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弱者之道
第十章弱者之道
三十大板,王穿被打得皮開肉綻體無完膚。
此時能支撐他的或許是對生命的最後一絲渴望,一種原始的渴望,已經不再是對於穿越過來如何成就大業,更不是幻想中的那些美好際遇。
活著是王穿此時最大的奢望,也是他將來最基本的要求。
也就是憑著這一股求生之欲,不出意外,王穿現在還活著。
只是整個屁股後背此時已是痛不欲生,王穿已氣若遊絲昏死過去。
魏虎與魏幺像對待普通犯人一樣,兩人都不敢體現出半絲對於王穿的同情,甚至比對普通犯人下手更狠一些。
「義父,三十大板已打完,這小子昏死過去了,現在還要不要審。」
魏忠賢此時微微半睜開眼睛,細眯著看了看魏虎與魏幺冷哼一聲道:「你們是越來越不成器了,犯人昏死了,那就用冷水把他潑醒,東廠的手段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兩人一聽,心裡也是一震,可還是再次把王穿架著拖了出去,從院子內的井裡打起兩桶水,沒頭沒腦的就潑在王穿身上。
王穿本來被打之後火氣攻心,也算是痛得昏死的。
此時一桶水下來,王穿馬上又被潑得清醒過來,一股巨大的疼痛傳到腦子裡,人很快就從迷糊之中真的清醒過來。
或許說這一天下來王穿都在迷糊之中,只有身體上真正的疼痛才讓他知道,這確實是一場大戲,自己又確實是主角,只是並沒有導演來告訴你該怎麼做,該怎麼演,演好了可以活下去,演砸了只有死路一條。
而疼痛也告訴王穿不管是真實還是幻夢,他都來到一個真實的世界,會疼會痛會死人的大明1626年的世界。
王穿看了看有些驚詫的魏虎與魏幺,心情也完全不一樣子,算是融和到了劇情之中,竟然微微一笑道:「嘿嘿,我竟然還沒有死。」
「既然你如此命大,就進去接受督主審問吧。」
魏虎給魏幺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再次把王穿架起,當然現在他們也小心得多了,不會真的把王穿當成犯人。
進了堂屋后,魏忠賢總算是坐起身來,此時的眼睛像狼一樣盯著半趴在地上的王穿。
「你叫王穿?」
「是,我叫王穿。「
」現在還恨不恨本公的?」
「不恨,也不敢恨。」
王穿此時心裡不敢有半絲奢想,所以實話實說。
他雖然知道魏忠賢是一個奸臣,可以前讀了歷史只是憤憤然,奸臣當然不可能單獨出現了,奸臣當道只能說皇帝昏庸,奸臣奸的不是一個人的奸,而是一個朝代的亂,去恨一個歷史上的奸臣,其實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更何況王穿也讀過老子的《道德經》,自己也有獨特的見解。
所謂「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這句話從一方面說明,其實若國家依大道而治,是不會有什麼忠臣與奸臣之中的。
國家昏亂之時,會有忠臣出現,同時忠臣出現自然得有奸臣相襯了,要不然何來忠與奸之分呢?
