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二
【胡嘉】
知道那個女人和自己有血緣關係,是一次巧合。
五歲的大丫那時還不能理解，親人是什麼意思，媽媽又是做什麼的。
她從小就生活在這座一方小院,平日里見過的人除了兩個弟弟，就只有李老師和院長夫婦,生活上也極其簡單，白天幫著李老師看孩子，晚上再哄著弟弟們睡覺，日復一日。
直到有一天趙院長又帶回一個小嬰兒，跟隨而來的,還有一個穿著藍棉服的女人。
那女人追到院門口,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她拉著趙院長的褲腿苦苦哀求。
「趙院長、趙院長,我知道您在咱們村神通廣大一字千金，求求您再幫我勸勸我家那位，讓他把孩子接回來吧,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啊。」
女人情緒有些激動，趙院長抱著孩子轉頭連忙叫出李老師,把孩子遞到她手上才回過頭一臉愁容,反過來對跪在地上的婦女作揖。
「你這是幹嘛啊,大丫是你生的，那你現在不又懷上了嗎！你說你大著肚子跪在這,叫別人看見算怎麼回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老趙怎麼對不起你了,再說是你們當年求著我收了大丫,這五年幫你們家又是養孩子又是掩人耳目的,要不是看在一個村的,我老趙才不管這檔子閑事！你趕緊起來回家去，好好養胎別再過來了。」
一旁的李老師見狀，十分有眼力勁兒的抬手把人攙起來，還好聲好氣的勸道:「院長說得是，而且看大姐這肚子，怎麼也得懷胎八月了吧，你現在可動不了氣呀，萬一肚子里是個男孩因為生氣胎沒養好怎麼辦，咱們什麼事都先等這一胎生下來再說。」
女人一聽，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對李老師的話妥協了幾分。
「那、那等我生完這胎，趙院長再幫我勸勸我家老頭？」
趙院長趕緊點頭:「勸勸勸，你快回家養胎去。」
女人沒有聽出趙院長話中的敷衍，好像得到這句話，她就安心下不少，也終於肯轉頭亦步亦趨的往下坡的方向走去。
女人走遠后，趙院長才忍不住進門罵了一句:「吃了院里幾年大米現在說要回去想得美，花出去的錢誰給我報銷，當我老趙是冤大頭！」
李老師關緊院門，落鎖後轉過身看著手裡的孩子，不滿意道:「院長，這又是哪來的小孩？」
趙院長這才想起這茬事，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囑咐道:「咱們院不是還差一個名額嗎，這個用來填縫兒的，叫什麼都隨便，你給起個名登記上就行。」
「應該挑點五-六歲的帶回來呀，這麼小的孩子要吃奶不好養。對了，這個沒病吧？別又跟樓上那個病種一樣，登記完才知道是個燙手貨，咱們院可真是虧大發了。」
聽著李老師忿忿不滿的聲音，趙院長擺擺手道:「哪那麼好找年齡大的，從那些二道販子手裡買更要大出血，這個保證沒病，明天買點便宜奶粉湊合養著。」
既然人已經帶回來了，李老師也沒辦法，只能照收不誤。
兩人走進屋裡，他們不知道的是，院前發生的這些事剛好讓躲在樓梯口的大丫看見了全程。
大丫呆站在原地，有些不能理解剛剛聽到的內容，五歲的她只聽懂兩個事實，一個是自己是那個藍棉服的女人生下來的，另一個是院里多了個小孩要照顧。
「姐，你站這幹啥？」
身後小瘸子的聲音，讓大丫回過神來。
她轉過身搖搖頭:「沒事，正要去找你。」
小瘸子立即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捧著一坨泥巴傻笑道:「姐你看，這是寶藏，我從後邊挖的。」
「寶藏？」
「是啊，我前天躲在李老師屋外看電視，電視里說的寶藏都是好東西，但特別難挖，你瞧我就挖著了！」
