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之所向

三人聚餐的第三天，新生軍訓如期舉行了。已在初、高中時期就經歷過兩次軍訓的大一新生似乎很快就進行了狀態。前一秒還是一盤散沙，下一秒人人都昂起首挺了胸。

整一個上午，所有的新一在秋天那不烈的陽光下接受著來自領導們的訓話。訓話的內容無非是在要求大家認真訓練，塑造良好的體質等等。不過有一個分管後勤的領導說的話上到了新生們的心坎：「學校食堂開設軍訓專區，大家不用擔心伙食問題！」

這樣的約定自然而然地贏得了主席台下眾人的陣陣歡呼與掌聲。人群中的思禮也附和了，只不過沒有笑。

因為他心中的小算盤與這等好事相違了。

動員會散會後，學校兌現了承諾。軍訓專區的美食豐富無比，而且其他人員不得搶購。

但思禮無心沉醉在美食之中，隨意地喝了杯綠豆湯和啃了個雞腿后便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孫老師！」中午時分，他敲響了院系辦公樓302辦公室的門。

「請進！」屋內傳出和藹的女生。

思禮推門而入，只進一個微胖的女人正在不停地翻閱著學生檔案。她便是思禮他們班的輔導員孫靜，俗稱班主任。坐姿雖是休閑卻帶點不文雅，但這個女人和慕晴一般散發著一種成熟幹練的氣質。身側的小桌子上，學生的檔案、學校文件等一壘一壘地疊放著。牆上，歷屆畢業合影都一一有序地掛著。

「你找我有事？」孫老師頭也沒抬，繼續查看著眼前的檔案。

「這個暑假期間因打球導致的腳扭傷尚未完成癒合，學生我可能參加不了高強度的軍訓活動了。這是醫院給我開的傷病說明，請老師您查閱並批准。」思禮恭恭敬敬地將口袋裡已被折了三折的紙拿來出來，攤開在小桌子上。

「你那腳，現在好點沒？」孫老師依舊沒有目視他，只是拿起傷病說明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就簽了批准二字。

「基本上能正常活動了，不過還是很注意運動量。」思禮邊收起這似尚方寶劍一般的紙張邊回答道。

孫老師這會才望了一眼這位新生，並點了點頭。然後面帶微笑地說道：「還有其他事嗎？沒事的話你就回去休息吧。還有，我聽說你文筆不錯，得過好幾次徵文大賽的獎項。你不參加軍訓了，就麻煩你當個記者，記錄一下軍訓中大家的趣事，再撰寫點新聞給宣傳部發表發表。」

精明的女人往往如此，藉機相求。這一得失之間，思禮開始不覺得自己輕鬆了，反而發現自己從原本的體力勞動變成了腦力勞動。

懷揣著特許文書，下午歸隊的時候，他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經過教官的核實，他的軍訓之旅正式結束了，身份轉變為了記者。

在看台上，他翹起了二郎腿，與幾個情況一樣的同學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下午的軍訓即將結束。夕陽也開始西下，迎合了那陣陣歌聲。而新生們正用那激昂的踏步聲努力地向著一名保家衛國的戰士看齊。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通知：到孫老師辦公室開會。

時隔不到6小時，他再一次出現在了302辦公室。不過與之前不同，這一次的辦公室不僅有孫老師與，還有兩個熟悉的妹子：慕晴和小沐。這令思禮不禁想起那麼一句歌詞「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並且耳邊似乎開始響起那首《給你們》的旋律。

「你是慕晴？你是小沐？」如點將一樣，孫老師指點著眼前人詢問了起來。

「對的，老師！我叫慕晴，這個女生是小沐，他是思禮」慕晴率先答道。這可能是御姐間的博弈吧。兩個女人在這一問答環節上，氣質、語氣包括神情都是那麼的一致，一點盛氣凌人和滿滿的老練精明。如果她們兩個人吵架起來會是怎樣？思禮的思緒又一次天馬行空起來。不過他嘴角揚起的那鬼魅微笑，她們都沒看到吧。

「這個男生我知道，見過面。」孫老師邊接了話邊拿出一個花名冊一樣的本子。翻開本子后，她直入了主題：「說正事，叫你們來是因為班裡要組建班委會了。大家都是新生，彼此不是太熟悉，太過於民主選舉的話，容易過早地成幫成派，會影響整體團結。這次，請你們來的原因是我看了下你們的學生檔案，你們都曾擔任過班級、學生會的主要領導職務。慕晴在高中擔任過學生會主席，小沐是共青團支部學生代表，思禮你高中三年都當了班幹部。你們工作經驗都不少，我的建議是在班會上推薦你們三為班長候選人，然後讓大家選擇，你們覺得怎樣？」不容插嘴、沒有間隙的講話，這個女人太可怕。