一家人都慈孝有禮,那麼又何來孝子與不孝子之說。
若一個人不是想用智巧謀利,那麼世人都會變得大智若愚,就不會出現什麼智者,更不會有什麼大的虛偽。
最後一層就是一個社會若大家都依道而行,那麼何談什麼仁義,何談什麼智慧,何談什麼孝慈禮遇,更不會有忠奸之分。
仁義智慧孝慈忠奸這些只是名與利的一個代名詞而已,好名則有,不好名則無。
自然而然的世間萬物既無仁義可言,亦無智慧可論。
一棵樹能長多高,非是仁義智慧可定,而是自然而生。
所以王穿不恨魏忠賢,也不敢恨魏忠賢,這是他的心裡話,也是無所求之後的一種坦然。
「好,既然這樣,看起來你是清醒許多了,本公可以問你些問題了。」
魏忠賢說完看著魏虎與魏幺兩人。
兩人一看都知道魏忠賢的意思就是要單獨審問王穿,不想任何人知道此事。
所以兩人縱然心裡好奇也不得不同時行禮。
「督主,我們在外面守著,不會讓任何人打擾督主提審犯人。」
魏虎說完,與魏幺兩人同時離開堂屋,而且兩人各走一個方向,至少走出十幾丈外,聽不見堂屋的任何動靜,這才抱刀而立,靜靜各待在樹蔭之下,無聲無息。
兩人走後,魏忠賢此時再看著王穿,十分仔細的打量了片刻之後竟然笑了。
「你可知本公為何要打你這三十板子?」
「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本公也不會騙你,也不想害你,卻可以告訴你的是本公是在救你,救你一條小命,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魏忠賢此時的語氣,像一個過來人對年輕後輩的提點一樣,並不急著審問,而是引導著王穿開竅。
王穿確實弄不明白為何魏忠賢要打他三十板子,可聽著魏忠賢如此問起,知道眼前這個九千歲能走到現在必然是人中之精,處事的能力非常人可及,而且既然如此問了,自然也有其道理。
「我不明白,可我知道公公當然有理由,若無理由像您這樣身份的人,是不會憑白無辜的處罰像我這樣一個身份卑微之人的,還請公公提點。」
「好好好,你確實不錯,不會故意把自己看得聰明,想著法子來討好我,說話也實在,本公喜歡你這樣有自知之明的後生晚輩。
所以說剛才那三十板子,打得值,也打得及時,算是打醒了你,同時也救了你一條小命。
因為你曾說過你認識本公,我也相信你聽說過本公的名號,這在我大明天朝並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可此事卻會讓那些居心不軌之人認為你是本公派去王恭廠的,認識與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說過。
至於說能不能誣陷本公,把造成此次王恭廠大爆炸的屎盆子扣在本公頭上,那還是其次。
但至少現在看來王恭大爆炸造成的破壞在大明朝還是第一次,誰也不敢輕言擔此責任,由此一來若是有人慾置你於死,那麼就算是本公想保也保不了你。
可現在你被本公親自審問,足見本公對此事的重視,相信明日就會有人知道。
而你卻被本公打了三十大板,如此重罰必是有死無生,在東廠受此三十大板能活下來的人其實並不多。
所以其它的有心人就不會認為你與本公是一夥的,若不是一夥的,那必然就是敵人,只有對敵人本公才會如此殘忍。
將來那些人就不會害你,反而會轉過來保護你,保你不死。
那麼剛才這三十板子,你說是不是本公在救你呢?」
王穿聽著魏忠賢所說,心裡也是五味雜陳,而且也嚇出一身冷汗。
魏忠賢講得十分詳細,並不有半分忌諱。
而王恭廠的大爆炸確實是一件驚天動地,震動此時大明朝野之事。
這種事往往會成為朝堂爭伐的借口和理由,一個不小心還會有不知多少人的人頭因此落地。
而且王穿此時是受魏忠賢單獨審訊,足見此事的重要性,他不敢懷疑魏忠賢所言。
公認的壞人所做的壞事,有的時候只要反過來想,對於壞事對像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
如果魏忠賢十分禮遇於他,那麼他最終會成為犧牲,甚至會被其它利益集團刺殺。
成為魏忠賢表面上的敵人,自然可以成為其它集團的朋友,這就是魏賢說救他的理由。
「小子謝過公公救命之恩。」
王穿雖然此時屁股上動憚不得,而且痛入骨髓,可一聽到說又撿了一條命,此時也是由衷的感激魏忠賢的苦肉之計。
「你還算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之人一般都不聰明,反而會顯得笨拙一些,若真是太過聰明,那麼這人就活不長。
有的時候一個人顯得弱勢一些,反而是一件好事,而且還可以讓人看不起你,無視你。
想當年本公也是像你一樣的聰明人,可世人都覺得本公十分愚蠢。
在本公之前尚有兩位不得善終的公公,若論及他們當時的聰明與手段比之本公還要厲害許多。
可本公雖然出身低微,也是貧苦農家之人,自小就閹割,欲圖討口飯吃,可本公也到了你這個年紀才得以入得宮裡做一個不被人看得起的小公公。
可這二十年,就是因為本公懂得弱者生存之道,才能在爭鬥不休的皇宮之中慢慢站穩腳跟。
最後甚至把我兩個引路的公公都打敗了。
這一點希望你將來活著的時候多想一想,人只有活著才可能實現那怕一丁點抱負,若是死了,只是一堆爛肉而已,再聰明再睿智都連屁都算不得一個。」
這一番話也讓王穿聽得心潮沸騰,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他讀過魏忠賢的一些故事,雖然大部分都是有意貶低魏忠賢,覺得他是一個禍國殃民的閹堂。
可縱觀魏忠賢現在的這一生,就算拿到四百年後的現代社會反而會成為一個勵志的故事,一個正能量的人物而存在,而被世人所稱道,被所有人傳頌,畢竟魏忠賢沒有一個權勢的爹,也沒有任何後台,更沒有錢,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貧寒之家,這難道還不是真正的寒門崛起,白手起家嗎?