小瘸子邀功行賞的模樣，讓大丫微微一笑，雖然沒看出這坨泥巴是什麼寶藏，但大丫還是給足了回應。
「嗯，真好看。」
得到了認可，小瘸子一整天都笑嘻嘻的，晚上吃飯還把泥巴揣兜里不撒手。
而大丫始終沉浸在白天聽到的那件事當中，腦海里也不斷閃過藍棉服女人的身影，讓她在吃飯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出聲問道。
「李老師，我們都有媽媽嗎？」
李老師嗤笑一聲:「廢話，沒媽你們是哪來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啊？」
大丫喝著碗里的粥，聲音小了幾分，迷茫道:「那媽媽怎麼不來接我們？」
「接你們？！」
李老師彷彿聽到了什麼驚天笑話一樣，鄙夷的眼神看向大丫和小瘸子，笑聲極其刺耳:「我倒是忘了，你們呀有媽和沒媽一樣，確實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別做白日夢了，你們爹媽早就把你們扔了，沒人會來撿已經扔出去的東西，老實兒吃飯。」
四歲的小瘸子被李老師尖銳的聲音嚇得不敢言聲兒，低下頭繼續喝粥。
五歲的大丫已經白了臉色，再吃不下去一口。
晚飯過後，大丫垂下眼，情緒低沉的幫忙收拾好桌子，然後和往常一樣，在小食堂盛了一碗粥，端到了二樓房間里。
只是這幾步樓梯走得比以往更加艱難，讓她不敢相信，是白天里看到的那個女人，她的親生母親狠心的把她扔在這裡，或許當初不是她的本意，或許她現在也後悔了，但這五年來他們不曾把自己接走，這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
有些麻木的打開房門，屋裡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讓大丫揮散掉那些雜念抬眼看去。
「姐，姐……我能站。」
一個瘦弱白皙的小男孩顫顫巍巍的站在木板床上，他兩手扶著牆，回過頭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朝自己笑。
這一幕把大丫嚇壞了，哪敢再去胡思亂想，她連忙放下粥碗，走上前扶著小男孩的胳膊催促道:「二丫，快坐下。」
或許是力氣用完了，二丫腿上酸軟，直直的坐在了被褥上，幸好有大丫在床沿邊擋著，不然恐怕會摔到水泥地上去。
小瘸子進門時剛好看見二丫一屁股摔坐在床墊上，也被嚇一跳。
「你在幹嘛啊，會生病的！」
二丫轉過身，搖頭說:「不生病，我能走，不用姐扶了。」
聽著他說話還不像小瘸子一樣利索，大丫摸摸他的頭，安慰道:「二丫才三歲還小，以後就會走路了，不著急的。」
小瘸子也點頭叉腰道:「對啊你還小，等你和我一樣大，哥就帶你去後面挖寶藏！」
二丫單純的大眼望向他，吃下嘴邊大丫餵過來的粥，乖巧的嗯了一聲點頭。
三個人在房間內用天真的話語互相鼓勵，二丫吃飯慢，一碗粥喝完天都快黑了。
到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房門被李老師從外面打開。
她抱著小孩長驅直入，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扔在大丫的床上，又放下一袋奶粉，然後拍拍手說道:「從明天開始你喂她喝奶，她沒生病就別來煩我。」
說完李老師關上門就走了，來去匆匆，留下屋內三個孩子和一個小嬰兒面面相覷。
大丫和小瘸子好奇的蹲在床邊，看著小嬰兒熟睡時肥嘟嘟的臉蛋，覺得她有些太小了，讓人不敢伸手去碰。
「姐，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個問題讓大丫迷茫了，她乾脆打開裹在嬰兒身上的小被子，偷偷往裡看了一眼。
「是女孩。」
