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姨子

白閻手指在屏幕上划動，反覆刷著聊天記錄，可根本沒有十五分鐘前的那個外賣騎手來電。他只覺手腳冰涼，連剛剛吃下的雞腿都不香了。

不止不香，他還想吐出來。

白閻側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穹正閃著雷光，照的馬路，還有隔欄外的農田一片慘白，緊接著便是一聲刺耳的轟隆聲響起，天空像是破了個窟窿，雨粒子劈頭蓋臉地往下傾瀉，路燈微渺如豆，汽車匆匆疾馳。

莫名地，他腦海里浮現出諸如「雨夜殺人魔」，「下雨天不要回頭」之類的故事...

屋子裡安靜極了，空調的冷風吹得他有些發毛。

他起身，關了空調，然後又自然而然地摸出了手機，不知怎麼，他手指一劃，又調出了未婚妻的照片。

照片里，新娘子抱著宮燈，站在飛雪裡，美目笑成了發光的新月...

不知為什麼，白閻看著未婚妻的照片，心裡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就連手腳的冰涼都有所緩解。

也許這個少女曾經承載了他青春期的所有幻想，而他更曾在腦海里和這個女人過完了一生，所以才會生出這種感覺？

過了會兒，他竟熱了起來，於是又開了空調。

經過這麼個來回，他心態也算恢復正常了。

「那通話記錄，也許是誤刪了吧？」

「總不成真遇到那啥了吧？」

「疑神疑鬼的，難怪幽居容易生病。」

「不管如何，我已經吃了那盒飯，而且也沒不舒服的跡象......那外賣看起來也很正常......更何況，那騎手還給四樓哪家送過。我又不是一個人...」

白閻決定不想這事兒，為了調節心情，他決定打了個電話回家。

撥通手機。

三十多秒吼，電話里傳來奶奶的聲音，「孫子，還沒睡呀？」

白閻道：「奶奶，這會兒時間還早。」

奶奶嘆道：「年輕人啊，就是好，想多晚睡就多晚睡...對了，娃兒，你談朋友了嗎？」

白閻無語道：「奶奶，我下學期才大二。」

奶奶嘀咕道：「不早了，你再不主動出擊，那些好女娃都被人挑光了......奶奶我在老家無聊，想早點抱從孫啊。」

白閻強調道：「奶奶，我下學期才大二啊。」

奶奶道：「別欺負老人家，奶奶我平時也是看新聞的，前兩天才看到有人畢業時抱著娃，咋滴，別人做的，你做不得？」

白閻也不想駁老人家面子，便順著她的話敷衍道：「嗯嗯，我明白了...」

奶奶嚴厲道：「不能只明白，要去做...你要是拉不下臉皮和小姑娘處朋友，奶奶給你介紹現成的。」

忽地，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嘿嘿笑道：「這兩天，有個你熟悉的小姑娘會去你那邊實習，順道會找你，算算時間，可能已經到了。孫子，你聽好了，可得抓緊把事兒辦了。」

白閻苦笑起來，奶奶這是刻意不提未婚妻的事兒，可他還沒走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忽地傳來奶奶憤怒的聲音：「怎麼婆婆媽媽的？該辦的事，天打雷劈也得辦！！」

白閻不想多糾纏，敷衍道：「我會抓緊的...」

奶奶道：「這才像話，好了，先這樣，你奶奶還在忙。」

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擼麻將的聲音，還有奶奶笑呵呵的聲音「繼續，我們繼續啊，剛是我孫賊」。

「嘟...嘟嘟...」

電話掛斷。

白閻愕然，敢情奶奶還在打麻將啊...

說起來，奶奶也確實不老，她當年是十八歲生了父親，而媽媽又是在十八歲生了他，所以現在奶奶也才五十五歲，可謂老當益壯...可惜，爺爺走得早，爸爸媽媽又去了國外，她一個人在老家能有個麻將的愛好，也是很不錯了。

在奶奶眼裡，十八歲的他已經到了繁衍期了，所以每次打電話，奶奶都會關心他有沒有養娃，好像生怕他不早早生娃，之後就生不了似的。

打完電話，白閻心裡的恐懼算是徹底沒了，又看了會兒電視，刷了刷朋友圈，便沐浴更衣，上床玩手機，困意逐漸上涌，瞌睡蟲兒便來了。

白閻丟開手機，關了燈，逐漸入夢。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地聽到樓下傳來尖銳的警車鳴笛聲，他捂了捂被子繼續睡，可這回睡了沒兩秒，卻忽地敏銳地彈起，繼而趴到窗邊，窗帘掀開一道縫，俯瞰樓下。

