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沙往事不堪回首(二)
陳都渾身都是顫抖,他乾脆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地睜開:「我不知道。」
「是那族人把你們引過去吧?」
「我不知道。」
「把你們引過來是想要把我們黃金手一族給滅掉?」
「我不知道!」陳都忽然嘶叫了起來,雙眼圓瞪,猛地朝著地板磕地叮鐺作響。在門外守著的院長和護工們手心直冒冷汗,一個個手裡拿著繩子和電擊棒,想著要是情況不對,就用電擊棒把陳都給電暈過去,避免損失慘重。
羅元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摁了摁。他知道陳都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一定也是在流沙洞里遇到過什麼讓他經常精神失常的事情,所以嘆了口氣,「陳叔,雖然我不知道那一族的人到底是什麼族,是一些什麼人。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找上了你們,一定也會來找上我。我呢,從來不喜歡坐以待斃,我兄弟命子都在我手裡,我不像我老爹,冒冒失就帶著你們就去了流沙洞,損兵折將的事情,不划算,我也不打算干。我在想,要是真要有事情發生,我起碼要有個準備,我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我能兜住多大的風險?可是,最讓我覺得無力的是,我只是憑空猜測這一切,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都不再磕頭了,抬頭看了羅元一眼,又低下頭去,很久很久才說了句:「阿元,那地方不是我們自己去的,是他們引著我們去的。只是,當時不知道的人,財迷心竅。知道的人,為達目的就下去了。你別問我,要是知道,我也不會留在這療養院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偷生了,我應該下去和弟兄們一塊兒黃沙當鋪蓋,守住我們黃金手這一門的。」
羅元不耐煩:「陳叔,我以後可能不來這裡了。你能給我說說十五年前,在流沙洞里發生的事情嗎?」
片刻的沉默之後,陳都點點頭。
【活吃洞里有人】
1986年的夏天,大地被烤成一個煉丹爐,把你煉成黑人,把他煉成人干。
成都羅家的當家羅雄收到了一件髒得就要看不出材質的小馬甲后,臉色大變,連夜通知門下的兄弟,要打金去了。
打金是他們這一門的暗話,意思就是探寶撈金。不過他們這一行也有這一行的規矩,絕對不挖別人的墳,缺德還會連累後代。現今大眾流行說,陪葬陵墓是藏著最多的金銀珠寶的地方,但這是哄孩子的話。王侯將相排著隊數名字,估計都要數個個把星期。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日常生活中就是打理金銀珠寶,經常做的方式就是藏起來。闖王李自成知道自己的王朝快要完蛋,急著把所有財寶都藏在了某個旮旯角落,就是不讓那群覬覦他財寶的傢伙得逞。傳說那財寶富可敵國,可就是藏得太牢靠,至今沒有人找到那個藏寶地。
怎麼藏?藏哪兒?
每個王侯將相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找個風水大師,找個摸骨瞎子,抑或是隨便找只發情的母豬,讓它滿山滿地的跑,落地的地方,就挖個坑用來埋寶藏了。而他們黃金手這一門族,就是靠著各自的本領,聽物靈,走牆、下水,發揮各種能力,把這金子給拿到手。
至於撈金為什麼會叫做打金,陳都當年剛和當家的羅爺簽訂了靈契的時候,還不大清楚。後來聽老生一輩的說起,「別以為探個地方那麼簡單吶,即使知道了地方在哪兒,下去也是要用命子去拼的。你當古代的權貴人士是蠢豬咧,布十個八個陷阱來對付你們這些對他財寶流蛤蚧的人,
這還是剛及格的配置哩,遇到一些把財寶當成命子來守著的權貴,你就得認命,除了用盡渾身解數闖進去,打進去,就沒有別的法子了。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叫撈金,打金了唄!」
有金子可以打,這是好事。可是走得這麼匆忙,還是頭次。族裡的人心裡都患疑惑,不知道當家到底在想什麼,可又覺得跟著羅爺就有肉可以吃。於是,一行人收拾了一些行當,又是火車,又是牛車,最後還請了一隊駱駝,走走停停十多日,才終於在巴丹吉林的東南沙漠中心地帶,看到了要打金的地方。
可陳都當場臉都綠了,那是個流沙洞。換一種話說,這叫「閻王洞」,老人都說,這流沙洞除了命硬的人,能進難出啊。
可是,當家的羅雄要進去,弟兄們哪有不跟隨的道理?
陳都也跟著下洞了,可是這剛進,就遇到了干香菇。密密麻麻不少於五十具的干香菇圍在四周,瞪著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你,任你再缺心缺肺,也會嚇得屁股尿流。羅爺也本著當家該有的擔當,臉貼著臉和干香菇來了一個「聽故事」的環節,可是這才聽沒一會兒。羅爺就讓大伙兒先離開這地方,裡頭兇險萬分,想要獨自一人走。
大伙兒當然不願意,七嘴八舌地纏著羅爺要跟上去。陳都認為,這有兩層意思,一是金子見者有份,二是免得以後被人嚼舌根,落個貪生怕死拋下當家跑的名頭,所以說啥子都要跟上去。
陳都只覺得稀奇,希望進去開開眼界。不想這羅爺親自點名讓他和一個叫做張合的漢子出去守著洞口,察著這死得不能再死的沙子。兩人雖然心有不滿,可也不能說啥子了。
可是,他們兩個在上頭等啊等啊,白日頭等到鹹鴨蛋頭落山,下頭竟然靜悄悄地叫人心裡越發不安。重要的是,陳都的耳朵能聽五里地的聲音,可這下頭,一片寂靜,連只蚊子「嗡嗡」叫的聲音都沒有,這……難道底下的流沙洞太遼闊了,他們跑到了五里地外去了?