「我同意。」思禮的回答毫不猶豫，那迷之自信的微笑，還眯著眼裡向兩個女同學微微點了點頭，在兩位女同學看來，是那麼的自戀。至少他認為他自己已被這個班主任所認可，至於在高中的履職經歷，孫老師也挺懂事地一概而過。沒有讓他提及擔任那些什麼個文娛委員、體育委員等等「卑微」職位時的不堪回首之往事。

「我也沒意見。」慕晴的回答也很乾脆，臉上也伴隨著露出了微笑。

「老師，我……就算了，就慕晴和思禮就可以了吧？」小沐似乎想解釋點什麼，卻又打住了。雙眼不安分地看向了思禮，其意像是這個男人的存在讓她難以說出一些事來。

「思禮和慕晴，你們兩先回去。小沐，你留下，我還有點事要和你商量。」識人相的孫老師下達了逐客令，慕晴和思禮趕緊走出辦公室。

「老師，我那個事您是知道的……」只是剛走到門口時，思禮隱約聽到小沐挺無奈的聲音。他想走得慢一點，聽得清楚點，卻無情地被慕晴拉走了。

一路上，他試圖從慕晴處套些信息出來。得到的只是沉默。但從身邊這個女生那安靜的表情不難看出，小沐的事不簡單。

下午的軍訓也在此時結束了。慕晴一聲不坑地與正往食堂方向的思禮分了道。

剛才的沉默在這時得到了緩解，但他卻感到更加地壓抑了。前天還彼此間歡聲笑語的三人組，今天卻成此這般，甚至到了告別時都已無言的地步。

晚上7點半又要參加軍訓操練的慕晴或許只是急著回去換衣服吧，思禮只能如是地自我安慰。

無心用膳的他望著眼前喜歡的魚香肉絲蓋飯又陷入了沉思。不過，現在他思的是自己的問題。他一遍遍地質問著自己：是否對這個叫慕晴的女生有了愛慕之情？為什麼這個女生的冷落能讓他如此地憂傷？這樣的感覺是因何而起？又是何時起之？

自己給出了百般的答案都沒能說服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好像是喜歡上了她。但他們才只是幾面之緣。

她會知道嗎？

當所有的問題環繞在腦海中過久，總會在某個臨界點的到來而選擇崩塌，然後不再去理睬。

30分鐘后保潔阿姨的那聲問候就算是那個臨界點了：「同學，你這需要收拾一下嗎？」

「哦……哦……那你收了吧。我不吃了！」發現已經到了餐廳打烊時間的他，有點尷尬地放下了碗筷離開了。

出了食堂的大門，外面一片喧嘩。

思禮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學長學姐們正邊張羅著社團招新之事。有的在擺弄宣傳板，有的在整理著宣傳小冊，還有的正在調試著擴音喇叭。貌似每個社團都不願在一會的招新工作中落下風，且不問質量只談數量。甚至在嘈雜的聲音里還隱約聽見一句「除了豬以外都要」的經典語錄。

「你好，拿個宣傳冊給我看看？」放下兒女情長的思禮在一個宣傳板前定住了。宣傳板上，一個看似複雜的思維分析圖展示著大學生本科四年的心理變化。如大一的衝動會引發的情緒、導致的行為；大二的迷茫會帶來的痛苦等……雖然思禮只是大一新生，但順著思維分析圖的解析，他似乎猜得到大學四年裡他每個的樣子。記得他第一次接觸心理學，是高考後。那會的花天酒地，他是整天整夜地泡在網吧和棋牌室里。突然有一天，他醒來時卻不知道今天該做些什麼？自己為了什麼？於是，他去了趟書店。因為他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只有書里才會有真正的答案。書店裡，他逛遍了各個區域，只被那本戴爾·卡耐基的《人性的弱點》給迷住了。人性有啥弱點？狂歡后的迷茫算嗎？整整一天，他都在書店裡看了那本書，而且還意猶未盡地買了這本讓他學著看清自己、更看清社會的書。也是從那時起，他對心理學產生了興趣。三個月的假期，他閱覽了許許多多關於窺視人性、心理的書籍。如李宗吾的《厚黑學》、弗洛伊德的《心靈的激情》等等。雖然，興趣不能完全戰勝貪玩欲的思禮未能細品其中奧義，至少他開始學會了思考，以理性結合感性。但離真正讀懂自己、讀懂別人，他還遠遠不行。

「學姐，我可以加入你們？想學點東西。」見宣傳板后坐著的那個年紀看上去稍微成熟點的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思禮再次有禮貌地詢問道，畢竟對於他來說，他似乎愛上了這窺視人性、心理的感覺。

「同學，我們是心理諮詢中心！不是社團。你看下宣傳板的落款吧，我們招的是心理學相關專業的學習生。」女生無奈地回答。這份冷冷的禮貌，或許是職業的素養。如換作是年輕氣盛的學生的話，這會應該會惡狠狠地懟上一句「你能不能看完再說話」。

