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症

第一章 絕症

岳理在喘息,不停地喘息。

他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手臂也在發抖。

他的力量,有了一點點的透支。

指揮的動作一切都並不是沒有任何意義。

指揮動作的意義,便是在於讓所有的樂隊成員能夠聽懂指揮所想要的一切。

比如越發強烈的猛攻號角,比如越來越安靜的回聲消散。

而這一切,並沒有一個特別準確的方向,比如說我這個地方的號角就是要多少分貝到多少分貝,然後這個地方的速度究竟需要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速度。

沒有,完全沒有這種東西在其中。

而想要完成這種對於音樂的詮釋,便是靠著指揮,指揮在前面對著眾人用音樂的語言去比劃,告訴他們這個地方的情緒應該怎麼樣表現出來。

告訴他們,這個地方究竟應該怎麼做。

正如同很久之前在鋼琴上,岳理所思考的那樣。

所謂的P,弱奏,所謂的F,強奏,這些東西都不是一個固定的數值,作曲家從來不會告訴你這個地方你需要用多大的力度去演奏。

用多少的情緒,去表達出音樂之中的東西。

他只會告訴你,這個地方要比其他地方弱,而這個地方,要比其他地方強。

所謂的弱,所謂的強,全部都是相對而言,而並非絕對。

而這些強弱的對比,速度的對比,在樂隊之中變得更為重要。

除了一些節奏性特彆強的作品,或者一些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去詮釋的歡快作品。

比如說拉德斯基進行曲之類的作品,這些作品你就算不看指揮,你也知道怎麼演之外。

其他的地方,指揮的作用非常強,也絕對不是那種拿著小木棍在舞台上瞎比劃就可以的。

比如說之前說的那位指揮天才舟舟,很多人並不懂指揮的人看著他在舞台上不停地比劃著手中的棍棒,或許會覺得他是一位指揮天才。

但是所有學音樂的人都知道,並且他的父親也一直解釋。

他的兒子並不是一位音樂天才,也不是指揮天才,他只是一個得了唐氏綜合征,對音樂有點敏感的普通人罷了。

他的動作,也基本上只是跟著樂隊的指揮學習的,並沒有自己的東西在其中。

他所能指揮的音樂,如果去關注,基本上都是那些完全沒有任何需要指揮地方的作品。

比如說……拉德斯基進行曲,卡門序曲,威廉退爾之類。

岳理的指揮,或許並不如那些最頂級的指揮家,不如那些各個樂團裡面的首席指揮。

但是他的指揮,依舊有他的力量在其中,依舊有他自己對於音樂的理解在其中。

最重要的,他能夠帶動所有人對於音樂的想法,讓所有人沉浸在他的音樂之中無法自拔。

這個,便是樂隊之中無數人認可岳理,並且願意接受岳理指揮的原因。

如果岳理他並不懂指揮,他只知道不停地揮著手中的棍棒,還不停地要著指揮的位置。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樂隊徹底拋棄指揮,跟著小提琴首席的步伐前進。

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小提琴首席,或者管樂那邊的首席,便是這個樂團的第一位。

岳理將自己的身體坐下,倚靠在輪椅的靠背上,完全沒有在乎自己的形象。

他現在非常累,已經完全不想要繼續去運動。

第一樂章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氣力,讓他的心情變得無比抑鬱,無比糟糕,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力。

他現在太累了,情緒一落千丈,甚至想要直接結束音樂。

但是不行,音樂還沒有結束。

裴泣他之前一直為自己跑前跑后,保證自己所有一切的順利,不能就這個樣子直接放棄。

這一首作品不僅僅代表著他,更代表著裴泣。

這一首作品,必須完成。

第一樂章,代表著葬禮的這一章已經結束,接下來第二樂章,回憶樂章,還有第三第四樂章,以及最後的第五樂章復活,還需要他的演奏。

現在的時間,才過去二十多分鐘。

這一首作品的時間,則是整整一個半小時!

音樂廳內無比的寂靜,只有樂隊以及岳理的呼吸聲,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樂隊的中間過渡的時間鼓掌,或者發出其他的聲音。

邊上的首席此時此刻表情也是充斥著驚恐。

音樂之中的情緒太過於強烈,強烈到讓他難以呼吸。

他用手撫平自己的胸口,將自己的視線看向邊上正喘著粗氣的岳理,輕輕開口問道。

「岳理,還可以堅持嗎?還能繼續嘛?」

「嗯,當然要繼續,葬禮才剛剛結束,而最後的復活,還沒有開始呢。」

岳理轉頭,咧嘴一笑,只是笑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勉強。

看的讓人有那麼一絲絲的心疼。

首席沉默,他死死地盯著岳理的表情,想要看出岳理如同強弩之末一般,但是岳理卻並沒有給他機會,只是將手中的指揮棒抬起。

嘩……

衣服之間的摩擦聲響起,在指揮棒抬起的瞬間,眾人便將手中的樂器放在位置上,看著指揮棒,等待音樂的開始。

而岳理,並沒有立刻開始音樂。

他在思考,思考音樂之中表達的,究竟是什麼,他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馬勒第二交響曲樂章,其實很柔和,很溫暖。

但是溫暖之中殘存著痛苦。

之前有人曾經提問,死了最親的親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為什麼沒有感覺到難受,我是不是太過於冷血?

