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迴光返照
()聊齋故事裡有不少類似項生這樣稱呼的人物,譬如說王生,張生,他們的故事下落最終有各自的命運,但過程無非一樣的恐怖,詭異。項生的故事也落入傳說中的圈套,不惜做鬼魂也要重返人間。
之所以稱他為項生也是起源於聊齋故事裡人物的代名詞。
就在淋雨過後朱琪便很少離開他的病床前,他面對的也就是一條半死不活的軀體,每次臨睡時項生都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希望還能見到她,可想而知他到了什麼樣的境地。
一九九九年秋天的那個下午,他的生命連同那天下午的陽光一起走到了可相譬美的迴光返照的境界,陽光無比的明媚使他回憶起在他漫長而短促的歲月中某些意味深長的往事同樣生在格外明亮的陽光底下,連同他公司第一個開的樓盤由他來主持開工儀式的那天也是烈rì刺烤,以及結婚的那天他被人逼著把朱琪從集體宿舍的五樓背到下面地上也是一輪艷陽當空,他甚至記起他的童年時無樓次**地奔跑在陽光底下的情景,記憶中的陽光使他的往事伸展向許多塵封遺忘的角落,看到許多不同年齡階段的人生片段,在這個生命中面臨最慘一次離去的時刻格外溫暖著他脆弱的心。他軟綿綿地躺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底下,回憶的波濤漸漸將他的jīng神激拍到亢奮的境界。當他聽病房外面傳來紛至的腳步聲和一度熟悉的說話聲,他穩當地翻了個身從床上坐起來,雙眼流露出壓抑不住的興奮,相較於他臘黃的面容和虛瘦的身體顯得何等不相稱。
「項總,你,覺得怎麼樣?」最先在門前出現的李運明看到他的樣子不免吃了一驚,因為之前來看到的他可不是這樣子的。
朱琪忙過去伸手護住了他。
「不,沒事。」項總推開愛人的手。「你們來看我,我很高興,坐,大家坐。」說著用目光前出現的李運明,吳年生,劉彩虹,還有一度和他兄弟相稱的呂晉榮一一望過。
「兄弟的病情有好轉了,今天看起來jīng神不錯呀。」呂晉榮親切地撈起兄弟的一隻手。
「你們是來給我回報公司最近的情況的吧,怎麼樣,最近有喜sè嗎?」項生只是望一眼呂晉榮便向著其它人問道。
」好著呢,我們準備要代理一個大型樓盤的房產銷售,到時可名利雙收。「一向很會吹牛的李運明此時更是不加思索地說:「有我們同心協力的去做,公司將來必越做越大。」
「你們要記住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公司關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我回來。」有著居安思危意識的項總把話說出來還顯得相當自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
「我們還等著你回來給我們拿套間呢,你可得快些回來。」說出這話吳年生表現出副逼不及待的心情。
「相信我的話准沒錯。」大家看見項總說話時笑了。他們又記起往rì里項總那副自然自得的笑容,總是在他一陣舒心而愉快的說話里流露出來,給人一種拉近距離的感覺,但不知道他們當中有沒有人一想到他這副如此坦蕩的笑容,再聯繫到他說的以後回來,心裡是否怵了。
那個陽光一直在為燦爛地照的下午,項總和他的手下不知不覺把圍繞在他們心頭的憂傷忘記了,甚至不外親切和幽默地交談著。他一直坐在床沿跟李運明和吳年生,劉彩虹說著話,雖然他們都將年齡相仿,他卻以一個長者的口吻在勸說著他們各自的心事或毛病,一抹陽光一直映在他臉上,那表情看上去彷彿有點神化的意境。
這其間呂晉榮悄悄把朱琪拉到外面的走廊里去。
