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妖起
冷風迷眼,又一場雪飄落,原本靜立的天衣上前一步:「上神可有想到什麼解法了?」
墨鈺運起一團內力,朝陣法處打去,法力在觸碰到數百個陣眼之後化作飄零落葉轉瞬即逝。
墨鈺輕嘆一口氣:「我如今剛恢復仙身,法術修為尚且不足,要想破此陣法,得借仙君之力。」
「是,一切聽從上神的安排。」天衣心下寬慰不少,原來他這多時的發神是在沉思解決策略。
「好,接下來,你聽我提示,根據規律依次攻擊陣眼。」墨鈺捏訣,雙手合於胸前運作內力,右手兩指併攏,指向陣法處。
一道金光穿透陣法最中心的一個陣眼,天衣轉動手中的碧水扇,變化成一柄長劍。
碧玉造的劍柄,劍身修長,為天靈水所化,劍尖鋒利閃光,可同時刺穿數百具怨靈。
如今,天衣飛向陣眼處,凌空舉劍刺下。
水劍破開陣眼,兩種相對的法力碰撞,鋪開一片刺眼的白光,劍氣嗡鳴,震得天衣碧水色的仙袍在風裡翻滾,與此同時,她身上源源不斷的極凈之力流出,從碧水劍注入陣法。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百道花費了成千上萬修士性命鑄成的金羅防護陣,被天衣的術法盪作無數的碎片,頃刻坍塌。
站在山巔,遠遠注視這一切的墨鈺,眸中泛上了一絲震驚與崇拜。
在絕對澄澈的修為面前,一切邪魔歪道的術法都不值一提。
陣法坍塌,隨之,有無數的怨靈被陣法釋放,齊齊向天衣鋪來。
明明這是白日,雖在降雪,天光微暗,但俯視整個王都還綽綽有餘,但因為鋪天蓋地的怨靈包裹而來,天衣的視線逐漸變暗。
她纖薄的身影被怨靈構成的巨大漩渦所包圍。
周遭傳來的,是無數個擾亂她神心的哭喊聲,尖叫聲。
黎國淪陷了,修行邪魔歪道的修士,為走捷徑擴充修為,殺人以取怨氣,王都之中一定布滿了煉化怨氣的屍爐。
天衣化出碧水扇,在空中盤腿坐下,她默念口訣,腳下便生出一片纖塵不染的白雲,與此同時她手中的碧水扇幻化出一股波濤洶湧的天靈水,自怨靈盤踞的下端漩渦口沖入。
碧水的水,卷著白色的浪,掀起百丈高的水幕,所流沖之處的怨魂,立刻安靜消聲,化作一具具乾淨自由的魂魄彌散於天際。
強大純粹的神力源源不斷的擴散向整個大陸,敏銳的嗅到神力的一條巨龍,於墨鈺所立之處,發出一聲震天龍吟。
同時墨鈺腳下起伏連綿的山脈開始坍塌,天搖地動,大雪紛飛,墨鈺騰空而起,手中化出一把墨玉八折摺扇。
他輕揮摺扇,空中降落的冰雪,便化作漂白雪棱,排兵布陣蓄勢待發。
山脈塌陷處,伴隨一聲驚嘯,一條通身銀白的巨龍,自土石中鑽出。
被吵醒的銀龍怒喝,向著墨鈺便盤旋著飛來。
墨鈺催動雪棱,齊齊射向巨龍,可在觸碰到無堅不摧,如金玉鎧甲般堅固的銀鱗片后都化成了粉末。
巨龍無視墨鈺進攻,一個仰俯衝,張開血盆大口,垂直襲向墨鈺。
墨鈺已經布了一道護身陣法,奈何巨龍為開天闢地的神獸,實力早超化境,鼻吸一噴,便把護身陣法擊碎。
龍鬚如長鞭,掃向墨鈺,快要眥裂的龍目能同時裝下兩個墨鈺。
就在他仙體要被龍牙撕碎那一刻,一把碧水劍,卷著滔天的天靈水,滾滾沖向銀龍。
她處於碧水白浪之上,仙衣飄飄,墨發飛揚,英麗眉眼,愈發俊秀清雅,愈發盪人心神。
水在觸碰到銀龍那一刻,迅速冰凍,沿著整個龍身,結上一層三尺厚的冰面。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凌空凍住的巨龍身上便堆積起來。