下面最高贊的評論則是表示。

「不,你並不是冷血,而是因為,死亡的痛苦並不是突然而至的。」

「我看著我的朋友,看著我的親人離去,我也同樣沒有任何感覺,我只是以一個平常心為他們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後回家。」

「但是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晚上工作的時候,有點口渴伸手時候發現,手邊已經沒有那一杯還保有殘溫的牛奶。」

「當我想要向我朋友傾訴我的遭遇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次上線。」

「當我走在路上,看著沒有任何雲霧遮擋的陽光從天上灑落,轉頭想要找他們,讓他們一起欣賞的時候,卻發現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所謂的美好,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冰冷。」

「而這個時候,你才能徹底感受道,死亡的痛苦。」

馬勒在這一樂章標記為輕快的,不可急躁的,表現是美好的。

但是越美好,卻越讓人難受。

岳理手臂抬起,對著眾人輕輕一揮。

一股極為輕鬆愉悅,並且帶有美好的舞曲從音樂之中流淌而出。

連德勒舞曲,一種鄉間風格的慢節奏圓舞曲,非常的漂亮,非常的好聽。

但是,越是美好,卻越是痛苦。

岳理坐在輪椅上,並沒有繼續站立。

他只是用手輕輕揮動著樂隊,讓樂隊隨意演奏。

情緒明朗,但是在音樂之中,卻帶有一層低低的陰影,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周圍的人,有聽出來的人,表情比較嚴肅沉重。

但是也有一些人並沒有聽出岳理想要表達那一切,他們聽到的,更多的是音樂之中的美好,不由得微微揚起笑容。

實際上,這也正是岳理想要的。

音樂變得更為舒緩,並沒有故意在這個地方做出更多的沉重去打破這一切。

岳理希望這個樂章,是所有人心中最為愉快輕鬆的樂章。

即使說,這個輕鬆愉快之下,隱藏著無數痛苦,他也希望眾人可以微笑著看待這一切。

不用為這一切所擔心。

主題一次,兩次,三次,出現了三次,一直以一個非常平穩的姿態移動。

而音樂,也是寫的極美。

如果說這類連德勒舞曲之中有排名的話,這個第二樂章的連德勒舞曲,絕對可以排得上前十的水平。

甚至你可以說這一首作品的連德勒舞曲,直接達到了第一的位置!

岳理閉上眼,手中的指揮棒輕輕搖動,情緒也在逐漸舒緩。

他讓所有的悲傷隱藏在音樂之下,他讓自己的一切美好,獻給所有人。

陽光灑下。

心中充滿陽光之人,享受著音樂的美好。

而心中悲傷之人,則是被這陽光刺的淚流滿面,無法呼吸。

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音樂也是一樣。

岳理所想要表達出來的東西,如果聽眾能夠跟岳理連接在一起,那麼便是知音,知己。

而如果沒有能夠與岳理連接在一起。

那麼便也能夠欣賞這一首作品之中的美好。

而在這一首作品的最後,岳理的手停在空中。

如同第一樂章一般,同樣輕輕揮動兩下。

撥奏輕巧,在一片虛無之中,消散。

岳理就這麼坐在那邊,等待著最後一顆音消散后,深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繼續停留,而是選擇繼續演奏。

他將手中的指揮棒抬起,音樂聲立刻響起。

降E大調三段體。

兩個定音鼓以及打鼓以一個雙F的用力錘擊,撕開了第三樂章的序幕。

隨後,鼓聲作為低音緩緩進行。

而大管,則是在這個時候出現。

舞台下的眾人瞬間一愣。

這個世界,有一本書名為福音聖眷,其大概意思與馬太福音有點接近。

而在這其中有一則故事與佈道曲,則是名為,青年的魔笛,聖安東尼對魚說教。

開頭,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是什麼?

岳理在暗示什麼?

那些人不由得開始有那麼一絲絲的疑惑。

岳理在暗示死者?死者是安東尼?還是魚?又或者是……我們?

這給予的佈道,則是給魚的,還是給人的,又或者……給安東尼的?

對這些東西特別敏感的人不由得皺起眉頭,不太清楚岳理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各個樂器依次響起,不停地接過主旋律,一股極為怪異的慌繆感從眾人心中湧出。

短笛引起旋律,大管接過,隨後便是單簧管。

最終,所有的樂器和鳴。

不懂,無法理解。

音樂在此時此刻,似乎已經超過了眾人的思考。

岳理在這個地方引出這個究竟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這個地方只是普通並且無意義的演奏,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

畢竟,岳理在前面已經表現了非常多主題上的東西,從第一樂章的葬禮,再到第二樂章的追憶。

現在已經第三樂章……

這個第三樂章聽開頭,明明應該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佈道曲,但是為什麼……在岳理的創作之下,顯地這麼辛辣諷刺?