樓下，卻見有幾名穿著便服的人正在進入小區樓。

白閻看著那一閃一閃的警燈，睡意頓時沒了，驟然間，他神經質地穿上拖鞋，套上大褲衩，悄悄來到門前，打開電子貓眼往外看了看。

樓道里，灰濛濛一片，安靜極了，對門的人家是711室，而側邊還有712和713室，他這租的屋子是714。

白閻打開門，走到電梯口，左邊電梯顯示是4層，右邊電梯則是正在上升狀態，等到了4層又停了下來。

一瞬間，白閻心跳加快，有種毛骨悚然的情緒升起。

「四樓，怎麼又是四樓？之前那送外賣沒坐電梯，但卻是上到了四樓，還說給四樓送了一份外賣。」

正想著的時候，樓道里傳來一聲頗為陰間的「吱嘎」聲...

刺耳，滲人，過道燈又「滋滋」地明滅了兩下。

白閻側頭看去，卻見是703的門開了。

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走了出來。

少女披散長發，睡眼惺忪，姿儀慵懶，長款白紗睡衣直接起到了短褲的作用，遮至腿根，讓人疑惑裡面究竟還有沒有穿褲子，而一雙結實而閃著光澤的大長腿則是白花花地露在外面，小足則是蹬著雙大紅色的鯊魚拖鞋。

白閻愣愣地看著少女。

少女則是笑眯眯地看著他，雙眼彎成了他熟悉的小新月。

「大姨子！」

「妹夫！」

「哎呀，好久不見。」

「我還以為張奶奶早告訴你了呢。」

張奶奶就是白閻的奶奶。

而這被白閻喊作「大姨子」的少女，則是他未婚妻的親姐姐——唐仙芝，今年大四剛畢業，是到了去實習找工作的時候了。

白閻和那位未婚妻雖是神交已久，也發了不少微信，但卻沒怎麼多見面。

相反，他和大姨子熟的很，原因是...他和大姨子同校過。

那時候他初一，大姨子高一，未婚妻的微信還是通過大姨子加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作為一個青澀的小男生，動不動就被大姨子這個女流氓調戲，然而少年終究會成長，成長了就學會了反抗大姨子的淫威，截至大姨子高三畢業，兩人終於旗鼓相當。

再後來到了寒暑假，他也偶爾會去大姨子家，未婚妻害羞地在屋裡，也不怎麼說話，而大姨子則是變本加厲地調戲他，這客場作戰，白閻為了給未婚妻留下好印象，便是忍辱負重，一敗塗地。

但等到大姨子來他家的時候，他可就不客氣了，於是又掰回一局。

兩人的青春糾纏在一起，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又見面了。

至於「大姨子」和「妹夫」，只是兩人過於熟悉后彼此間的戲稱。

「剛剛打電話，奶奶才說有個我熟悉的朋友要來這邊，沒想到是你啊。」

「按著張奶奶的話，她應該是希望你早點把我肚子搞大吧？」唐仙芝笑的露出了虎牙。

白閻眉頭一挑，道：「你以為我不能？」

唐仙芝痴痴笑道：「我不知道呀...除非，你給我康康。」

白閻道：「想老牛吃嫩草？」

唐仙芝美目流轉，內泛水澤，「喲，自卑了...」

少女掩唇笑道，一雙眼兒挑釁地挑了挑。

被少女這麼一鬧，白閻心裡的恐懼也沒了，他笑道：「我是怕你大吃一驚。」

唐仙芝撇撇嘴道：「吃什麼？」

白閻道：「大吃一驚！」

唐仙芝笑道：「那來呀，只要讓老娘滿意，老娘今晚就幫你把孩子生下來！定叫你奶奶滿意！」

白閻不要臉地道：「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們的孩子該叫什麼名字？」

唐仙芝笑道：「男孩叫唐醋藕，女孩叫唐醋魚，怎麼樣？」

說罷，她得意洋洋地晃著白花花的大長腿，又從兜里抓了把瓜子嗑了起來。

然而雖然這麼說著，但兩人都是僅限於嘴巴與眼睛的司機和司姬，只動口，卻不動手，嘴巴里說的天花亂墜，似已白頭偕老，然而身子卻還在原地未動。

打完了招呼，唐仙芝才走到白閻面前，側頭瞥了一眼電梯上兩個血紅的「4」字，笑道：「妹夫，我們下去看看？這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白閻道：「不去，人家查案也不關我們的事，回去睡覺，明早請你吃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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