從下往上看去,天際之下,飄了一座精美逼真的巨龍冰雕。
天衣感覺身體有點發僵,從頭到腳都在發寒,還來不及同墨鈺說點什麼,便握著碧水劍朝王都上空極速墜落下去。
「你看見了么?方才,天空墜下一團碧色,然後被一團白色的東西極速包裹住消失了。」
「你眼花了吧?哪呢?」
兩三行人撐傘走過寒冷街道,墨鈺抱著昏睡的天衣,搖身一變,自一處屋宇上落下,成為王都中普通的兩位百姓。
天正寒,品香客棧門前排滿了來趕春闈的學子,大都因為出身平寒,來自異鄉,趕了許多雪路,手腳都被風霜凍破,如今沒什麼錢住下客棧,便購間鐘點房,借點熱水和棉被驅驅寒。
墨鈺觀察片刻,默念一道術法,隨即,這些學子手中都多了一袋銀錢。
正當大家又欣喜又感覺詫異之時,墨鈺已經抱著天衣同客棧里的一位小廝耳語后,在客棧後院一間隱蔽安靜的房間安頓下來。
墨鈺明白此次下凡非同小可,要想蕩平人間怨念,找出背後作惡之人,得從細微處入手。
人間自有人間的規矩,他們身為仙神沒辦法破壞,只能在儘可能處,去幫助這些身陷苦難的人暫時得到緩解。
窗外大雪瓢潑,霎時地面便堆疊起厚厚一層,墨鈺杵在窗邊,有點神傷,他覺得這場景實在相似,可追溯回憶得到的只有一片無力的蒼白。
天衣醒來的時候嗅到一股肉香味,睜眼看見的,便是坐在房間一張圈椅上,半杵著腦袋,閉目養神的墨鈺。
他儀態是真的極好,哪怕只是小息,身形也要維持神仙的優雅姿態。
再環顧四周,她床榻旁邊的木案上,放了半隻烤雞,這烤雞還冒著一點熱氣,色澤金黃,用油紙包著,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辟穀多年,一時竟然回憶不起來烤雞是什麼味。
天衣下榻,她耗費的法力已經恢復了大半,頭一遭傾盡法力對抗怨念,回憶起那怨靈鋪天蓋地襲來的場面,她還是會微微打冷戰。
「你醒了?」
天衣正撕了一塊雞肉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墨鈺便睜開了眼眸。
天衣迅速咀嚼雞肉,迅速努力的咽入嗓子眼,結果噎到了,好半天喘不過氣來,急得她自個掐著脖子,五官皺成一團。
「喝口茶。」墨鈺端起椅子一旁架子上泡的龍井。
天衣彷彿捉住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搶過茶盞,大口飲下。
總算是不那麼噎了,可又因為喝茶喝得太大口嗆到了,天衣又劇烈咳嗽起來。
太難受了,她只是不想讓上神覺得她貪吃懶做,辦不成事情,如今到好了,上神一定覺得她毛手毛腳,連吃一點東西都會如此不小心。
「好些了么?」墨鈺繞到天衣身後,輕輕拍她後邊,隨著墨鈺體內的仙力湧入,天衣那種被噎到和嗆到的胸悶感開始逐漸消失。
天衣抬起一雙因為劇烈反應,眼角微微泛紅,眸中帶水,又靈又透的眸子:「多謝上神。」
他收回為她療愈的手,端在後背,五指略微蜷起。
「謝什麼,你還是本仙的救命恩人。」
「應該的。」天衣拘謹的把手背到後背。
他朝她淺淺一笑,眉眼彎得剛剛好,又溫柔又俊雅,像沐浴在陽光的瓷,溫潤平和。
「倒是沒必要這麼拘謹,我輩分雖高,也只比你大了不過三百歲,算起來,我們應該是同一時期渡劫飛升的。」
「嗯。」天衣目光下垂,抿起下嘴唇,只有她知道,她在和他對視時,尤其是他勾著淺笑時,心下會有慌亂的感覺。
她試圖想要忘記這種奇怪的感覺,最終卻因為繁重棘手的任務,直接忽略了。
墨鈺在天衣昏迷這段的時間裡,隻身一人把王都翻了個遍。
