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天,頁羽又是早早地到了凈塵殿,看到桌上已經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案冊,和那早已經燒沒了的蠟燭,敢情這堯溪又是一宿未眠。頁羽已經看到過好多次這樣的情形,每次都是他把習神們送來的案冊批閱好,再讓熾神們將案冊送到各個長神殿去執行。
「你來了剛好,今日要去雲獄。」堯溪沒有一絲疲態地站了起來,身上還是纖塵不染的衣裳。「你和我一同前去。」
頁羽真羨慕這些不用睡覺的長神,熬了一晚還一副精氣十足的樣子,要是換了她,早就是一灘泥一樣趴在床上起不來了
「好。」頁羽跟在他身邊,她除了神機山還沒有去過其他地方呢。不過這個雲獄,是什麼地方啊。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堯溪解釋道:「子舜說我們要審問一位長神,連詢令都差人送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就出發了。堯溪走的更快一些,頁羽都快要追不上他的腳步了,沿途碰見的熾神和習神看到是堯溪殿下,都自動行禮並讓開了道路。頁羽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待遇,滿是新奇的心情。
「這位長神又犯了什麼錯啊。」雖然跟著堯溪很開心,但是此刻頁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跟著堯溪掌管神罰,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場景。不是朋友被誅,就是看著長神被廢魂靈真氣,這次不知道又要看到什麼場景了。
「這位長神是掌管魂靈真氣的越亦長神,子舜說她私自將他神的魂神抽出,用來充盈自己的魂靈真氣,但是魂神簿上並沒有記錄。」堯溪將被風吹亂的髮絲理好,沒有保留地對頁羽說著。
每個魂神如果出現異常或者受了神罰,必會在魂神簿上有所記錄。如果真的按照堯溪所說,將神祇的魂神抽出,那無異於將這個神祇廢了,變成行屍走肉。只是當時的頁羽沒有想到的是,將魂神抽出不止是一整個,而可以將魂神分成多份,只抽出其中的一絲亦可。
這簡直是比弒神還可惡,這個越亦長神,竟然為了提升自己的魂靈真氣,也真是狠毒。好可怕啊,自己跟著堯溪去接觸這樣的一個長神,會不會有危險?
頁羽這樣想著,心下思量,已經能想象出這個長神是如何的面露凶光,充滿惡意。可是當她看到越亦長神的時候,還是超出了自己想象太多了。
越亦長神毫無疑問是個溫柔的美人,淡紫色的紗質衣裳,分了很多層的被她穿在身上,配著點點深紫色的絹絲,里襯的緞子還有花的暗紋,她整個人散發出紫羅蘭花一般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修鍊的魂靈真氣的顏色有關,和她比起來,自己身上穿的青色衣衫則樣式和材質都簡單多了,越亦長神對兩人的出現一點都不驚訝,甚至眼裡有化不去的憂愁。
「子舜派你們來的?」越亦帶了絲絕望地開口,她只是沒想到,這兩個人,已經相遇了。這是她和子舜之間最大的秘密,也是子舜將自己下獄的原因。越亦知道自己難逃這一劫,想到被子舜處置,還不如自己想辦法了斷。只是她後悔曾幫子舜做這樣的一件事情,所以她決定要幫這兩個人最後一把。
「越亦長神,子舜說的事情我們目前還沒有查清楚,或許你可以解釋一下......」堯溪知道她是祈墨的心上人,只是子舜已經將人下獄了就自然會有他的道理。幸好今天子舜用借口將祈墨調去神域邊界查看新的防禦,距離這麼遠,他就沒法感知越亦的魂靈真氣。
「不用解釋了,我是做過的,有什麼神罰,我來承擔。」越亦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堯溪,「只是我想和這位小習神說說話,你能方便迴避一下嗎?」
「我.....我?」頁羽指著自己,不解地問著越亦。
「對,是你。」紫衣的越亦伸手讓她過去。
堯溪默許了兩人的對話,轉身走了出去:「我只給你半炷香的時間。」
等堯溪走遠了,頁羽很是不安。這個是犯了大錯的長神,就這樣單獨扔她和越亦對話,也不怕越亦會將自己的魂神抽去,小命不保矣。再說了,她和這長神是第一次見面,有什麼可說的,不會是打算挾持自己吧?但是看她的樣子,長得這麼美,還慈眉善目的,說話的語氣還這麼溫柔,實在不像是奸險之徒,好吧,我就和她說說話吧。
