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惡婦康敏5
喬峰深吸一口氣,抱拳向眾人團團行了一禮,說道: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眾位好兄弟,竟然我的身份有如此多的疑慮,那我就卸去幫主之位。咱們再見了。喬某是漢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決不傷一條漢人的性命」
完喬峰反手將打狗棒飛送而至。徐長老伸手去接,右手剛拿到竹棒,突覺自手掌以至手臂、自手臂以至全身,如中雷電轟擊般的一震。他急忙放手,那竹棒一擲而至的余勁不衰,直挺挺的插在地下泥中。群丐齊聲驚呼,瞧著這根「見棒如見幫主」的本幫重器,心中都是思慮千萬。
朝陽初升,一縷縷金光從杏子樹枝葉間透進來,照著「打狗棒」,出碧油的光澤。
「幫主,不要啊!」
「幫主,丐幫離不開您啊!志」
「管他什麼契丹人還是漢人,這丐幫幫主之位除了您再沒人有這個資格去當!」
「…………」
就在眾丐群情激蕩之際,突然之間,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
「各位伯伯叔叔,請聽妾身一言!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篤實,拙於言詞,江湖上並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什麼重要物事,別人想得之而甘心?別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說這話的,正是馬大元的遺孀康敏。這幾句話的用意再也明白不過,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兇手便是喬峰,而其行兇的主旨,在於掩沒他是契丹人的證據。
喬峰緩緩轉頭,瞧著這個全身縞素,嬌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瓏的女子,說道:
「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馬副幫主?」
康敏一直背轉身子,雙眼向地,這時突然抬起頭來,瞧向喬峰。但見她一對眸子晶亮如寶石,黑夜中出閃閃光采,喬峰微微一凜,聽她說道:
「妾身是無知無識的女流之輩,出外拋頭露面,已是不該,何敢亂加罪名於人?只是先夫死得冤枉,哀懇眾位伯伯叔叔念著故舊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報仇雪恨!」說著盈盈拜倒,竟對喬峰磕起頭來。她沒一句說喬峰是兇手,但每一句話都是指向他的頭上。
喬峰眼見她向自己跪拜,心下恚怒,卻又不便作,只得跪倒還禮,道:「嫂子請起!」
猛地上前拉起喬峰,武龍殺氣騰騰地說道:「我大哥已經放棄了丐幫幫主之位,難道你這女人還不準備放過他嗎!我告訴你,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知道的再也清楚不過,你若是仍要糾纏不清,可莫怪我將那些事情當場說出來,讓你這女人身敗名裂!」
原本武龍還覺得康敏雖是可恨之人,但也有可憐之處,不過現在他的心中充滿怒火,再不準備放她一馬。
康敏還沒來得及回話,杏林左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馬夫人,我心中有一個疑團,能不能請問你一句話?」眾人向聲音來處瞧去,見是個穿淡紅衫子的少女,正是阿朱。
康敏自然樂得有人岔開話題,問道:「姑娘有什麼話要查問我?」
阿朱道:「查問是不敢!我聽夫人言道,馬前輩這封遺書,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長老開拆之時,漆印仍屬完好。那麼在徐長老開拆之前,誰也沒看過信中的內文了?」
康敏點點頭,道:「不錯!」
阿朱道:「然則那位帶頭大俠的書信和汪幫主的遺令,除了馬前輩之外,本來誰都不知。慢藏誨盜、殺人滅口的話,便說不上!」
眾人聽了,均覺此言甚是有理。
康敏道:「姑娘是誰?卻來干預我幫中的大事?」
阿朱道:「貴幫大事,我一個小小女子,豈敢幹預?只是你們要誣陷我們公子爺,我非據理分辨不可!」
康敏又問:「姑娘的公子爺是誰?是喬峰主么!」
阿朱搖頭微笑,道:「不是,我家公子爺是慕容公子!」
武龍自然知道阿朱是想幫喬峰澄清康敏的誣陷,但他更知道康敏的心思有多麼歹毒。
可武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那康敏語調一轉,說道:「那位姑娘疑心得甚是,初時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間,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盜。」
眾丐都是一驚。當即便有人問道:「偷盜?偷去了什麼?傷人沒有?」
康敏道:「並沒傷人,賊子用了下三濫的薰香,將我及兩名婢僕薰倒了,翻箱倒篋的大搜一輪,偷去了十來兩銀子。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難的噩耗,那裡還有心思去理會賊子盜銀之事?幸好先地人將這封遺書藏在極隱秘之處,才沒給賊子搜去毀滅!」
這幾句話再也明白不過,顯是指證喬峰自己或是派人往馬大元家中盜書,他既去盜書,自是早知遺書中的內容,殺人滅口一節,可說是昭然若揭。至於他何以會知遺書內容,則或許是那位帶頭大俠、汪幫主、馬副幫主無意中泄漏的,那也不是奇事。
武龍忍不住冷哼一聲,終於開口道:「你是不是還找到一柄,盜賊特意遺漏下來的扇子啊!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柄扇子應該就是我大哥的吧!」
康敏聞言大驚,知道「扇子」一事的只不過寥寥數人而已,這數人中決不可能有武龍這麼一號人物,可他偏偏卻知道這件事情,而且似乎對整件事情都了如指掌。這讓康敏不得不重新考慮,到底要不要按原先的計劃行事。
思忖了半晌之後,康敏最終還是咬著銀牙,從她背後的包裹中,掏出一柄摺扇來!
