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災厄的用法

「性別，男。種族：人類。」

「年齡，七十九歲。」

「出生於首都·比勒托利亞市伊貝區育兒大街，社會撫養出身。」

「幼年時展現出眾才能，特別升入混班學校，一路以優異成績升學，成年後畢業於首都醫藥大學。」

「第一份工作是大學講師，后被特聘進入首都崇魔醫院。」

「就職期間曾發表過多篇具有臨床前景，被多次引用的高價值論文，職業生涯中......退休后，現任031區對接育兒街區初級保育員一職。」

陳冕念著念著，眉頭皺起：

「等等？」

「七十九歲？」

他嘀咕著，又將資料翻到最前面的那頁，上面貼著還算清晰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出頭，肩寬頸直，腰背寬闊，肌肉飽滿。

完全是一副中年男性扮相。

即便頭髮花白，皮膚也看不出絲毫老態。

「之前就沒人覺得不對勁？」

他轉頭看向薇薇安。

「公民個人信息的隱私級別可是高密等。只要他不想開口，誰還能從他嘴裡問出來？」

「再說了，有什麼不對勁的？」

「他活了很久嗎？」

嬌小的治安官小姐反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繼續看著自己手裡那份資料。

似乎對安德魯的年齡與外貌差異毫不驚奇，一臉的習以為常。

陳冕這才反應過來，無論是調查局的人還是魔鬼，都能輕而易舉的通過深海交換到他們所渴望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壽命與年輕的外表似乎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只是，陳冕仍有些狐疑的看向魅魔小姐，語氣微妙：「薇薇安，難不成你們魅魔也是長壽種？」

「什麼叫『也是』？」

薇薇安回以疑惑的目光：「魔鬼平均壽命超過四百年，這不是常識嗎？」

「第一批遷移到俄彌勾的好多魔鬼可還沒死呢...那群老不死的。」

很顯然，魔鬼的觀念中並沒有『尊老愛幼』的概念，語氣諷刺得很。

畢竟魔鬼參議院總共也就那麼六十四個位置，以及七位高高在上的聯合議長。

屁股把椅子都佔滿了，他們這些底層的魔鬼則不得不給人類打工為生。

薇薇安要是尊敬他們才見了鬼。

陳冕下意識的吸氣。

這個世界，無論是『魔鬼』的概念，還是『超凡能力』的概念，似乎都跟他前世所了解的大路貨有所不同。

之前是他想淺了。

「有線索了。」

正當他走神時，就聽薇薇安發現了什麼。

陳冕從沙發上歪著身子，湊過去看她手裡的文件，就見薇薇安正指著資金流動欄里的數字，又用另一份繳稅單做對比。

「你看，他去年和今年的消費資金報稅項目上，寫的都是老年保健品消費。」

「但是在消費地點上，則被稅務繳納點標註為鹽湖市醫療器械集散市場...他應該就是在這進行過異常消費了。」

「艾倫說的那些人體實驗器材，有可能是從這裡出口，沒準還能追查到安德魯的資金來源和流向。」

陳冕看著薇薇安手裡那一沓長長的稅務單，倒吸一口水蒸氣：

「厲害啊。」

「這就被你查出來了？」

「那當然！」

「我可是在這行幹了快五十年了。」

薇薇安小姐茶茶一笑，

挑著眉毛，洋洋得意：

「這些業餘組織結構往往都是散的，做首領的一天天也就知道殺人放火，連報稅的時候遮掩一下都不懂。」

「他們還以為這年頭的治安官只能靠現場搜查線索，找頭髮絲和指紋、殘留皮膚呢！」

「時代變啦！」

陳冕也算是開了眼了，不過他腦子還沒完全開竅，又多問了一句：「那萬一他報的是假的呢？」

「沒關係！錢的方向比人的方向要有用多了。」

「再不濟還能撈一筆嘛。」

嬌小的魅魔治安官發言異常真實，甚至有些過於腳踏實地了。

「對了。」

說到半截，薇薇安突然想起什麼，謹慎的道：「我們今天查的事情，僅限你我這幾個人知道！你可不能大著嘴巴往外說。」

「為什麼？」

陳冕疑惑的看她：「咱們不是最大的幾個流氓嗎？」

薇薇安瞪大眼睛：「我剛剛不是說了么，這些資料都是高密等的。」

「所以呢？」

「所以...咱們偷查是違法的呀！」

陳冕那張英俊帥氣的臉蛋上，表情瞬間emo了。

那你還說咱們是大流氓？

就這？

我們可是為了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在玩命呀！

薇薇安並沒有就此多做表態，只是憋著笑斜了他一眼，悶不吭聲的繼續低頭查稅和消費地點。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一邊泡著腳一邊忙著工作，先後又查出四處和消費記錄對不上的繳稅點。

算是大體確定了目標。

對異常現象調查局和當地治安署而言，殺死詭異信徒只是整個行動的開始。

徹底將其組織連根拔出，才是他們的具體目的。

否則他們也不用那麼麻煩。

走之前，倆人連洗腳的費用都是AA的，這魅魔還把自己吃的那顆無精蛋算裡面了，讓陳冕多花了八十五鎊。

這什麼破蛋，這麼貴？

記仇ing。

......