偷襲禁術者很狡猾,墨鈺好幾次追蹤到他們行跡后,他們便選擇了原地自爆。
當時他恰逢從皇城經過,看見招收妖師的皇榜,毫不猶豫的就揭了下來。
如他所料,王都里,確實已有妖怪作惡多時,王君請了數十批的道士都栽在這隻惡妖手頭。
自盤古開天闢地,萬物生靈,世間便分為人,魔,天,冥,妖,道六界。
妖,為修得靈識之後,不走正道修行,靠掠奪他人性命或修為走捷徑修行的邪物。
因為作惡一方,卻又不能飛升入天界,便時常來到人界禍害凡人。
惡妖,通常為霍亂一方妖怪的頭目,修為深厚,怨念深重。
惡妖一日不除,人界一日不得安寧。
待天衣認真品嘗完那半隻烤雞,墨鈺從袖中掏出了自己繪製的王都地圖,天衣心領神會,來到墨鈺跟前,與墨鈺一同觀察王都的布局。
「王都分南北兩個主城區,中間以一條滬河分隔開,其中南城以平民百姓居住為主,北城建有皇城,以及黎國重要的行政辦公文閣。」墨鈺指著地圖向天衣介紹。
天衣順著他的話續到:「這麼看來,北城戒備森嚴,南城稍顯自由,妖物若要藏匿,極有可能選在南城。」
「你說的在理,可不日前我在南城逛過,幾乎沒有妖氣可以被感知到。」墨鈺托腮,「反到是有個地方,雖然戒備森嚴,但安全得很。」
天衣朝地圖上的滬河,尹王府,大理寺,護城河依次看去,眉頭逐漸縮緊。
隨之,二人似心有靈犀,無比默契的異口同聲道:「皇城?」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子夜時,明月當空,墨鈺天衣二人,捏著隱身訣,悄無聲息的潛入了戒備森嚴的皇城。
宮道靜謐,空冷,為了盤查準確,二人決定不放過任何一條宮道。
在一個岔路口處,燃著靈火的墨鈺停下了腳步:「分頭行動,事半功倍。」
「嗯?」天衣咽了口唾液,緊貼在墨鈺身後,墨鈺身形修長,站在他身後,矮著半個頭的天衣感覺風都小了。
「你走左邊,我走右邊,我們在皇宮出口碰頭。」
幾聲寒鴉啼叫劃破靜謐黑夜,天衣打了個寒戰應道:「好,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似有所感,墨鈺轉身,哪知天衣貼他貼的就差零距離,這一轉,他唇瓣直接輕劃過她光潔額頭。
「沒問題。」天衣向左邊挪了一步,不回頭的走向左邊那條漆黑的宮道。
墨鈺遲了幾步,卻也朝著右邊的宮道走去。
很快黑夜便將二人身形吞沒。
天衣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之她看見眼前的光亮后,倍感欣喜。
為了不驚擾妖物,她不僅隱身,還未使用一點法術來取光,借著屋舍的光芒,她看見了,這是一處宮宇。
這間宮宇很寬敞,有一座寬闊的梅花園,殿宇分了一處主殿,四處偏殿。
偏殿都熄了燈,主殿燈火通明,隱隱還能聽見舞樂聲,唱戲聲,咿咿呀呀的。
隨著冬夜寒風飄到天衣耳朵時還有點滲人。
天衣調度出碧水扇,嘗試去捕捉附近的妖氣,碧水鏡鏡面的天靈水發出幾聲浪潮洗涮聲后回歸平靜。
附近有小妖,並不是目標惡妖。
天衣收好碧水扇,穿過這處宮宇繼續前行。
月光撒在這處宮宇牌匾上的梅隱二字。
主殿內,伴隨著戲子吟唱完那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身血衣的美艷貴妃,便握緊手中的匕首刺入王君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