頁羽這麼想著,走向了越亦。越亦一把握住她的手,下一刻,魂靈真氣大盛,頁羽隱隱能看到她的魂靈真氣的整個形狀,是紫色的魂靈真氣,只是真實形狀是怎樣的,她這樣的低階習神實在不能看清晰。
「聽好,我將我的一分魂靈真氣給你,你對堯溪來說是無比重要的人,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傷害他。」越亦壓低聲音對她說,並且將自己的魂靈真氣通過手傳到她的身上。只見那絲紫色彷彿有生命一般,順著頁羽的脈搏,一點點滲透進頁羽的身體里。
什麼?不是要抽取她的魂神,而是要將魂靈真氣給她啊。她說自己的堯溪無比重要的人,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在神機山的某處,留下了密函一封,待你察覺到堯溪的不妥時,去尋找密函,上面會詳細講述你們之間的事,記住,不要讓子舜發現。我的魂靈真氣會指引你。」越亦像是交代身後事一樣,對著頁羽說著,待魂靈真氣傳輸完畢,她捂住胸口退後了幾步。
「最後一事,讓祈墨不要怨我。」越亦長神笑了笑,然後朝自己胸口凝聚所有的魂靈真氣,只一瞬間,她吐出了好大一口鮮血,血絲順著她的唇邊流下,她的魂靈真氣通通消散了。「等一下!!」頁羽感覺到不妙,這越亦長神似乎要自盡。「堯溪!救命!」她朝雲獄外大喊著。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待到堯溪趕進來的時候,越亦最後一口氣也咽下了。她整個人軟倒在地上,毫無生氣,像沒有了生命的人偶一樣躺在那裡。
「......」堯溪沒有料到這一步,他尊重越亦長神的對話,因此悄悄給雲獄豎起了防禦,同時了解因為祈墨還在,所以越亦不會拋下祈墨而自盡,於是他自己也在防禦外面。等到聽見頁羽的喊話進來的時候,還是晚了。越亦就像是一朵散開的紫色花,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那裡。堯溪看到這樣的情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祈墨,甚至連越亦的死訊,他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和祈墨說。
「她和你說了什麼?」堯溪整理著思緒,冷靜地質問著頁羽。
「她說.....」頁羽想起了剛才越亦對她說的話,如果告訴了堯溪,是不是子舜也會知道?
「她說要祈墨不要怨她。」頁羽最終選擇了隱瞞越亦說的話,只將這最後一句告訴了堯溪。
「沒了?」
「沒了。」
吸收了越亦的魂靈真氣,頁羽整個人都是亂的,她都有點站不穩了。魂靈真氣在她體內流轉,這長神級別的魂靈真氣果真不同凡響,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整個魂靈真氣的運轉都和往常不一樣了,更加的急促而有力,彷彿注入了不同的生命力一樣。
「走吧,先回凈塵殿。」堯溪一邊吩咐兩位看守的熾神將越亦長神先帶回她的寢殿,一邊思量著如何跟祈墨開口。他看了一眼頁羽,沒有說話。到了凈塵殿,沒想到祈墨竟然在。他一身黑衣,跟他的魂靈真氣很相像,此時他正在殿上拿著案冊在閱讀著。
「你們回來了?」祈墨笑了笑,正打算迎接兩人的時候,突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他看到了異常的頁羽。
祈墨瞬間移動到兩人身邊,用堯溪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一手掐住了頁羽的脖子,目眥欲裂,他低聲吼道:「為什麼你的身上,會有越亦的魂靈真氣!」
頁羽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堯溪握住了祈墨的手,似乎要阻止他,然而他也很疑惑,為何越亦要將魂靈真氣傳給頁羽,他剛才看破不說破,是想等著頁羽自己找他坦白,只是沒想到會遇上了祈墨。
「你冷靜點,祈墨。」堯溪沒有底氣地說著,他也知道,魂靈真氣是如此重要,而越亦將它傳給了頁羽,背後必定有什麼要隱瞞的重要之事,並且頁羽也選擇了隱瞞,他們必須冷靜下來細細查清楚。
「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祈墨放開了頁羽,頁羽嗆咳著退後了兩步。