「我看他的樣子一定是迴光返照准沒錯,跟前幾天我來看他的樣子大相徑庭。」呂晉榮和朱琪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他說:「你要做好準備,照這麼看他挺不下去了,沒準就是今晚的事。」
聽得這句話朱琪的第一反應就是兩行淚水奪眶而出,不禁失聲,說話有點含糊不清。「我懷疑他是自己要走的四月份得知他的病醫生說他不好的話有半年,好的話至少得一年以後的事,可是現在不到半年他就要走了,我都不知怎麼做,叫我以後怎麼好安心,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或者他是不想連累你,可我又覺得不象是,他怎麼老說那樣的話呢?好象他真有法子要回來似的,叫人聽著多可怕,膽小的以後那還敢到公司去上班。我生平就最鄙視有這樣行徑的人,你可不要信,一點疑惑都不要有。」呂晉榮說。
聽得呂晉榮的說話,朱琪看著他的眼神立即現出困惑,她曾經對項健說過的話和項健康對他說過的放話此刻在腦海里浮現出來,她無法確定那個在花園裡的夜晚是否說過一些迎合他的說話,而項生對她說出的話是出於那兒的信息來源她也無從知覺。
「世間上有的事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但不能就說明不存在。」不知什麼時候吳年生坐到他們身邊把話說出來,兩人都嚇了一跳。
吳年生看著呂晉榮說:「你可別不疑惑,沒準那一天他就真回來了。」
其實吳年生只是想嚇唬一下呂晉榮,他心裡也沒真以為項生有一天就真會回來,他記得項生交待的說話,在他還沒確定呂晉榮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之前,他是想按項生的話去做的,所以現他們出到年面也偷偷跟出來了。
「我不禁要問你一句,長這麼大你見過鬼嗎?鬼是什麼樣子的?」呂晉榮對吳年生的出現很是反感,反駁的道。
「鬼,即是一個居心不良,心術不正的人做壞事時的那個樣子。」吳年生隨意說了一句。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呂晉榮惱怒起來。
「幹什麼呢你們,」朱琪插話進來。「很無聊嗎,為這事爭吵。」
「琪姐,我們要走啦,項總也該休息了。」這時劉彩虹在房裡高聲說了句。
朱琪便起身向房裡進去,呂晉榮也跟著過去。
跟在他們後面的吳年生看見呂晉榮突然伸手挽住朱琪說:「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的,儘管支句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項生切沒料到那天下午他會那樣悲傷地看一輪西落的太陽著艷麗的光芒映照著他即將以同等的度逝去的生命本身,來看他的人都走後,朱琪也到外面去給他準備晚上的食物。
他倚在窗旁,夕陽也一輪艷紅倚在天邊看著他,彷彿是在說,喂,怎麼樣,你還看得見明天的我嗎?
他無比依戀地看著夕陽幻化而出的美麗,真恨不能生命在這彌留之際擁抱著那幻美的光芒逝去,無奈晚風掠過,餘輝在光顫中生出一抹要與他告別的凄美!是呀,末rì連同他的末rì都已在眼前,眼看暮sè象空氣中生出的兵馬涌突而來,世界將要暗下來,一切都要暗下來。一陣風吹過,他頓覺身體殘餘的元氣在快消散,他後退兩步護著床沿躺下來,長長喘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就象化成一攤淚的蠟燭頭,那奄奄一息的火苗,等到再來一口風肯定就沒了。
那時他還想著朱琪,嘴裡吶吶她的名字,等他殘餘的意志覺著黑暗比預料要來得早,他閉上眼潛意識裡處在一種半幻半真的境界,聽到外面的走廊里傳來一下一下的跫音,那聲音聽起來雖然很不真實,他還是以為朱琪給他打晚餐回來了。緊接著傳來兩下扣門的響聲,空間里好象響起一句說話,走啦,是時候該起程了。
那時候他看到黑白無常了嗎?
