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踢翻一份便當
在遇到安室透以前,松田陣平是我遇見過最熱愛工作的人。
別人下班他加班,別人放假他加班,爆炸課是他家,日日笙歌不著家。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通常這種人極為稀少,和我完全沒有一點共同語言,遇見了我也只能說佩服佩服,然後扭頭就走。
但是松田陣平是一個不一樣的工作狂魔。
我們在醫院認識的,他住我隔壁床。
警局一大群警官浩浩蕩蕩地捧著花來看他,我當時差點以為他是什麼□□/老大,排場這麼大。
和他做醫院床位鄰居的幾個星期內,我看他在病床上還掙扎著起來堅持做了幾份搜查課的犯罪分子密碼破譯工作,而我只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聽廣播劇,顫抖著手喝稀粥,我以為我們不會再有什麼交集的機會了。
直到有一天,他有個朋友來看望他,拍拍他的肩膀調侃道:
「好你小子,要是真沒命了怎麼辦,你把我們這些傢伙放在哪裡啊。」
松田陣平作出像是要被拍出半條命的樣子,使勁咳嗽了兩聲,躺著病床上虛弱地說:
「哪有這麼容易,我還要留著一條命去揍警視總監呢。」
好傢夥,聽到這話的當場,我恨不得就拉著他桃園結義,八拜結交。
要知道我雖然恨極了007的社畜生活,萬般想逃離痛苦的工作學習環境,平時喝點小酒就開始大罵老闆,但是我從來沒有動過揍人的念頭誒!
我覺得我格局實在太小了,單純地動動嘴皮子,這傢伙,這傢伙,要痛揍警視總監誒!
好傢夥,有志氣!
我像看見了親人一般熱切,眼淚汪汪地一把拉開床與床之間遮擋的帘子,不顧對面四雙目瞪口呆看著我的兩人,衝過去就想親切地握住松田陣平的手。
可是我忘了我還是個病人,我還沒開始沖就腳一軟摔在地上了,松田陣平那個角度看過來,就像是我激動地跪在了地上。
我以一種狼狽的姿態摔在地上,顫抖的手還是抓住了他潔白的床單,我艱難地探出半顆頭,露出一雙眼淚汪汪的眼睛,對著他搖搖晃晃地豎起大拇指:
「好兄弟!牛X!有志氣!」
對面的兩個人眼睛都驚得瞪圓了,最後是松田陣平顫顫巍巍地抬手按了床頭的護士鈴———
別誤會。
他叫來了護士,然後讓她們把激動的我扶回病床上。
由於我一不小心扯掉了我的吊瓶和留置針,我的手不可避免地腫了一大塊,最後齜牙咧嘴地被護士又戳了好幾針。
「原來你這麼怕疼,之前不是挺勇的嗎?」
松田陣平送走了朋友,安穩地躺在病床上看著護士和我的大戰。
「誒?你是說我扯掉針的時候嗎?」我忍受著護士的扎針技術,眼睛里閃著淚花,表情痛苦地看著一旁看好戲的松田陣平。
「不是啦,是你之前在摩天輪上面的時候。」
我一臉疑惑,對床的松田陣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痴獃。
我一拍腦袋,露出很誠懇的表情:「不好意思,醫生說我因為爆炸有點腦震蕩。」
我的記憶斷斷續續的,不過幸好腦子還正常,再說了,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生活不是會更輕鬆嗎?