這個諷刺,究竟是諷刺什麼?

音樂不停的進行,眾人聽著也是越來越茫然。

岳理必然有其中的作用在其中,第三樂章寫的非常巧妙,織體無比的複雜,音樂也非常尖銳。

弱奏,尖銳。

但是……聽不懂。

聽不懂岳理想要表達什麼。

前面兩個樂章的渴望與沉思在此時此刻,被瞬間打破。

第三樂章作為ABA三段體式,A段的諷刺結束,B段卻突然一聲巨響,速度突變。

音樂突然此時此刻,變得更為的癲狂。

但是第一小提的出現,卻又將音樂拉的更為崇高。

岳理的手臂在用力揮動,如同划船一般。

樂隊內的眾人,根據岳理的情緒,將音樂之中嶽理所想要表達出來的東西儘可能地表現。

但是觀眾,卻陷入了迷茫。

東西,太多了。

第三樂章的突變,讓他們不由得茫然,完全不知道岳理他所想要表達的東西是什麼。

一會兒崇高,一會兒喧囂,一會兒,卻又變得辛辣諷刺以及幽默。

情緒不停地變化,沒有任何一刻停止。

崇高,那就讓他儘可能地崇高,無比的神聖地崇高。

諷刺,那就讓他更為的諷刺,諷刺到所有人疼痛。

弦樂段出現,無比流暢的伴奏,讓音樂繼續前進。

第二樂段結束,便是第三樂段,第一樂段的重複樂段。

但是這個樂段的信息量,變得更大,更加讓人難以捉摸。

所有的一切與之前似乎相同,卻又似乎完全不同。

佈道,神聖。

突然,一股極為怪異的音樂衝出。

眾人的眼睛不用的睜大。

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究竟是什麼?

岳理,岳理他在這個地方布置的東西……是什麼?

聽不懂,越來越聽不懂。

音樂變得越來越空洞,織體越來越複雜。

眾人也是越來越茫然。

他們不知道岳理究竟想要表達什麼,他們也不清楚,岳理他對於音樂的構想,在這個第三樂章,究竟是什麼。

音樂回到了開頭,明明像是聽完了一整場佈道,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聽。

一切都是那麼的空虛,無聊……

音樂聲逐漸消失,並沒有第一第二樂章的撥奏聲。

但是這樣,卻顯地更加的空洞。

眾人茫然,明明音樂結束不應該發出聲音,但是卻有一些人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跟邊上的人輕聲交流。

「你聽懂了?剛剛的第三樂章?」

「沒有,我感覺特別的空洞,好像什麼都沒有聽……」

「對啊,可是按照岳理他的實力,他不應該寫出這樣子的作品啊?他的第一第二樂章,明明都是那種充斥著內容的作品,為什麼第三樂章卻顯地這麼空洞?」

「聽不懂,東西好多,特別是第三樂章最後的部分,那個地方的東西太多了,只是第一次聽,我完全聽不懂岳理想要表達什麼。」

「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這個是岳理本來的實力?他所有的天賦都放在了第一第二樂章上面,第三樂章就成了最基礎的炫技?」

「岳理,炫技?岳理是把音樂放在技術之前的人,就算所有人都以炫技為榮,岳理也會首先注重音樂性,其次才是炫技。」

「佈道,歌頌崇高,空洞?等等……我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嗯?等等……卧槽?不會跟我想的那樣吧?」

一些人的眼睛猛地睜大,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舞台上的岳理,完全沒有想到岳理他居然敢這麼做?

明明都是很小聲的樣子,但是此時此刻,音樂廳內依舊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

整個音樂廳都變得亂糟糟的。

如果真的按照他們的想法,岳理的這一次的第三樂章,可能真的……有點意思了。

死亡?佈道?天堂?

這一切都是空洞的。

直接面對面嘲諷那些佈道的使徒,嘲諷那些想要傳播教義之人,嘲諷著那些借著死亡賺錢,賺取信徒之人。

第一樂章的葬禮,第二樂章的回憶,第三樂章對於那些想要食腐之人的諷刺。

那麼第四樂章,以及岳理他之前放在公告處公布出來的第五樂章,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緒?

一些人突然開始好奇。

第四樂章看了一眼,好像公布的時間大約在四分鐘左右,而最後的第五樂章,究竟會表現出一個什麼樣的場景。

岳理他,對於這一首作品的思考,究竟是如何?

什麼是復活?什麼是死亡?

這一切背後的意義,對於岳理的意義,究竟在哪裡?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一首作品,如果能夠按照目前的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

最起碼,能夠達到第三樂章的程度。

那麼這一首作品,將會在這個音樂會上,成為毫無置疑的第一名!

不,或許……

可以在這個時代,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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氪命藝術家,全網淚奔求我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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