叫張合的漢子也覺得不妥,他用手插進了黃沙里,眉頭擰地更緊,「陳都兄弟啊,這下頭有人啊。下頭的黃沙子會動,就代表有人在走動啊……」
兩人意見不同,吵來吵去也沒多大意思。於是決定下洞去看看。可是,下到流沙洞里,和之前的情況還是一樣,四周被干香菇給圍著,一點人的跡象都沒有。
可是,張合年紀也比陳都大多了,手探頻的能力也是黃金手這一門裡數一數二的絕活。把手放在一些固體上,就能穿固查探四周到底有沒有活物,然後通過聽到的東西的移動頻率來查到底是人還是動物,又是何種動物,也就相當於是「探脈」。這事兒出錯的頻率基本一百起也不到兩起,所以他有信心這地方真的還有人在,他說:「陳都兄弟,我說話你別不信,如果沒有人,干香菇怎麼會眨眼睛?」
上頭火熱熱的,這洞裡頭涼颼颼的。原本只覺得清爽舒服,可經張合這樣一說,陳都卻覺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心裡有一股氣,覺得張合是在騙他來玩兒,有些不悅地說道:「張大哥,這太陽快要下山頭了,你在這破地方說這些話,讓人瘮得慌啊。這四周都是干香菇,干香菇會睜眼已經是頂天大了不起的事情了,還會眨眼睛,這不是要上天了嗎?」
張合咽了咽口水:「真的,不信你瞧瞧東南角那處地兒。」
陳都看張合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轉過頭看向東南角的地方,卻沒有瞧見有干香菇在那地兒。陳都皺著眉頭看著張合問道:「你眼花了?這都能看錯了?那兒啥子都沒有,你別亂瞎說。」
張合再看過去,當場傻愣在原地,發現那頭確實沒有東西在。揉了揉眼睛,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心裡直犯嘀咕,念叨了兩句:「不可能啊。我剛剛明明就見著那處兒有東西在眨眼睛,怎麼眨眼就不見了?」
陳都的心也讓他給說得七上八下的,懸著難受。想到已經進來了,那就進去再探探,可是和張合走著走著,總覺得身後有東西在跟著他們在走,脖子處感覺有東西在往他們身上吹起,一陣陣的,吹得他們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可是回頭看卻沒有發現有東西在。再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子,裡邊實在是黑得看不見東西了,張合只好掏出火摺子,打開一看,他們腳底下都有影子,一,二,三……三處影子。他們只有兩個人,哪兒冒出來第三個影子?再回頭一看,只見有一具渾身黑乎乎的干香菇就站著他們身後不到一寸的地方,幾乎就快要面貼面了,那東西忽然伸出兩隻手,「嗖」的一聲,兩手分別掐住了陳都和張合,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看著他們,磨了磨牙齒,一字一頓地說:「寶藏要眠於地底,你們這些擅作主張將它們帶出人世的人,都該受到詛咒。」
陳都和張合心弦一波亂,嚇得連連後退,可是他們的身後也有東西正蹲在地上抬頭看著他們,見他們退到跟前,忽然伸出手扯住了他們的雙腳。陳都和張合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摔暈了過去,等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黃沙鋪蓋之上,而那個流沙洞,卻隱於茫茫黃土之間,再也找不到了……
陳都說道激動的地方,咳嗽不止,「報應啊,他們都說是報應……」
羅元眯著眼睛打量著他,知道他沒有在胡扯,「確定那和你們說話的東西,是活人嗎?」
陳都搖搖頭:「不知道,我和張合都嚇懵了。但是……但是我到現在還能感受到,那蹲在下頭扯我們腳的東西,冷,很冷。一碰到我們的腳,我們就覺得雞皮疙瘩都冷出來了,由心裡覺得,這次要死了……」
羅元聽到這,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顯然下面的事情他的知道了:「那人沒有殺了你和張伯,-卻在你們身上做了手腳,是為了提醒我,他們有一萬種方法玩死我嗎?」
陳都又激烈地咳了起來,彷彿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羅元看了陳都一眼,朝著門外走去:「陳叔,你好好照顧自己。」
候在門外的院長和護工見羅元出去,一窩蜂沖了進去,將陳都抬上了床上,對傷口進行處理。
剛走出療養院大門,羅元發現自己車子旁邊站了個男人,手裡拿著一張名片。羅元以為那人是在等人,走過去準備坐上車離開,那男人卻搭話了:「這是你的名片?」
羅元看著男人遞過來的名片,確實是他的名片。什麼時候掉的,他也不知道,大概是下車的時候,不小心從口袋裡掉了出來吧,「謝謝。」
「你長得有點像我以前在醫院裡認識的一個朋友。」男子笑著說道。
羅元挑了挑眉,這才仔細打量起那男子。男人穿著一件駝色的長外套,內里套著一件白色的小黃鴨T和黑色的褲子,再搭上他英俊的面容,竟帶著幾分儒雅的紳士味道。
羅元輕輕地笑了下,聳了聳肩,有些玩味地說道:「大概醜人千姿百態,帥的人,大多相似吧。」
男人似乎對他的厚臉皮無言以對,指了指手錶,示意自己要「功成身退」,不過臨走的時候,他又倒退了兩步走到羅元面前,「兄弟,我看從你剛停車開始,就有人尾隨著你,是和朋友吵架了嗎?」
羅元心裡咯噔一響,四處張望,等回過神來想要問仔細,那男人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