不過在經過了武龍那一番話后,這柄摺扇所帶來的影響,並沒有如康敏期望中的那樣,反倒是讓場中諸人對於武龍未卜先知的能力是大感驚訝,更有不少精明的人,已經對康敏之前那一番話產生了懷疑。
而看到康敏最終還是拿出摺扇的武龍,已經是出離的憤怒了,也不說話,當即一個縱身出現在全冠清跟前,二話不說的將其一腳踢向康敏處,隨即依樣畫葫蘆的將執法長老白世鏡也踢了過去。
管群丐對於武龍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但只要一想到武龍那鬼魅般的身法,以及之前所展露出來的驚人實力,愣是沒有一個丐幫弟子敢開口呵斥他的。至於喬峰等人,他們都相信武龍此舉不會是無的放矢,當下也就沒有多言。
「這位大爺的確是武功高強,可你在丐幫眾位兄弟面前,如此對待執法長老和全舵主,是欺我丐幫離了喬峰外就沒有能人了嗎!」
只見康敏臉上,絲毫沒有驚慌的表情,反倒幾句話之間便將武龍定為了丐幫公敵。武龍冷冷地說道:
「你不用給我扣帽子。知道我把他們倆特意帶到你身邊的意思吧!」
到這裡,武龍陡然提高聲音,道:「全冠清是得你授意,策動四大長老叛亂,想要將我弟弟趕下幫主之位。而這白世鏡更是與你通姦,在被你那綠雲罩頂的死鬼丈夫馬大元撞破后,白世鏡用他學自馬大元的絕學『鎖喉擒拿手』將其殺死。剛好江湖近來有不少人死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下,你們乾脆便將馬大元說成被那慕容復殺死!怎麼樣,康敏,我哪裡有說錯嗎!」
聽了武龍的話后,全場嘩然,不過除了喬峰等人外,並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他所說的話,畢竟白世鏡平時的人品還是很好的。況且武龍剛才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契丹人,這些丐幫弟子,對契丹人有著天生的憎恨,沒有當場趕他走,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康敏此時的心中,雖然已是驚濤駭浪,但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只聽她淡淡地說道:「喬大爺的意思是說,是妾身與白長老私通在先,后又跟白長老謀害親夫,並嫁禍到慕容公子身上,而為了能夠掩瞞事實真相,更是造謠說喬幫主是契丹人!」
「你不用跟我玩這種文字遊戲!我大哥的確是契丹人沒錯,而你也的確是與人私通、謀害親夫!」康敏雖然陰毒、也有幾分急智,但她的那些手段根本就不入流,哪會被武龍看在眼裡,才不會輕易的上當。
沉默一陣后,康敏終於找出了武龍破綻,慨然道:「俗話說得好:捉賊捉贓,抓姦抓雙!喬大爺指責妾身的這諸般罪名,不知可有證據?」
這一問的確是問倒了武龍,即便武龍再怎麼熟知劇情,也不可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找出康敏與白世鏡通姦並謀害馬大元的證據,武龍卻是冷笑道:
「馬夫人,你說是月餅是鹹的好吃,還是甜的好吃!」
康敏頓時臉色大變,這是她和白世鏡通姦的對話,為什麼他會知道,在想到剛才他那可怕力量,難道….難道他真的是鬼神不成!
