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chapter9

上官風月死死地咬住嘴唇,渾身忍不住地發抖。

「不如我們好好談談吧大將,其實再打下去,縱使屍橫遍野,你我都沒有好處。」不管是什麼時候,達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慕晚來深諳此道。

上官風庭冷笑一聲,「慕將軍想談些什麼?」

殺了他,攻城掠地,高鶴山及邊疆這一片便都是她的了,她還想談什麼?

「幽雲十六州。」女子毫無感情地吐出這幾個字,但上官風庭卻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幽雲十六州?慕將軍,北魏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想這就不是大將需要考慮的了。」慕晚來彎身半趴在馬上,一雙利眸對上上官風庭,「大將只需要告訴我,談,還是不談?」

「慕晚來!你這根本就是強盜!」上官風庭還沒說話,上官風月便忍不住嘶吼起來,幽雲十六州若論面積可能比不上高鶴山這一片,但它不在邊疆,而在南疆內部,是南疆最為肥沃珍貴的土地,上面有南疆最珍惜的藥草。

試問有哪個國家願意割一塊在內陸的土地給敵國?

慕晚來自然也能理解,但她的目的也只有一個——衛雲要的,她必須拿回去!

慕晚來沒有理上官風月,轉而看向上官風庭,「大將意下如何?」

上官風庭沉默著,只感覺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火焰正在自己身旁燃燒,但幽雲十六州……他是萬萬做不得主的。

若是他拱手就這樣把幽雲十六州讓了出去,被聖人知道了,他的下場只會比在慕晚來手裡更慘。

突然,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身影湧入他的腦海……

「慕將軍,這個問題或許你應該和我們公子談一談。」

「哦?你們公子?」火光映在慕晚來的臉上,只見她微微挑眉,「你們公子是誰?」

「將軍和我們公子應該是見過的。」

「我們公子喜歡帶一面銀色面具。」

上官風庭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傳入慕晚來的耳中,熱浪撲面而來,慕晚來腦海中有一根什麼弦突然一下子斷了。

漆黑的夜晃著耀眼的火蛇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如此。」慕晚來勾了勾唇,轉身對後面的黑營將士吩咐道:「降者留,抗者殺。」

說完便調轉馬頭朝早已燒成灰燼的樹林方向走去。

「慕晚來!你什麼意思!」上官風月一下子沖了出來,渾身顫抖地開始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來跟我們談幽雲十六州!」

「風月!閉嘴!」上官風庭只恨自己這妹妹從小嬌慣,此時竟然還看不清局面。

「慕將軍您莫要同她一介小女子計較。」上官風庭趕緊給前面的士兵使眼色,把上官風月給扯了回來。

慕晚來回頭看著有些癲狂的上官風月,歪了歪頭,「大將,我也是個小女子。」

「別再有下次。」語畢,便從懷中拿出火摺子,朝著南疆的營帳一扔,火勢隨著「砰」的一聲更大了,上官風庭只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在被烈火炙烤,上官風月更是被那「砰」的一聲嚇得尖叫。

慕晚來看著他們畏懼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但現在,她只想去問問秋九旻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中原人,是南疆的少主?

而這個少主又極厭惡南疆?

究竟誰是誰的棋子?

一想到這兒,慕晚來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了眯。

在夜幕之下,幾百南疆人就這樣被押著回了北魏的營地——作為俘虜,慕晚來心裡莫名地升起一股怨氣,沒有再從高鶴山上走,而是從山腳繞了回去。

秋九旻等一會兒該會自己回來,慕晚來這樣想著。

等把上官風庭和上官風月都戴上了鐐銬,扔進俘虜營后,慕晚來沒來由地想起了秋九旻。

外面的星星一點一點地閃爍著,如同晶瑩的珍珠,和著皎潔,落在心頭,「那傻子應該會自己回來吧。」

慕晚來脫去了身上血腥味極重的盔甲,洗去了臉上的血跡,卻還是忍不住撩開帳簾,往高鶴山上望去。

「那位公子回來了嗎?」慕晚來隨手拉過一個將士問道。

「回將軍,還沒有。」

慕晚來覺得自己被秋九旻騙了,但她現在細想她究竟被騙了什麼,她覺得似乎也沒有什麼,只是沒有告訴她自己南疆少主的身份罷了,這個身份會影響什麼嗎?或許會讓慕晚來懷疑他是不是南疆的姦細,可是現在南疆的人已經全被她抓獲了,他反而幫她對付了嗜血蠱蟲,拋開身份,她已經在相信她了。

