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家大小姐
沉默了一會兒,李香菱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語調溫和的對李駿凌說道;「小弟,你也不要多想,你對我真心實意,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姐姐自幼孤苦,命途諸多坎坷,剛一出生,便沒有了父親,母親帶著我四處流浪,沒過多久也病死在了尋親的路上,我的出身如此卑賤,但叔父叔母並沒有因此而輕賤於我,他們不但對我百般憐愛,還心甘情願地把你託付給我照料,這份恩情,實在叫人難以報答,今生今世,我只願奉你為主,隨侍在你左右,哪裡還有別的指望,你今天對我說這話,我心裡很高興,但是以後不能再說了,更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否則就會發生很多不好的事,知道了么?」
李駿凌聽得微微一怔,一絲羞愧緩緩湧上心頭,低頭尋思道:「香菱姐向來極為自尊,更何況她還沒有出閣,縱使她平時對我關愛有加,我卻怎麼能信口胡說,憑空污衊她清白的名聲,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心念及此,便沖李香菱誠懇的說道;「抱歉,香菱姐,是我不知好歹亂說話,你別生我的氣,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這樣對你了...」
李香菱性情溫柔婉約,慧智蘭心,這時見他臉色黯然,心中便不由得一軟,輕聲說道:「姐姐沒有生你的氣,姐姐只是恨自己沒有陸小姐那般有福氣,可以與你結成連理,白首同心。」
「陸小姐?你說的是哪個陸小姐?」李駿凌好奇的問道。
「還能有哪個陸小姐。」俏皮的眨了眨眼,李香菱笑吟吟地說道:「便是嶺南修真世家,陸承龍先生的獨生愛女,陸小倩是也。」
此言一出,李駿凌更是不解,喃喃說道:「陸小倩...怎麼好像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她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香菱沉默了一下,解釋說道:「我聽人說,這位嶺南的陸先生,乃是叔父的舊識,但因常年在外地掌家族產業和門派之中的瑣事,是以很少到江陵一帶走動,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陸氏家族在嶺南一帶很有分量,比起鐵劍門的張定均,陰山派的王先生等人,只怕也是猶有過之,他的到來,無疑將會是一出重頭戲,想必也會令你在明天的宴會上,增添不少光彩,那陸小倩,便是他的獨生愛女。」
「獨生愛女?」
「是的,也是你...將來的妻子。」
「什麼將來的妻子,我可沒說過一定要娶她,再說了,人家又不一定能看上我,照此看來,一切豈非沒有定數,將來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此時此刻,少年李駿凌的心裡正是有著說不出的怪異,李香菱話說的雖然好聽,言談之間又對那陸氏一門極盡誇讚,但歸根結底,自己還從沒與那名叫陸小倩的女孩兒見過面,又怎麼會知道,她性情是否惡劣,長相是否好看?萬一是個麻子臉,難道自己也要屈就於他?
想到這兒,李駿凌便有些不忿。
「小爺雖然體弱多病,但也自認是這江陵一帶有名的美男子,要我娶一個醜八怪當老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東邊落下,否則絕無可能!」
李香菱不知道他腦子裡這許多古怪的念頭,只是見他眉目低垂,臉色暗淡,似是有些不太高興,於是便不再說話,轉過頭去,欣賞落日了。
夕陽西下,暮靄沉沉,山頂之上,兩人相依相偎,時不時的說些輕鬆話兒,對話的內容也很簡單,從江陵說到嶺南,再從嶺南說到天地宇宙,一邊懷念過去,一邊暢想未來,一個沒注意,金星已然爬上了西南的天穹....
