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奶油

「真的服氣，為什麼多嘴說那麼多！這下好了，多尷尬……」

「我是不是應該說謝謝，可是，已經過了這麼久……現在說，會不會很尷尬？」

這麼久，指剛剛過去的三十秒。三十秒能做很多事：手指靈巧的人可以包上三個粽子、熟練的打字員可以打出二十五個字、老道的甜品師可以用奶油簡單裝飾一個小蛋糕。當然，也能讓兩個青春期少男少女在這樣簡短的時間內完成「回應——不回應——就算回應也已經晚了」的一整套放棄掙扎的複雜心理過程。

其實明明很簡單，反正最後都是裝作無事一樣滑過去，可是風兒卻如凝固劑，吹住了兩人。

最後可憐的陳默還是處於被動，終於還是明夜竹開口說了「謝謝。」

連站在門口看熱鬧的王叔都嘆了口氣扭頭進屋了，煙都沒抽乾淨就扔了。

陳默的內心活動就不必多說了，只能說他的名字真的沒白起，一到關鍵時刻，就展示出了人如其名的一段，真的叫人不得不佩服，就連蜜蜂都繞著他飛，好像已經知道這個人不靠譜了一樣。

可是陳默終於反應快了一次，「小心蜜蜂！」兩手猛勁一拍，可憐的蜜蜂為打破僵局做出了偉大的犧牲。

明夜竹本來是沒注意到蜜蜂的，這麼一拍反而又給嚇了一跳。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沒關係，謝謝你幫我抓住蜜蜂。」

「這東西咬人很疼的，要小心點。」

「嗯，我知道啦，謝謝。」

「那……」陳默話說到一半，又忍不住「卡帶」了，難道蜜蜂的英勇奉獻就這麼白費了？

風兒再次慢悠悠地吹過。

「嗯？」明夜竹也對二次到來的沉默感到疑惑。

「那現在，要我帶你去涼快的地方坐坐么？」陳默的聲音簡直不能再小了，還不如剛才那個巴掌來得響亮。可是明夜竹還是勉強聽明白了，也就是這裡只站著兩個人，只要人再多一點，這句話就會被當做是蚊子叫，還是一隻餓了一天多的餓死鬼蚊子發出的動靜。

「嗯！好啊，那就謝謝你啦。」

明夜竹欣然接受的樣子，讓陳默在心底徹底心服口服，那種略帶嬌羞可是依然大方得體的感覺，真的是一般人遠遠無法企及的感覺，陳默也意識到，眼前這個和他一起來到冰糕攤的女孩，絕對來頭不小，而在接下來的閑聊中，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冰糕攤，這種長龍形狀的攤位非常常見，在這裡，這種攤子在一條貫穿市中心的大街上只能有兩三家，它們的帳篷可以多達十幾個，幾乎所有的人，無論貧富，無論男女，更無論老少，但凡走過這裡，只有極少數人能挪的動腿。要說夏天少了點什麼，那一定是少了這種奶油冰球，這裡是在炎熱的夏季里唯一能夠帶給人們「救贖」的神聖土地，沒有人不愛它。冰冰涼涼絲絲滑滑的口感，搭配口感刺激的清爽汽水，怎麼會有人捨得拒絕這種物美價廉的夏日絕品？

當然，請外國友人吃東西，陳默自然是要捨得花一些錢的，而常年工作忙碌的父母總是會提供非常豐厚的生活費，這種時候，平時沒有花的錢就派上了用場。

冰糕攤當然不止有冰糕，還有各種冰鎮飲料，和比奶油冰糕更加迷人的「靚仔」——純奶油冰糕。多出一個字，價格可是要翻上一倍，這種和市面上的雪糕看似別無二致的雪糕，是用從哈爾濱來的純奶油製作而成。千萬不要被毛毛躁躁不光滑的表面欺騙了，只要輕輕咬下去，奶油塊就會滑到舌頭上，完全排除了冰碴的干擾，綿密的奶香讓人難以抗拒，格外綿軟的口感也讓人慾罷不能。即便是心情不好的人，只要吃下一口，也會被這種美味瞬間折服，忍不住笑出來。

明夜竹現在就笑著，這種被美味徹底支配的笑容，就連看的人也忍不住開心。當然，陳默的開心可不僅僅是因為被美味折服，更多的是他為自己的主動邀約感到無比自豪。「這個決定真是正確無比！」他這樣想著。

「你在這裡要是待上一個暑假，剛好我可以陪你多出去走走，因為我平時也沒什麼事好做，所以早晚都可以出門，只要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就好。」