小瘸子有些失望，要是男孩就好了，以後還能陪他玩，院里大丫和二丫都和他玩不到一塊。
當然這個話小瘸子沒有說出口，他又問道:「她叫什麼？」
大丫再度迷茫，搖了搖頭。
小瘸子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說道:「那咱們給她起個名字啊，是女孩的話，叫三丫怎麼樣？」
說完小瘸子還掰著手指頭，一副我會數數很聰明的表情。
另一邊坐在床頭的二丫沒什麼主見，見小瘸子那麼自信，就跟著點頭。
而大丫卻沉默了，她並不覺得叫三丫有什麼好的。
叫大丫的是被自己的父母拋棄了，叫二丫的身體不好常常生病，叫三丫的以後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好像和丫字沾上邊，命運就很坎坷一般。
「叫小寶吧。」
像寶藏一樣。
大丫笑了一下，給小嬰兒掖好被子。
小瘸子也是個牆頭草，一聽大丫有了其他見解，立即跟風使舵，連連附和:「好啊好啊，這名字也好聽！」
二丫繼續沒主見的點頭。
大丫把小寶的奶粉收好，又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在最安全的床角。
晚上幾人睡覺后，大丫都不敢睡熟，半夜醒來好幾次，然後看到小寶安然無恙的小臉后，大丫才放心的躺在旁邊。
後來醒的次數多了，她就學著大人的模樣，抬手輕輕的拍著小寶身上的被子。
小院的夜晚寧靜又深沉，清冷的月光照在四個孩子的身上，大丫望向窗外，看著那抹遙不可及的月色，像極了心底的一絲絲祈盼。
和她的私心。
她期望藍棉服的女人能再次來到小院和她相認，希望她的爸爸媽媽能帶她回家。
只是在那一天沒有到來之前，她想在沒有父母的小院里盡其所能的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因為相比起自己，他們卻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更像是李老師口中那句刺耳的話，所謂的石頭縫中蹦出來的人一樣。
大丫不願意這樣，往後她就是弟弟妹妹的親人，她可以照顧他們。
就算父母把她接走，她也會天天來院里陪他們玩。
這樣想著，大丫漸漸安穩睡去。
只是她期盼的那一天，始終沒有到來罷了。
*
「胡嘉！」
胡嘉是被一陣敲門聲和粗嗓門喊醒的，她有些疲乏的睜開眼，茫然的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
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胡嘉穿好衣服，想了好一會也沒想起夢中的細節，她推開門走出房間，又被胡警察的嗓音震得徹底清醒。
「都十二點了還賴床，趕緊過來試衣服！」
胡嘉走到沙發邊解釋道:「昨晚加班到凌晨，實在太困了……」
話說到一半，懷裡就被扔來一件嶄新的牛仔裙，胡嘉趕緊用手接住，然後看著衣服一陣怔愣。
胡警察哼了一聲:「早就跟你說辭職，一個小姑娘做那麼累的工作幹嘛，朝九晚五穩穩噹噹多好，錢少點就少點。」
胡嘉沒接話，而是翻看著手裡的衣服，吊牌還在領子上掛著，顯示著1899的價格，讓她不禁倒吸口氣，胡警察每個月四千多的工資，平時自己都不夠花，還好面子的不肯要胡嘉給他的錢，現在竟然自掏腰包給她買這麼貴的衣服。
胡嘉也不是學生了，連忙說道。
「爸，我自己賺錢了，不用花你的錢買衣服。」
胡警察頓時吹鬍子瞪眼起來:「老子給自個兒閨女買條裙子還用你指揮？趕緊穿上去！」
奶奶聽到聲音也從房間里走出來，笑語吟吟道:「快去換上新衣服，今天是什麼日子瞧你自己都忘了。」
胡嘉被奶奶推到房間里，關上房門后一臉懵的換好裙子，也沒想起來今天是幾月幾號，畢竟工作一忙，周六日都連軸轉，哪還記得什麼時間。
