間沒有通風過,臭不可聞。
尖耳男拿著馬燈往前探了過去,本想要看清楚四周黑漆漆的圍在洞四壁的什麼東西,不想剛走進一瞧,就嚇得尖叫起來:「哎喲我滴娘呀,四周都是乾貨啊!」
這乾貨,只是一個避諱稱呼,其實說明白點,就是風乾了的屍體。
其他人原本正專註找路線去取寶,不想讓他這一嗓子也嚇得屁股尿流。在這黑燈瞎火的地兒,隨隨便便一點聲音,神經就容易斷弦,人可是會嚇死人的。大伙兒都紛紛走向尖耳男,靠著馬燈看清楚四周密密麻麻排布的「乾貨」,臉色頓時白了幾個度,紛紛看向當家的羅爺。
羅爺率先走到了那群乾貨前,從口袋裡拿出一甩棍,在空中甩長,用去戳那東西,發現那東西發出了「哐哐」的聲音。那是敲進木頭才會發出的空沉聲,尖耳男這才鬆了口氣,提著馬燈又走上去,發泄似的用手去推一乾屍木頭。可是,觸手的地方,一片濕噠噠。這不碰還沒事兒,一碰就准要出事了。
按理說木頭是不會有濕潤的感覺,尖耳男只覺得渾身血液迴流,急忙縮回了手,跳到羅爺的身後,渾身顫慄不止:「羅……羅爺……有,有活物。」
這話不說還好,話音剛落下,就看到四壁密密麻麻都是直勾勾的眼珠子,原先還是黑漆漆一片,此刻都亮了起來。那種亮不是夜明珠的亮,而是漆黑萬里一片白的那種驚悚。
大家急忙退到羅爺身旁,圍成一圈。那名年長的老漢子還想要將手中的馬燈提起來看,忽然,洞里颳起了一陣冷風,馬燈搖晃了幾下,忽然就熄滅了。
大夥頓時手忙加亂,「點火器呢?把火重新點起來啊。」
拿著點火器的兩漢子從口袋裡掏出來,可是馬燈卻怎麼都點不著了,就好像沒有了油一般,大伙兒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從心裡往外冷了一片,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羅……羅爺,這鬧幺蛾子事咧……」
當家的羅爺雖然是見過大場面的主兒,但是現下這種情況還是未知數。這些白色的球狀體到底是眼珠子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現在這流沙洞已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詭異了。他用甩棍再次戳了戳面前那個露著白色球狀體的「乾貨」。這次卻和上次的觸感有異,不再發出「哐哐」沉聲,而是像戳這裡實打實的肉乾上,硬邦邦,卻還帶著一絲絲彈性。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事情里,這裡邊的東西就發生了質的變化,要是再在這兒待下去,還會出現什麼情況?
被叫做羅爺的男人忽然又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摺疊的整整齊齊的油紙,展開,走向離他不遠處的那怪異「乾屍」上,用紙巾貼到耳邊,隔著一張紙的距離,和乾屍臉貼臉,「聽」起這乾貨的「聲音」。
他們口中的「聽」,是黃金手這一族當家獨有一門技藝。羅氏一族,自古就有聽「物靈」的能力,只要上了年歲,有過故事的老古董或者古物都有它們獨有的「聲音」,這些聲音能夠讓羅氏一族取穴探寶,也能了解到寶藏藏著那個主人的故事或者警告。
大傢伙屏住呼吸看著自己的當家,想到這一系列變故,都不由得揪起了心。
羅爺面無表情地聽著那東西好一會兒,連連後退了兩步,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拉著兄弟們就後退了幾步,一邊朝著洞口的方向退了過去,一邊急躁地說道:「要是待會看到空氣中有煙氣,注意一定不能吸上,那是上了年頭的干香菇。」
這話一出,大伙兒急忙把衣服撩起來捂住了口鼻。這「干香菇」,是他們黃金手這一門的暗話,意指是身上長滿了各種菌類而變得硬邦邦的屍體。干香菇還有分成黑香菇和白香菇。這顏色的區分,和乾屍身上長出來的毛的顏色有關,說明白點,這干香菇就是人體版的冬蟲夏草,無非就是一種真菌孢子侵入了肌體后,形成了密集的複合物,從而讓人體死而不腐,還能堅硬如綱,人稱殭屍大哥。最重要的是,這些「毛」一旦通過空氣吸入人體內,毒性分分鐘就能讓人翹辮子都不知道該去哪兒喊冤。
其實在他們探寶的生涯里,干香菇很少會出現。畢竟藏寶地又不是陵墓,不需要鬧出那麼多祭人、祭畜生的儀式出來。但在老一輩總結的經歷裡頭,一說到干香菇,就證明這藏寶地兇險異常了。當然,越危險的地方,金銀珠寶就越多了。
羅爺沉默了片刻,「兄弟們,裡頭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地方。我和你們說實話,這次來這裡,我是有私心的,至於是什麼私心,如果我有命出去,我一定會和你們說清楚。但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你們馬上出去外面等我,裡頭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大伙兒知道羅爺一定是聽出了些什麼道道,從他的話里感到了不安:「羅爺,你也別小瞧了弟兄們哩,我們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哪有放著當家進去冒險,自己在外面候著呢,不得不得,我要跟著你進去!」
一開始就嚷著要離開巴丹吉林的尖耳男,也擰著眉頭,語氣不爽地說道:「羅爺,說句你不大喜歡聽的話,你要是為了我們好,就別讓我們眼巴巴的等在這處兒,能跟著你來這兒的人,也是刀尖上舔過血,我陳都雖然就這張嘴能嚇唬人,但也希望能搭把手,而且放著你一個人進去,我們確實都不大放心。」
十幾個弟兄們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紛紛要進去。當家的羅爺見說服不了大夥,也不多說,招招手,準備讓大夥往前走。不過,他才走了兩步,他心裡又咯噔響了起來,回過頭看著陳都和另外一個年紀看起來也不小的漢子:「陳都,張合,外頭不能沒有人,你們兩個一個年紀最小,一個年紀上了點歲數了,我都不大放心,而且外頭也不能沒有人看著這沙子啥時候動起來……」
啰里啰嗦了這麼多,尖耳男陳都算是聽明白了羅爺話里的意思,認為他是在記恨著剛才在上頭死活不下來時擱下的狠話,氣得滿臉通紅。又見其他兄弟同意羅爺的建議,一個兩個都幫著腔說話,轉過身就要爬出流沙洞。
不過陳都爬上去沒多久,又滑了下來。大伙兒發現,他的耳朵已經豎立起來了,耳朵尖上的角竟然慢慢地轉動起來,然後冷著張臉看著大夥:「羅爺,給你們一個提醒,裡頭有鈴鐺聲,一整片的鈴鐺聲。」
「臭小子,又你媽的在嚇唬我們呢?」大伙兒臉色大變,還是嘴硬地開罵了一句。
「老子再不濟,耳朵也是能聽五里地,至於你們愛聽不聽,是你們事兒。」陳都說完這句話,又重新爬了上了流沙洞。不過在黃沙之上曬了一段時間后,卻發現下頭靜得有些詭異。陳都和張合面面相覷,兩人一拍即合,打算下去看看情況,沒想到……
那個上了年紀的漢子回到黃金手門族裡,住在了羅家裡,替羅氏當家照顧著還年幼的兒子羅元,他告訴羅元,「當時的干香菇堆里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