在她生命的進程里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著一個死人,看著一具死屍直挺挺地擺在面前有一刻她還是感到了心裡怵。小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歷,她爺爺死的時候,屍體就擺在廳堂的棺材里,她站在一旁獃獃地看著一幫人在痛哭流涕。剛過去的一幕她也和項生的親人一起圍著項生痛哭過。項生是她從醫院外面的nai品店回來就現過世了,沒料到事情是這樣的出乎意料,一句臨終說話也沒有,他就走了。
現在房間里又重親安靜下來,剩下她守在死去的愛人身邊,她以為項生一走,她的從前也跟著走了,從今往後再也見不到的人是過去相親相依甘苦與共一路走過來的心靈支柱,再也不能傾出的愛與依附,只能把遺憾留在思憶里。
他走之前出匪夷所想的信號也許全世界人都不會相信,包括她自己也沒有一個堅定的立場是該站在世人一邊還是站在情感一邊,而她最無法置之度外的是她的回憶和愛情。
也許他留給她意念最堅強的一句話可以給她一個信誓旦旦的借口,可惜他們沒有留下一個懵然無知的孩子,要不然往後他們的孩子問到她,爸爸呢,我要爸爸。她就可以對孩子說,別哭,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過一陣就會回來的。
等到哭夠了,想夠了,也累了,她不知不覺忱著一攤淚水睡著了。
午夜時分是那樣死一般的寂靜,醫院的病房裡牆白,床白,燈光也白,就連柜子什物一應多是白sè。那樣的慘白是不是可以成為滋生靈魂出竅的溫床呢。
當項生的靈魂幽幽地從屍體脫竅而出,他真沒料到原來魂魄會是那麼的虛無,虛無得讓他覺著自己只有意觸和jīng神,恍若置身夢幻。這份魂魄變生而來的現象讓他感覺非常既興奮又驚奇,彷彿剛在一片紛亂恐怖的幻覺里睡去,不多時候就以這樣一種形態轉醒過來,。
他看到眼前的一切,看到趴在床沿睡著的朱琪,便伸手去觸摸她,但那根本不可能,他象極了在夢境中,不可能觸摸到現實的空間,他張口去喊出她的名字,也覺得聲音不可能到達她的耳膜,這真好比是咫尺天涯,yīn陽之間的間隔是如此不可相近。
還沒待他再作多想,他的空間里有一股強烈的引力突然將他一下抽身而起,他甚至覺得一瞬間的炫暈便失去了知覺。
待轉醒過來他現自己來到了夜茫茫的天空,扼困住他的極引力仍然將他抽身而去,他感覺到自己直shè向太空,吃驚地現氣流擦身而過的烈度,更為吃驚的是不過多久他看到太空中和他同一水平線上閃爍的星辰,直至他看到視野範圍內出現無數大大小小的星球,看到驟然增大又驟然縮小而去的行星,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這種現象跟他本身被吸的度也有關係。
他究竟要被吸向那裡,到底是什麼在吸引著他?不由得困惑,難道這就是通往天堂的途徑嗎?世間的天之外真有天堂?還是那遙遠的天深處真有傳說中的仙境?如果是這樣他一路而去豈不也成了仙人!那樣的話以後還能見到他心愛的琪嗎?如果這一去再不能回來,他要守著琪安安樂樂過rì子再兢兢業業搞好他那家小公司的夢想豈不泡了湯,他臨走對身邊的人的說話豈不都失信了。他生平最不意自己的言行失信於人,可是這樣的事有時卻又很無奈。
直至他現本身飄浮在夜茫茫的太空,引力已消失而去,他一下不知何去何從。
正自猜想著,忽然看到在他的前方遠處飄來一團光的物象,越來越大,光感強烈。他也不由自主向著那團光線靠過去,看清楚了,原來是在生時幻覺里出現的那團光象。此刻如同生時看到的一樣,線條的本身呈現出五sè的光芒,依然跳躍著閃爍著,jīng靈一樣變幻。
這時似乎是一股讓他不由自主的力量將他向那團光線推去,他不可抗拒地沖向那團靈光當中,還未待害怕過來,本身比他大幾陪的一簇跳躍光線一下將兜在了當中,輕易而舉地困住了他,如同跌進了一個特殊物質構成的籠牢里。看著周身邊際不住跳躍閃動的光線,似乎在以一種神一樣的手法在勾勒著組合著一幅幅看似奧妙無窮的圖案。他伸手去觸摸那jīng靈一樣閃動的光線卻毫無感覺,懷疑自己莫不是成為魂魄后就在沒有觸感?
生時他看到這團光的出現感到恐懼,現在這團光線緊緊圍繞著他,同樣讓他感到驚嚇。
好象忽然間星星都不見了,四周極目遠看但見漆黑無邊,魂魄邊際卻圍繞一團跳躍閃動的光明,五sè光芒自奧妙的線條中溢出甚是溫柔而明亮,他頓感置身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