不過裙子倒是很合身，牛仔的材質也是少見的柔軟款，腰身剪裁得當，淺藍色的直筒裙擺到膝蓋的位置，衣服的做工細緻，確實值這個價。
胡警察看到胡嘉穿上合身也十分滿意，誇了一嘴道。
「不愧是我閨女，漂亮！」
胡嘉臉色都紅了，對著鏡子前後看了看，自己也很喜歡。
這時爺爺回了家，進門手裡還拿著個蛋糕盒，邊換鞋邊埋怨自己老伴道:「你啊定的蛋糕太老氣了，現在年輕人不流行這種。」
奶奶接過蛋糕打開盒子，看著上面紅紅紫紫的奶油雕花，反駁道:「這種的才好看，喜慶，是不是嘉嘉？」
看著奶奶急需肯定的眼神，還有蛋糕上生日快樂幾個大字，胡嘉這才想起今天是五月二十號，是她的生日。
胡嘉會心一笑:「好看，謝謝奶奶。」
奶奶朝著爺爺得意的瞥了一眼，高興的把蛋糕擺在桌子中間。
午飯時，一家四口人圍坐在餐桌上給胡嘉慶生，和每年一樣，唱過生日歌后吹滅蠟燭許願。
胡嘉很認真的閉上雙眼，兩手合十。
希望現在的生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因為，我很幸福呀。
【徐瑩瑩】
小寶抱著粉紅色的洋娃娃，坐上汽車離開小院的那一刻，她是高興的。
六個多小時的路程她竟然一分鐘也沒有睡，一直趴在窗戶上望著外面路過的風景，那些景色是如此的五彩繽紛，那些山川河流、城市與林間小路都是她不曾見過的，像是走出大山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一般，讓小寶一陣陣驚喜。
可當她轉過身想要和大丫分享的時候，又落寞的垂下頭。
大丫，不在她身邊。
這是五歲的小寶所不能適應的，她從記事起就是大丫在照顧她，兩人從沒有分開過。
但一想到之後大丫會來找她，小寶就放心的抱著洋娃娃耐心等待。
而在徐家的生活無疑是奢侈又舒適的，這裡的環境比小院不知道高出多少個檔次，小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房子可以建得這樣漂亮。
床也可以是粉紅色的，周圍有白色的輕紗，房間里到處擺放著洋娃娃和可愛的布偶，地面上還鋪著柔軟的地毯，像是公主住得地方。
小寶看著這裡的一切都覺得很喜歡，她像是在做夢，誤入了一座華麗的城堡，城堡的主人也非常溫柔的對待她。
住在這裡的第一周，小寶很聽話，她一直記得大丫對自己的教導，有大人在的時候要懂禮貌，想要什麼也不能說出來，聽從大人的安排才是對的，因為任性的孩子沒有人喜歡。
所以小寶乖巧懂事，徐夫婦面對這麼可愛的孩子，一度覺得自己是撿到了寶，對她更是疼愛有加。
可是一個月的時間過後，小寶心裡有點著急了。
她不再覺得這棟漂亮的房子有什麼好的，不再覺得吃得食物有多麼美味，也不再跟洋娃娃和布偶們做小遊戲。
小寶每天望著大門的方向，期盼著能夠早一點見到大丫的身影。
彷彿在她小小的世界觀里，有大丫的地方才是家。
然而大丫始終沒有到來。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寶躺在粉紅色柔軟大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她望著窗外的月光想了許久，才爬起來光著腳走下床，打開房門去到客廳。
徐夫人正坐在沙發上修剪桌上的盆栽，看到小寶時有些驚訝。
「瑩瑩，怎麼不睡覺呀？」
徐夫人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把她抱坐在沙發上。
小寶轉過頭，猶豫了一會，才小聲的開口問道:「阿姨，大丫姐什麼時候過來？」
徐夫人愣了一下，顯然早已忘記小院里那個叫大丫的女孩，也忘了當初臨走時撒下的小小謊言。
她沒想到過去大半個月了，小寶還能記得這件事。
被那雙單純乾淨的眼睛真摯的望著，徐夫人只能勉強笑了一下，一時間找不到其他理由。
「再過些天好不好？過段時間我們就去接她。」