順著女生手指的方向，只見宣傳板的落款處寫著學校的名字，外加心理諮詢中心六個大字。

「呃……抱歉，沒注意。」尷尬是此刻思禮的主調。「不對啊，姐！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心理學專業的？」突然的醒悟似乎更讓他對學心理學的人有所敬佩。剛才簡短的問候，卻可從中看透他？這也太神奇了吧。

女生身體前傾，瞪了瞪眼睛說道：「第一，心理學專業的新生方陣一般在南門處的空地上，一般這會還在操練之中。這個點能過來的都不會是本專業的新生；第二，前天晚上我們專業就已經召開了全體新生見面會，並在會上就確定好了招新申請名單。一會就要公布最終名單了。你現在才張口要加入我們，要麼沒參會要麼就非心理學專業。而且我還聽說了見面會沒有缺席新生，那你一定就不是我們專業的；最後一點，我們這不是在招新，只是在宣傳！這除了蒼蠅和蚊子在親切問候我，你見過還有啥生物會來？」

話里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思禮那尷尬又加重了些許。既然如此，那就用幽默中和一下：「我是什麼生物呢？」

這樣的反擊，十分有效地將尷尬轉移到了女生的臉上：「你這自我貶低……幾個意思？」

「你好，我能加入你們嗎？」然而他還是這麼明知故問了一次。而這一次，帶著更多的渴望。

「專業不對不行。而且報名時間已經過了，現在都在篩選階段了。更不可能」女生開始對面前這個倔強的男生有點好奇了。

「哦，這樣。那算了，打擾了！」知道再做糾纏已無意義的思禮選擇了離開。食堂的這段路，充滿形形色色的社團，然而已沒有任何一個社團比起這個中心更加吸引他。

穿過喧鬧的人群，他走向一處寧靜的校道。那種突如其來的孤獨，和第一次接觸心理那天清晨時的孤獨是那麼的一致。大學四年，他將如何去度過？他該做些啥？他的青春目標該是什麼？思緒如滿天繁星一樣，凌亂地分佈在他的腦海里。走累了，就坐到路邊的路牙子上。

遠處的軍訓聲停止了，他也從兜里掏出了手機，與那一頭輕言細語。沒人知道那一頭的人是誰。

就這麼孤寂且無聊地坐了一個小時，雙腿上被蚊子蟄出了兩三個小包的思禮才開始往宿舍走。

學校的心理中心恰好在3號食堂的旁邊，回宿舍的路也恰好從那穿過。望著嚮往之處依舊燈火通明，仍舊不言不語，只是給了自己一個苦笑。

然而，當他走到食堂的公告欄處時，發現許多人正在議論著什麼？

「這個趙思禮好像不是我們專業的新生吧？……」人群里，不時有人議論著這個名字。聽到自己名字的思禮立馬鑽進了人群之中。在那心理中心學習生招新確認名單中果真找到了熟悉的三個字。而這三個字還是被臨時貼上去的。

臉色從剛才憂鬱變得有點驚喜，但不覺得意外。也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你的事搞定了，不過不能張揚。破例的事不是你炫耀的資本。」那一頭說話的聲音終於沒那麼微弱了：「我念你是我朋友的親戚，也聽說了你的為人才幫你的。千萬別讓我失望就行了。」

「陳教授，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十分謝謝你呀。」擠出人群的思禮邊感謝著邊回頭看向人群，像是擔心他人知道這樣的秘密。

原來，就在剛才，他聯繫上了學校行政部門的一個小領導陳林銘陳教授。正所謂世間本就窄小，人情脈絡極易相交。這人與思禮的某一親戚來往甚密。為了進入心理中心，思禮請親戚出面，求得此類高人相助。陳教授不僅賞足了臉面答應了這番請求，還迅速地落實到位了。哪怕名單已蓋棺定論只待發布，但在陳教授的運作下，心理中心還是將趙思禮補充了上去。

想到這，思禮也從剛才的驚喜變成偷樂。雖然學校不大，但這也就是社會縮影了吧，現在很多事不是只靠你的能力和實力，還需要你的背景，人性的弱點裡就有這麼一點，對待社會過於單純，而這往往能令人一事無成。就像曹操曾說過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有如此資源，為何不用？人不為己真會被天誅地滅。

再次來到剛才那位學姐的面前時，這個女生正在收拾東西。女生也發現這個倔強新生的再度歸來，並且還帶著一副喜悅之情。

「怎麼回事？笑那麼開心？加到什麼社團了？」一連串的問題從女生嘴裡蹦了出來。

「我成為你們的一員。」說這話，思禮有點輕飄飄的感覺。

「啥？」低頭準備繼續清點宣傳冊的女生猛地一下抬起了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思禮。

「以後多多指教啦，學姐。我要回去休息了。」收穫了如此有趣畫面的思禮沒有作任何解釋，甩下這麼俏皮的話便遁走了。全然不顧那迷茫獃滯並佇立於原地的學姐。

校道上，依舊熙熙攘攘。

宣傳板處，那盞路燈雖十分昏黃，卻絲毫不影響人群里那股八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