比起四百年後的那些自負白手起家卻依著省部級幹部的親侈親媽,后爹后媽的人來說已經可以算是人中之龍了,而魏忠賢成了千古罪人,四百年後卻成了風光的典範,難道說是歷史錯了,還是人心錯了。
魏忠賢是實實在在的草根一族,貧苦之家,沒有後台,也沒有足夠的本錢,與其它人不一樣的就是自小就閹割成為一個太監,若說四百年後,有誰會為了生活而揮刀自宮的,除非是走火入魔了。
而在大明朝,甚至於其它朝,太監是一個特別的存在,要成為太監要付出巨大的犧牲,而之所以成為太臨大部分都是為求活命的選擇,而大部分太監都是像魏忠賢一樣的貧苦人家孩子。
試想能養活自己的家庭,誰願意把根斷了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任誰也不想成為一個不孝之子而求活的。
而且雖然歷史上有一些太監專權的例子,從大秦王朝開始,幾千年來可真正過得風光的太監也是少之又少。
比那些世族權貴,天生就可以封候拜相的來說,太監的成才率實在太低太低,像魏忠賢這種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更是少之又少,鳳毛麟角。
就算與大隋朝科考之後的寒門學子相比,太監的生存狀態也非是世人所想的那樣光鮮。
寒門學子一生就只會求取功名,求取功名的目的,一半為了國家,一半其實還是為了自己,而太監一生或許只會為了求得生存而已。
而魏忠賢剛才所說一席話才是太監的真實狀態寫實。
一個生理有殘缺的太臨,能混到如此地位,這難道說不是十分勵志的事嗎?
從壞人身上看到其與眾不同的地方,這或許是王穿學理科人的一種習慣,那就是客觀,而並非完全憑自己的主觀情緒來看待事情,更不會被勝利者所編寫的歷史,以及傳於民間的野史所影響判斷。
王穿也明白魏忠賢既打了他,此時又說這些肺腑之言,其實也是在寬慰於自己,也有把自己當成自家人的意思而有意拉籠王穿。
從這短短的接觸,王穿也感受到眼前這個九千歲不同凡響之處,心裡雖然依然憎恨著,可卻也多了一份欽佩之意。
這份欽佩之意比之對於四百年後那些所謂的首富、成功人士更真心。
「謝謝公公提點,小子受教了。」
王穿再次對著魏忠賢一揖,學著剛才的魏虎與魏幺那樣行禮,裝作真的已經是大明天朝的子民一樣,也讓魏忠賢看不出,也想不到王穿的真實來處。
而且也讓魏忠賢覺得王穿是孺子可教,有成才的希望,而這也才會有最好的台階。
【作者題外話】:一個人能認識到成功的不易,而不會因為他只是歷史上一個臭名昭著的人而心有嫌棄,我覺得這也是一種非常人的豁達。
四百年前的魏忠賢也許是一個罪人,但至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相比現代社會世襲的財富與權勢取得的成功來說,魏忠賢的成功無疑更有說服力。
只是本人也不是為罪人洗脫,只是想說明一點,觀察一個朝代的進步,非是看科學與技術的進步,而是人心。
如此可見誰又敢言現在朝代是在進步還是在退步呢?
就如同哲學里所說,社會是螺旋式上升的,有的時候我們的社會會回到一個與舊時代社會一樣的朝代。
比如晉時的世族,比如南北朝的門伐,其實這些都是為人所不恥的事,也非是因為門伐之中出了幾個英雄能改變的。
在中國的歷史上有三個十分特殊而意義重大的朝代,一個是秦朝,一個就是隋朝,秦朝的作用,許多人不言而喻慢慢也會理解,可隋朝於大中華的作用,比之唐朝還更勝。
另外一個自然是領袖的時代了,因為領袖是我此生的偶像。
而秦後有漢,隋後有唐,這似乎也是一個規律,那麼秦與隋相差多少年,大家可以去算一算,自然會明白了。
所以本人寫書,不在於為歷史翻案,不在於賺錢,而在於表達一種思想,一種觀念,一種回歸傳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