江陵城外,一家普普通通的茶館兒,挑著一面泛黃的小旗,店內有幾個過客,坐在一起說些閑話。
只見一個方臉漢子,喝了一口茶,將碗擱在桌上,感慨著說道:「咱們江陵地界,已經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好苗子了,李家少爺這天賦,比起當年他老子李景鴻,只怕也不遑多讓,李景鴻召集這個會,也算給咱們北派人士臉上添了不少光彩,話說回來,時間過得可真快,眨眨眼睛的功夫,李家少爺都已長到十四歲了。」
另一名白凈臉皮的男子點了點頭,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正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這個世界永遠都屬於年輕一輩,你我這等人,嘖嘖,怕也只有服老的份兒。」
方臉漢子眉頭一皺,不禁問道:「敢問侯兄弟,年紀幾何?」
白面男子淡淡答道:「不才,虛度三十有六,即將步入不惑之年。」
方臉漢子大聲道:「侯兄年僅三十六歲,便生出此等感想,而我董大風已是四十有二,照你看來豈不成了行將就木的老朽,從此百無一用了么?」
白面男子聞言,緩緩搖了搖頭,一面仍是嘆氣,「那也不盡然,其實生命的意義,在於能夠在有限的時間裡,創造出足夠多的功績,咱們修真界有句話,是謂『朝聞道,夕死可也』說的便是這個道理,好比那江陵李家,家主李景鴻,少年成名,二十三歲成就丹道,聲震一時,後來更與南國貴胄之女結成連理,得享魚水之歡,夫妻恩愛,佳兒饒室,人生若能如此,夫復何憾?」
方臉漢子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深深低下頭去,低聲道:「說的也是,跟這些風流人物一比,你我這等貨色,只怕連一根腳趾頭也及不上人家的,還不就是百無一用,混吃等死么...」
他沉默了一刻,驀地一拍桌子,將茶杯碗筷全都震了起來。
「他媽的,我娘老子怎麼把我生的這麼笨,我董大風要是能有人家一半,也不算在這世上白走一遭了。」
白面漢子見他如此,卻是不徐不急,拿起茶壺,替他斟滿了一杯茶水。
「老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古語云『天道忌滿』,一個人倘若太過完美,只怕老天也容不下他。」
「哦?此話怎講?」
白臉漢子左右環視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告訴你吧,李家少爺雖然天賦異稟,但卻不是福德深厚之人,我聽人說,他打從娘胎里出來便患有不足之症,就是李景鴻的獨生愛子-李駿凌!」
「什麼?」方臉漢子吃了一驚,眼裡露出一抹疑惑。
「不足之症?」
「不錯。」白臉漢子看他一眼,篤定地點了點頭。
「就算在咱們修真界,此病也甚為罕見,且幾乎沒有辦法醫治,一旦發病,血氣便即上行,最嚴重時,甚至可以衝破心脈,以至失血過多而死,反之則氣虛血弱,常年臉色蒼白,身體羸弱不堪。」
「然則,依你侯兄所言,這李家少爺竟然還能平安活到這般年紀,當真極不容易。」方臉漢子微微沉吟。
「嘿嘿,李景鴻是什麼人?江陵城第一士紳,家中豪富,平日里交友又廣,動用些奇珍異寶,為他兒子易筋洗髓,強行續命,又算什麼難事?」
兩人說著,語聲皆是一歇,忽然聽到一陣吆喝,路的盡頭處,傳來一陣賓士的馬蹄聲,官道之上,只見四匹駿馬絕塵而來,待要臨近茶館兒,為首一人呼地一扯馬韁,那馬忽律一聲,登時止步,餘下三人,亦是跟著他緩緩停了下來。
茶館里的客人轉眼看去,只見當先那名男子,麵皮微黃,五官清矍,兩道深深的皺紋,一直從他的內眼角,延伸到鼻翼,他的身材略也有些發福,看樣子好像三十七八歲。
另外一名青年緊隨其後,那青年身軀欣長,長相英武,目光炯炯有神,腰裡挎著一口寶劍,腳步既輕且快,顯然是一把好手。
一併同來的還有兩人,竟是一對少年男女,這倆少年年紀都不大,滿臉稚氣,觸目可見。
那少女方當妙齡,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群衫,身姿優雅,面如桃花,雖然出落得如此俏麗非凡,但神態之中,卻總帶著一股傲氣,似乎高貴不可侵犯。
那少年則是衣衫華麗,神采飛揚,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當下他略一側身,輕飄飄的躍下馬背,大步走到這少女身前,帶著滿臉笑容,問道:「小師妹,咱倆賽馬,可是我先到的,怎麼樣,服了么?」
那少女本來還滿臉笑意,聽他這麼一說,當即面色一變,哼了一聲,說道;「誰服你了?」
那少年也不生氣,咧嘴笑道:「怎麼?還要耍賴,這回你騎的可是小黃龍,而我只騎了一匹下等馬,縱使如此,咱倆還差了一個身位呢,你說,難道不是我贏了么?哈哈哈!」
那少女自知理虧,仍然忍不住辯解:「那又怎麼了,我雖然騎了小黃龍,可是我前一陣子才剛剛築基成功,在馬上自然沒有你坐的穩健,等我日後修為提升了,那時你我再行比過,看看誰是最後一名。」
那少年聞言,打了一個哈哈,嘻笑著說道:「啊呀,你的修為日益提升,難道我就止步不前了嗎?師妹這是說的什麼笑話。」一面說,一面發笑。
那少女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禁感到一陣窘迫,但見那少年憊懶著麵皮,一個勁的取笑自己,一咬牙,猛然抬起腳掌,朝那少年鞋面上踩去。
「哎呀,你這是惱羞成怒了....」那少年身子一滑,輕而易舉的躲了過去,卻要裝作一副抱頭鼠竄的樣子,引得少女咯咯直笑。
兩人說說笑笑,均是操著一口地道的南鄉口音。
忽聽那名中年男子厲聲說道;「倩兒,昆兒,你們兩個不要胡鬧了。」
兩人這才相互對望一眼,一同縮了縮脖子,那少女隨即跑到近前,親昵的挽著他的胳膊,甜甜的叫喚了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