這祈墨長神也變化得太快了吧,前兩天還說喜歡自己,今天差點沒把她掐死,還有那個什麼越亦長神傳了魂靈真氣給她,搞到祈墨發這麼大火,自己還真是冤啊。
「越亦長神......她,已經仙逝了。」冤歸冤,但是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
堯溪沉默著,他沒有料到頁羽會直接將這消息告訴了祈墨,她似乎不知道兩人的關係。
祈墨一下子就拔出了隨身佩戴的白中帶著黑色紋路的長劍,指著頁羽,同時魂靈真氣猶如濃墨般溢出,一瞬間整個大殿都暗了下來,彷彿她說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你再說一遍?」
頁羽第一次這麼真切地看到了成型的魂靈真氣,那黑色的獅子,站在祈墨身邊,吐著黑夜般吞噬一切的氣息,襯托著他白中帶黑的長劍,兩者相輔相成,魂靈真氣從長劍的劍尖處吐出,然後連上了獅子的尾巴處,宛如一幅水墨畫。
頁羽在他的魂靈真氣壓迫之下,渾身想動彈卻不能,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有難度,此刻的她終於明白過來越亦和祈墨兩人的關係不一般,她貿貿然地就將越亦的死訊講了出來,激怒了祈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於是求助似地看著堯溪。
「越亦長神,已經仙逝了。」堯溪冷淡地開口,似乎並不打算救頁羽,既然已經破罐破摔了,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說出來吧。
「我不信!」祈墨咆哮著,咬牙切齒的樣子吐出這三個字!
只見那獅子發出吼聲,怒嘯著朝頁羽奔去,頁羽還沒來得及防禦,遠遠地就感覺到魂靈真氣貼臉而至,她閉上雙眼,雙手舉高下意識地擋著臉,等了一瞬,卻沒有迎來魂靈真氣將她吞沒。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堯溪挺拔的背影。
一道金邊透明的龍形真氣環繞著她,將濃墨色的魂靈真氣死死地擋在離她不到三尺的地方。祈墨手揮長劍,夾帶著魂靈真氣迎面撲來。堯溪迅速結印,白色長劍幻化而出,硬是將祈墨的一擊擋了下來。
「你冷靜點。」堯溪勸著祈墨,一邊防禦著他的攻擊。白色的長劍是交錯的盤龍蛟主紋,上面襯托著祥雲狀的副紋,邊路還有綿羊角一般的點綴,看上去很重,但是堯溪卻揮收自如。
下一刻,是魂靈真氣打在凈塵殿的柱子上的聲音,柱子迅速裂開了,掉下來一地碎屑,祈墨手中幻化出黑霧,朝兩人凌厲地襲來。「學富五車當利蝕。」聽見祈墨的吶吶低語,是文語訣,要是被碰到,十分麻煩。堯溪想著,一把抱起頁羽,朝殿外飛去。
黑霧如影隨行,堯溪單手念守靜訣:「胸有城池心始安。」
瞬間白光閃耀,化去了那道黑霧。頁羽手足無措,她念起了小小的防禦訣:「堅如磐石終難破。」
然而卻被兩道真氣衝撞得支離破碎。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堯溪,汲取著一絲安全感。
她的手觸碰到堯溪脖上子白皙的肌膚時,萬萬沒想到此時堯溪的魂靈真氣竟有瞬間的凌亂,祈墨提劍而至,在魂靈真氣出現縫隙的瞬間,將堯溪的手臂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噴涌而出,堯溪的魂靈真氣很快恢復了原狀,堯溪放下頁羽,捂著受傷的手臂,而祈墨看到劍上滴下的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竟然傷到了堯溪,要知道那道龍形真氣防禦至今無人可破。
「咳......你要將越亦的一絲魂靈真氣也滅了嗎?」堯溪收起那白得發亮的長劍,他很能理解祈墨現在的心情,但是也不能由著他亂來,只望他能冷靜下來思考一下。
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祈墨卻似乎清醒了過來。他再這樣衝動行事,只怕連越亦長神最後的痕迹也抹去。他看向頁羽,感受到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柔和魂靈真氣,是無比熟悉的感覺,彷彿盛開的紫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