「你~~你胡說哦什麼~`放開我!!」
武龍卻是懶的和她廢話,沒有絲毫不憐香惜玉,一個耳刮子打得康敏不敢再呼喊,直接拖了她雙手,就往喬峰這邊來。半邊身子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擦過,衣衫破碎,隱隱還有血跡留下。可憐她哪裡受過如此折磨,好哭不止,聽來令人心酸。丐幫之人見他如此心狠手辣,頓時都叫了起來道:
「小子,你幹什麼,快放了馬夫人。」
「惡賊,快放了她!」
武龍卻是冷笑一聲,單掌一圈一回,頓時強大的掌里咆哮而出,猶如旋風一般的刮過,所有的靠近的人都被掌風刮飛出幾米開外。
「哼!我武龍就在這裡,誰有本事儘管可以上來————!」
最後一聲低沉狂野的咆哮自喉嚨間迸而出,瞬息如利箭直刺九天,然後驚濤駭浪般擴散開來,狂野雄渾的咆哮回蕩在群山峻岭之間,如驚天雷鳴,翻滾擴散,席捲整個天地,震蕩著空氣,震蕩著樹林,幾十里之內清晰可聞;腳下的大地也彷彿受了驚般,微不可察的微微顫慄著;周圍的樹木瑟瑟劇烈抖動著,積累在上面的塵土下雨般簌簌而落。
這一聲吼正是少林的獅子吼,在武龍施展開來。頓時所有的丐幫弟子都摔到一地臉色蒼白之極,武龍把康敏仍在喬鋒身邊道:
「大哥,這個惡婦就交給你處理吧。」
喬峰對武龍的行為很是不解的道:
「二弟,雖然我已經不做丐幫幫主了,但是你為何如此對待嫂嫂這等弱女子。」
武龍道:
「大哥!你可知道,你今天的一卻事情都是這個惡毒的婦人搞起的,她才是今天的一卻的主謀。」
喬峰吃驚的道:
「二弟,這話怎講?」
康敏連忙叫道:「叔叔救我,別聽他的胡說。」
武龍卻是冷冷一笑道: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如果你今天不把事情說出來,我就挑斷了你的手筋腳筋,割得你渾身是傷,又在你傷口中倒上密糖水,要引得螞蟻來咬全身,讓你疼痛麻癢幾天幾夜,受盡苦楚,叫你求生不得,求……求死不能。當然,你這漂亮的臉蛋我會特別照顧的。」
康敏每聽一句就覺得心涼一分,她本能的知道,對方一定會說到做到,想到最就身上爬滿螞蟻的恐怖情景,不由的身體一顫,阿朱阿鼻三女也聽的啊的一聲,顯然十分害怕,武龍回頭向她們送了個溫和的笑容,然後再次冷冷的就讓幾百丐幫子弟無人敢上前,心中冷,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有武龍這個不按牌理出理的人,而且武功如此可怕,最讓自己害怕的是他似乎對一卻都未卜先知。
喬峰見武龍神色嚴肅不似玩笑,心中有些半信半疑的道:
「嫂嫂,真的是你殺了馬幫主嗎?今天的一卻都是你安排的嗎?到底為什麼喬某自問從來沒有對嫂子有何不敬。康敏知道今天不能夠倖免,當下目露凶光,恨恨的道:「你非問不可么?」
喬峰道:「不錯,非問不可。」
康敏呸了一聲,道:「我今日落到這個地步,都是你害的。你這傲慢自大、不將人家瞧在眼裡的畜生!你這豬狗不如的契丹胡虜,你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天天讓惡鬼折磨你。用蜜糖水潑我傷口啊,為什麼又不敢了?你這狗雜種,王八蛋……」她越罵越狠毒,顯然心中積蓄了滿腔怨憤,非不可,罵到後來,儘是市井穢語,骯髒齷齪,匪夷所思。
阿朱阿碧三女本來覺得她十分可憐有些責怪武龍對女子實在太殘暴了,但是聽到她的罵人如此惡毒,只覺得實在難以相信。喬峰自幼和群丐廝混,什麼粗話都聽得慣了,他酒酣耳熱之餘,也常和大伙兒一塊說粗話罵人,但見康敏一向斯文雅緻,竟會罵得如此潑辣悍惡,實大出意料之外,而這許多污言穢語,居然有許多是他從來沒聽見過的。他一聲不響,待她罵了個痛快,只見她本來臉色慘白,經過這場興奮的毒罵,已掙得滿臉通紅,眼中出喜悅的神色。又罵了好一陣,她聲音才漸漸低了下來,最後說道:
「喬峰你這狗賊,你害得我今日到這步田地,瞧你日後有什麼下場。」
喬峰平心靜氣的道:
「罵完了么?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實在想不出為什麼你對我有如此多的怨恨。」
康敏恨恨的道:
「哈,你說在無錫城外這才次和我會面,就是這句話,不錯,就為這句話。你這自高自大,自以為武功天下第一的傲慢傢伙,直娘賊!」
她這麼一連串的大罵,又是半晌不絕。
喬峰由她罵個暢快,直等她聲嘶力竟,才問:「罵夠了么?」康敏恨恨的道:「我永遠不會夠的,你……你這眼高於頂的傢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喬峰道:
「不錯,就算是皇帝,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從來不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我二弟的武功才可當上無敵之名。」
康敏想到武龍的可怕,打了個寒戰,但是卻仍然不吐不快的道:
「你說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面,哼,洛陽城裡的百花會中,你就沒見到我么?」
喬峰一怔,洛陽城開百花會,那是兩年前的事了,他與丐幫眾兄弟同去赴會,猜拳喝酒,鬧了個暢快,可是說什麼也記不起在會上曾見過她,便道:「那一次馬大哥是去的,他可沒帶你來見我啊。」
康敏罵道:
「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一群臭叫化的頭兒,有什麼神氣了?那天百花會中,我在那黃芍藥旁這麼一站,會中的英雄好漢,那一個不向我瞧上一眼。倘若你當真沒見到我,那也罷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見到我的,可就是視而不見,眼光在我臉上掃過,居然沒停留片刻,就當我跟庸脂俗粉沒絲毫分別。偽君子,不要臉的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