但是當她在努力相信他的時候,卻發現他似乎又並沒有那麼值得自己相信。

思及此,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楚涌了上來。

她現在處境艱難,她本來就不應該輕信任何人。

外面刮著瑟瑟的風,慕晚來脫了盔甲,此時身上只穿著一身紅色底衫,卻也不顧夜風蕭瑟,伸手拿過營帳外的火把便獨自朝高鶴山走去。

秋九旻坐在輪椅上,聽著夜裡的蟬鳴和蛙叫,他眺向遠方,只見那片樹林已經被燒為了灰燼,只剩光禿禿的樹榦了,再往遠處,火光也黯了,他正待在風口處,夜風把他的紫袍吹得烈烈作響。

他看到慕晚來帶著部隊壓著俘虜從山腳回去了,倒也不是他看得多仔細,只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火光在這幽暗的夜裡的確顯得顯眼。

慕晚來好像把他給忘了。

她的身後有火光,而自己只有黑暗。

秋九旻面具下的臉突然浮現出了自嘲的神色——他又一次被人放棄了。

也是,他與慕晚來才認識多久,他對慕晚來就是提供情報的人,他也不過是想利用慕晚來,他在想什麼,有什麼好被放棄的。

雖然這樣想著,但一股無盡的悲涼還是混著寒風突兀地灌進了他的咽喉,蔓延到了心臟,他閉眼,彷彿看到了懸崖。

母后最後的那句「孽障」,師父最後的那聲嘆息,還有南疆那男人的譏笑,都彷彿化作了一把無形的推手,把他往懸崖上推。

最後的那隻手是先前那女子的一句「等我回來」,可她沒有回來。

「咔嚓。」腳踩碎樹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這岑寂的夜裡顯得那樣清晰。

秋九旻回頭,只見慕晚來穿著極單薄的底衫,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龐,她一身底衫,單薄得可憐,站在他面前,卻紅得像深秋的紅楓。

「秋九旻?」慕晚來舉著火把朝他走近,努力措辭道:「我承認我是故意把你扔在這兒的,因為我確實有點生氣,但是……」

「秋九旻?」

「嗯?」

「你哭了?」

秋九旻一愣,一陣寒風而過,他果然感到面頰之上陡然一涼。

「慕晚來。」

「嗯?」如果慕晚來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秋九旻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聲音又輕又脆,卻又彷彿藏著無限情緒。

「你知不知道這兒是風口。」秋九旻彷彿抽泣了一下,「很冷。」

「你被冷哭了?」慕晚來也忘了自己原本還生著秋九旻的氣,只覺得此時的秋九旻有種莫名的脆弱,於是舉著火把朝秋九旻靠近道,「你拿著,暖和暖和。」

秋九旻看著慢慢靠近的那張溫暖面容,默了一瞬,接著艱難地開口,「慕將軍,夜裡別舉著火把在山裡亂跑,很像女鬼。」

「我是被你嚇哭了。」秋九旻避開了慕晚來遞來的火把,轉著輪椅往北魏軍營的方向而去。

漆黑的夜裡,山河表裡,卻只有那一小簇閃爍的火光,秋九旻感受著身旁的暖意,他知道,他的身後也有光。

慕晚來負手舉著火把走在秋九旻身旁,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握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不停地張張合合。

她明明是來找秋九旻討個說法的,為什麼現在她還要舉著火把陪他回家?

慕晚來表示自己不能理解,並且很生氣。

「…………」看著火光下秋九旻泛紅的面具,慕晚來微抿著唇,暗暗把頭撇開,接著手腕一搖,把火把一晃,只見秋九旻臉上的紅光瞬間便恍了一下。

「慕將軍,你晃到我了。」

「不好意思,今天打仗打狠了,手腕酸,拿不穩。」

秋九旻:「……」

……

……

「秋九旻,我贏了。」慕晚來終於還是壓不住心裡想的事,開了口。

「我看到了。」秋九旻不咸不淡地回道,好像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慕晚來細眉一挑,「南疆的大將說你是他們少主。」

秋九旻毫不猶豫,「我不是。」

慕晚來剛想說些什麼,就聽秋九旻繼續道,「他們那麼蠢,哪裡像我的人?」

慕晚來:「…………」

她想過要個解釋,甚至覺得自己會和秋九旻爭論,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秋九旻會回這樣一句話。

這是什麼神經病的言論?

不過雖然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慕晚來卻依然能很清晰地從其中感受到男人對南疆的厭惡,那種極端的厭惡——這讓她有了安全感。

「秋公子真是智謀無雙啊。」慕晚來揉了揉額角,散漫地嘲諷道。

秋九旻聽到慕晚來明顯帶刺的稱讚,眸中那層總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色一下子消散了,眼中頓時一片清明,面具之下劍眉一挑,「多謝慕將軍誇獎。」

樹葉沙沙聲中,高鶴山的風依舊蕭瑟,揚起了二人的衣袍,只這一點火光,就繾綣了夜幕滿目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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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清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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