得到這句承諾，小寶眼神微亮，乖乖的點下頭，彷彿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她蹦跳著回房間去安心睡覺了。
徐夫人沒有多想，見她那麼可愛聽話，又覺得小孩子開心高興了就會忘性大，過幾個月也就不記得院里那些事了。
然而她不知道，這件看似簡單小謊言，為以後一家人的關係埋下了多大的隱患。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小寶沒有見到大丫。
三個月的時間過去，小寶仍然沒有見到大丫。
時至第四個月，小寶依舊每天懷揣著期盼的心，希望能在徐夫婦回家的時候看到大丫的身影，因為那是徐夫人答應過她的事。
可直到她見到動畫片里的壞蛋欺騙了好人，好人又總是容易相信壞蛋后，小寶忽然才明白，原來人是會說謊的，說出來的話也不一定會做到。
那一天她呆坐在沙發上整日，等到晚上徐夫婦回家，她才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他們。
「叔叔，阿姨，大丫姐還會來嗎？」
徐夫婦兩人聽到這句話同時僵硬在原地，他們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小寶，然後又急忙拿出新買的洋娃娃遞到她面前，試圖扯開話題。
「瑩瑩快看這是什麼，是迪士尼公主呀，這個是國外的公主，你看她眼睛是藍色的，漂不漂亮？」
小寶沒有接過洋娃娃，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徐先生在一旁看著心裡也不是滋味，他蹲下身笑著說道:「瑩瑩晚上想吃什麼，帶你去吃麥當勞好不好，那裡面有薯條和漢堡，小朋友都喜歡吃。」
「……我不想吃，也不要洋娃娃。」
小寶抬起頭，紅著一雙眼睛，她兩隻手抓著徐夫人的裙擺，哽咽出聲。
「我想回去，你們送我回去好嗎？我想大丫姐，想瘸子哥和二丫哥，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回去找他們，求求你們了。」
提到幾個熟悉的人，小寶憋了幾個月的委屈傾瀉而出，再也忍不住的哭起來，眼淚大顆的落下，即便是這樣，她都只是抖著肩膀，不敢放肆的哭出聲。
徐夫人趕忙放下洋娃娃，看她哭成這樣心疼不已。
「瑩瑩乖，住在這裡你很喜歡的不是嗎？咱們不回去了好嗎，你要是想他們，以後阿姨帶你回去看他們，總是能見面的，乖咱們不哭了。」
徐夫人把小寶攬在懷裡，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安慰，然而不論她怎麼說，小寶都只是默不作聲的哭，眼淚浸濕了徐夫人的衣裙。
她哭累了后，徐夫人才把她抱到房間里，看著她眼角掛著淚痕的靜靜睡下。
徐夫婦二人終於坦言了不會接大丫這件事實。
本以為說開后一家人就能安安穩穩的生活，再沒隔閡了，可沒過幾天，小寶卻突然不去吃飯，她沉默寡言的待在房間里，以絕食作為抗議徐夫婦的手段。
整整兩個星期的時間，她每天只喝幾口水，在徐夫人不斷地哀求聲中才肯吃兩口白飯，其餘的任憑誰來勸說都不管用，小孩子像是鐵了心跟他們作對一般，圓潤的小臉也迅速消瘦下去。
一家人僵持不下，春節也沒有過好。
徐夫人心疼孩子，最後沒有辦法，只能決定開春后帶她回小院看一看。
在踏上前往小院的路程當中，幾個月以來小寶終於露出了笑臉，也在車裡吃了一塊奶油麵包，吃飽喝足后就趴在車窗上興高采烈的望著外面。
徐夫人沒想到這幾個孩子感情這麼身後，但她也釋懷了，大不了隔幾個月就帶小寶回來一趟，為了讓孩子高興一切都是值得的。
徐夫人還給院里的孩子們都提前買好了禮物，可是到趙家村后，看到院前鐵門上已經落灰的封條，徐夫人才震驚的得知這裡出事了。
而且事情很大，院長等人被捕，那幾個孩子也都被警察帶走，目前不知去向。