於是,松田陣平給我講了一個英勇救人的好市民的故事。
事情的開頭是警察在摩天輪上發現了一顆炸彈。
他們緊急疏散了人群,在周邊部署了警力,最後只有一個拆彈警察緊急上了摩天輪,他決心安全地拆除掉這顆炸彈,不讓罪犯的目的得逞。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摩天輪還在慢悠悠地運轉。正當裝著炸彈的這個座廂載著拆彈的警察離地面越來越遠的時候。
有人闖進來了。
她身手靈活地拉開了門,輕輕一躍就進了摩天輪上的密閉空間,和一臉懵逼的拆彈警察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你猜那個人為什麼要上去呢。」松田陣平突然問我。
「一般人可能覺得是裝炸彈的嫌犯吧。」我托著腦袋,一邊思考一邊對著他說,「不過我覺得可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比如遺忘了什麼東西之類的。」
松田陣平眼神複雜看了我一眼,接著說:「她說她把裝著重要資料的u盤掉在摩天輪上了。」
「情有可原。」我深表同情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以一個悲慘社畜的角度看,裝著重要文件的u盤確實值得拚命去找,不然以後她的人生因為丟掉了u盤,也會一片灰暗的。」
於是松田陣平開始接著講故事。
驚慌的警察沒有來得及阻止頭腦一熱的女孩,只能匆匆忙忙地操縱停下了運轉的摩天輪,可是事發的車廂已經向上運行了一段路程,慢悠悠地停在了半空中。
摩天輪上密閉空間內只剩下穿著穿著常服的拆彈警察,和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救命u盤的可憐女孩。
捲毛的警察沒有辦法把她趕下摩天輪了,他很想沖著這個無知的女孩發脾氣,氣的把她丟下去。
但是事發緊急,他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表示下了摩天輪一定要好好把她教訓一頓,並且臭著臉僵硬地安慰她,說自己只需要三分鐘就可以拆掉炸彈,不用擔心。
如果故事可以這麼簡單地結束就好了。
炸彈上傳來了新的訊息——
下一個炸彈的地點會在爆炸前三秒顯示。
摩天輪的密閉包廂里沉默了……
如果拆彈警察只是隻身一人在這裡,他會毫不猶豫地作出決定——放棄拆彈,然後傳遞訊息。
可是還有一個無辜的人,她將u盤小心翼翼地放入書包的夾層,眼睛水汪汪的一臉期盼地望著他,就像是在洪水裡看著遠方的方舟。
為什麼她能在這種境地里仍然滿懷希望?自己真的值得她堵上生命去信任嗎?
拆彈警察的喉嚨突然像哽咽住了一樣,他不敢去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也不敢開口詢問。
雖然是社畜同時也是好市民,她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聲音甚至連一點顫抖也沒有,她讓他別拆了,她說她們一家都有著捨己為人的好品質。
警察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只開口說了一個「你」字,喉嚨就卡住了。
他可以毫不猶豫奉獻自己的生命,但是這個女孩呢?她還有許多美好的年華……
然後他聽見女孩又輕輕地笑起來,她拍了拍他的肩,頗為輕鬆地說:「騙你的啦,我還要活著去送u盤呢,給老闆抓到曠工的話我就完蛋了。」
她就像日常在咖啡廳里和友人拉家常一樣。
他來不及琢磨她話里的意思,女孩又問了他一句,她問他視力怎麼樣。
他回答說,視力一般,但是打字速度很快。
「這就夠了,我視力5.0。」他看見女孩亮晶晶的眼睛沖他眨了兩下,然後她一伸腿,還沒來得及等他阻止,一腳踹開了門。
此刻他們還在半空中,風迅速灌了進來,座艙的門被狂風吹動著丁零噹啷擊打艙壁,玻璃承受不住壓力嘩啦啦地破碎,從高空像雪花一樣落下。
呼呼的風聲在他耳邊咆哮,他甚至不穩定地要站不住腳,身處的摩天輪小小的座艙都搖晃起來。
狂風捲起了女孩的長發,烈烈作響,底下圍觀的眾人只能看見她嬌小又異常鎮定的遠遠的身影。
她正了正肩上背著的書包,然後猛得一把抱住了拆彈警察的的腰。
他來不及驚呼,也不知道是驚詫於她不知道從哪來爆發的力氣,還是炸彈上顯示只剩下四秒的提示。
全場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忘記餘下的這四秒。
4
他們拽著從空中跌了下去,風在耳邊呼嘯。
書包緩衝了不少力氣,他們像兩隻小鳥破空而出。
3
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我看清了,是米花町中心醫院。」
2
他飛快地編輯簡訊,靈活的手指要飛起來了。
1
好像蹦極,他想。迷迷糊糊似乎看見下面的警察在鋪緩衝墊,從一點到一面,平鋪的速度飛快。
砰~炸彈的衝擊波像一隻無形的手,加劇著地吸引力,推著他們向下走。
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