明夜竹小口品味著奶油的香味，而空氣中卻不止有奶油的香氣。

「謝謝你，你真是太好啦，那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有空我們可以常聯繫。」

看著面前嘴巴沾滿融化的奶油的可愛少女，陳默在沉醉之中，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有了她的聯繫方式，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雖然不是刻意而為之，但是陳默依然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自豪。

「誒對了，你願意幫我個忙嘛？」明夜竹抿了抿嘴巴。

「什麼忙？」

「去買花。」

「好啊，那我們吃完就去吧。可是，買花幹什麼？」

「當然是用來裝飾咯，我爸爸在這裡幫我買了一個住處，我想好好裝飾一下。」明夜竹還沒有吃到一半，陳默這邊已經開始雪糕棍了，等他意識到自己又下意識開始咬雪糕棍時，明夜竹已經對他盯著看了一會兒。陳默有些不好意思，便疾速抽出嘴巴里含著的雪糕棍，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

「那我們現在就去？」陳默問到。雖然表面淡定，但是陳默心底卻徹徹底底被明夜竹家的「鈔能力」震撼了，只不過是家裡的孩子想找個地方度過暑假而已，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么？可是陳默轉念一想「有錢人的生活，恐怕我真的不懂。」

「好啊，那這附近的花店，你知道在哪裡嘛？」明夜竹還是小口品嘗著奶油冰棒，以至於下面的部分已經有些化了——被溫熱的風烘化了。

等到二人走在街上，那雪糕被太陽一曬，化得更厲害了，開始慢慢往下滴。

陳默注意到了化掉的雪糕，趕忙抽出面巾紙包住明夜竹的手，這才沒有讓雪糕滴在她的受傷。

除了之前那禮節性的握手外，這次可算得二人的第一次握手，只是有些以外了，就連陳默也沒有意識到，就這樣輕易地和剛剛結識的少女握了手。

「謝謝你。」明夜竹雖然對這突然的動作感到驚訝，不過也幸好有身邊這位眼力超群的少年，才沒有讓雪糕弄髒手和衣服。

可是雪糕還是繼續化著，很快就直接縮成一坨，脫落掉到了地上。明夜竹手裡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棍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陳默用另一張紙撿起地上的雪糕，包起來丟進垃圾箱。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明夜竹對他感到佩服。小小的舉動，其實也暗藏著一個人真實的內心，這是下意識的行動，完全掩蓋不了真實的一個人。明夜竹看著他的身影，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注重小節，真是個溫柔的人。

「要不要我回去再幫你買一支？」

「啊？不用了，不用了。」明夜竹說著，她有點不好意思。「那個，你的手弄髒了。」她看到，雖然用紙巾包裹著，但是他的手還是沾滿了奶油，而且因為天太熱，有點幹了。

她從包里拿出一包濕巾，又抽出一張，遞給陳默。

陳默當然說了謝謝，只不過很機械，讓人覺得他好像做了什麼會心虛的事情一樣。只是他身側的明夜竹，卻在心底覺得，這個少年有他的可愛之處。能在不熟悉的土地上遇到一個這樣溫柔，而且有些可愛的朋友，明夜竹心底感到自己的幸運的。

陳默用濕巾擦拭著手指，細滑冰涼感覺，無論多少，在夏天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更何況看一眼它的給予者，就已經能夠消去一半的暑氣。

「這就是幸福吧？這就是幸福吧。」

陳默在心底默默地為「幸福」這個模糊的概念界定了一個實在的範圍。

明夜竹試探性地伸出手，「我們走吧！」

陳默終於大著膽子牽了她的手。兩人就這樣並排走在人行道上，迎面就是溫暖的微風。微微發涼的指尖，讓陳默恍然覺得如玉一般，纖細的手指被陳默輕輕牽著，讓陳默覺得，剛才對於幸福的定義，還是下得太早了。

終於到了花店，這一路雖然不遠，只過兩個小巷，可是卻讓陳默的臉燒得和蒸汽車頭裡的煤球一樣，都快紅得發光了。兩人牽著手走進店內，陳默輕輕鬆開了牽著她的手。

店員很快走了過來，看到面前這兩位客人，都紅著臉，就隨口說出「兩位好。」緊接著店員轉向陳默「請問是要幫女朋友買花么？」

這一句話，讓兩人的臉都紅得不行，可是陳默還是先開口解釋到，「不是的，我們是朋友，現在只是朋友而已。」

兩個人明明都回過頭沒看對方，陳默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現在只是朋友」，那豈不是意味著……將來可能會在一起？

「啊，對不起，我……」

「沒關係。」

兩個人的視線全在地板上，這對話似乎也是對著地板說的。可是當陳默看到明夜竹微紅的臉頰時，就好比三月清風吹拂花海，一切都是那麼剛好。在陳默看來，世界上的種種美好，恐怕加在一起，也比不過這一剎那眼底收進的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