徐夫人問了幾個村民，都沒人知道孩子們的下落，天色漸晚，暫時找不到人的徐夫人只能帶著小寶徒然離開。
她也不忍心告訴這麼小的孩子院里都發生了什麼，只是安撫她道:「回去后阿姨再幫你找他們，阿姨保證，一定會找到大丫和二丫他們。」
回家的路上，徐夫人這樣鄭重承諾著。
可是在小寶聽來，這就是狼來了的故事，承諾的多了，也就不會再讓人相信。
小寶也明白了原來乖巧聽話是沒用的，只有哭鬧和反抗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需求，才不會欺騙她。
*
春節前，趙家村天明小學的校長給每個孩子都發了一個新年禮包。
禮包里有一本唐詩三百首，還有一個漂亮的硬殼本，孩子們十分高興，每個人都抱著本子像是捨不得離開學校一樣。
「徐校長，這是三年一班一個學生給您的。」
值班的老師敲了敲校長辦公室的門，笑著放下手裡的一張彩色信紙。
徐瑩瑩忙完手裡的事，拿起桌上的紙隨意掃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後勾起唇角。
【校長老師，謝謝您的新年禮物，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孝順父母，將來像老師一樣厲害。】
稚嫩的筆觸在紙上歪歪扭扭，卻書寫著小孩子最真誠的話語。
徐瑩瑩笑著搖搖頭，仔細地收好這份感謝信，孩子們又怎麼能想得到，她這個校長曾經才是最不愛學習也沒有孝順父母的反面例子啊。
鎖好校長室的門，徐瑩瑩一路開車前往市區的連鎖超市。
她買了不少h市的特產，還在奢侈品店買了一條價格不菲的絲綢圍巾，才乘坐上回家的高鐵。
除夕前夕，d市已經零下二十度，道路兩旁的積雪厚到能夠沒過小腿肚，是真正意義上的北方。
徐瑩瑩穿戴著厚重的羽絨服和皮絨帽，拖著行李箱在瑟瑟冷風中狂奔到家門口，短短三-四分鐘的距離就要把鼻子凍掉了，她趕緊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爸媽，我回來啦。」
聽到開門聲的徐夫人已經走到玄關處，幫她接過箱子，一陣噓寒問暖。
「剛想給你打電話，怎麼這麼晚才到家，我和你爸都擔心了，快進屋暖暖，正好一會吃飯。」
家裡的暖氣燒得很足，徐瑩瑩脫掉外衣，跟著徐夫人的腳步走到客廳，然後笑著拿出一個精緻的禮品袋。
「新年禮物，打開看看喜歡嗎？」
徐夫人驚訝的抬起頭，從沒收到過孩子送她的禮物，第一次難免有些驚喜。
袋子都還沒打開，徐夫人就笑得合不攏嘴:「喜歡喜歡，瑩瑩買的我都喜歡。」
徐瑩瑩臉色微紅，幫她把袋子拆開，拿出那條白色綉著金色紋路的絲巾，親手給徐夫人戴在脖頸上，然後拉著她到鏡子前，笑著誇讚。
「從小我就覺得你適合白色，戴上有氣質又好看。」
徐夫人高興的點點頭，滿眼歡喜，看到徐先生從樓上卧室下來，還不忘了炫耀一番:「快來看看孩子給我買的圍巾，比你的眼光強。」
徐先生笑著走上前參謀起來，兩人因為一條絲巾說笑了半天。
徐瑩瑩站在一旁，無意間看到徐夫人隨意扎在腦後的黑色長發，隱隱有幾根白色浮現，讓她愣了愣神。
「傻站著幹嘛，走吃飯，媽去給你煮餃子。」
徐夫人轉身走去廚房，絲巾都捨不得摘下來。
徐瑩瑩一把拉住她，燦然一笑:「你們看電視，我去煮。」
徐夫人又是一陣訝異:「你會煮嗎？」
徐瑩瑩利落的把長馬尾盤成一個糰子，然後擼起袖子轉頭眨眼道:「不要小看我呀，我可是你們引以為豪又無所不能的寶貝女兒。」
徐夫婦聽到這句話都怔在原地，看著徐瑩瑩哼著歌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心底劃過一股暖流。
是啊，不論以前發生過多少爭執與誤會，徐瑩瑩都是他們的寶貝女兒。
也是唯一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