接下來的一整個路上，陳冕都在跟著薇薇安邊看邊學，就跟新入職的小片兒經常似的，天天聽著三觀不正的老師傅言傳身教、偷懶摸魚。

按照他們之前總結下來的地點，兩人連續跑了三四個地方，分別記錄搜尋了不少與安德魯有關的購貨線索。

最終在通向醫藥集市的位置被堵住了。

堵他們的倒不是什麼小混混、雞冠頭，而是一大群高舉紙牌，大聲喊著口號，呈集群狀緩慢前進的隊伍。

「人魔平等！」

「讓人類進入參議院！」

「人類的命也是命！拒絕魔鬼特權審判！」

「拒絕魔鬼參議院不當政令！」

「讓人類文明再次興盛！」

「拯救人類文明！就在今朝！」

整個隊伍亂糟糟的，幾個領在最前頭的口號不一，也沒個大體相似的宗旨，基本就是以人類與魔鬼不平等為中心，三百六十度開炮。

周圍圍觀的群眾也不少，人類魔鬼都有，大多樂呵呵的站在旁邊看戲。

附近的車輛則因為亂竄的人群擠成了多個不規則的隊列，從遠處起就滴滴的按著喇叭，吵鬧刺耳。

薇薇安也跟在旁邊跟著看，還順手從街邊買了桶爆米花。

彷彿沒發現這些人的口號在針對她們。

陳冕若無其事的從她懷裡順了一大把軟綿綿的爆米花，一邊往嘴裡塞著，一邊詢問道：

「這情況怎麼辦？」

「天都快黑了。」

「我們又不用著急。」薇薇安笑著把爆米花遞過來一點，「反正是負責收尾，早晚也沒什麼差別。」

「倒是他們這邊...多有意思。」

話到半截，薇薇安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那輕蔑淡然的神色，彷彿讓陳冕感覺她像極了在隔著一層鐵絲網，看馬戲團的猴戲。

再說就不禮貌了。

陳冕眉頭皺了下，但沒吭聲。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大隊的人馬坐著車來到隊伍前方，大聲呵斥著揮舞棍棒和煙霧槍。

許多人被打得翻滾在地上，又有人連爬帶跑的從霧氣里衝出來，到處都是嘈雜的喊叫與喝罵聲。

令人從心理到生理的雙重不適。

陳冕甚至注意到，隊伍里有個戴著頭盔的年輕人一球棍把煙霧彈打了回去，在卡車裡掀起一片混亂。

類似的場景，在俄彌勾其實並不算少見。

有壓迫，必然產生反抗。

魔鬼與人類之間那過於清晰的界限，早已引起很多人的不滿。

但是這卻並非普通的世界。

天生擁有身體優勢甚至智力優勢，同時還在深海能力方面有著領先條件的魔鬼，對人類而言確實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若非其數量偏少，恐怕人類的反抗就不會是這麼文明的小打小鬧了。

不過，儘管如此，看著這個世界的『同類』被肆意毆打、驅趕，還是多少令陳冕感到異樣。

「滾開！離開那！」

「沒聽見嗎！下等猴子！」

正當他這麼想著，就聽側面有人朝這邊大聲叱罵。

陳冕轉過頭，兩人都是一怔。

剛剛大喊著的那人，正是前幾天才見過的，那位彬彬有禮的理智監管局專員，維格。

此時的他依舊是那身標準制服。

只不過，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裁決魔維格先生，全然沒有了之前與他相見時的乾淨利落。

髮型繚亂、雙眼通紅，狀態和脾氣似乎都不是很好。

注意到自己剛剛罵的人類是曾見過的深潛者，維格先是頓了一下，但是也沒有道歉的意思，而是轉頭拎著棍子繼續驅趕另外幾人。

很顯然，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

只不過眼前的對象稍顯特殊。

他沒反應，陳冕卻是個小心眼的。

不過，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開啟真視瞥了他一眼。

打算先看看這傢伙是什麼階段，再採取後續行動。

只是，剛開眼看過去。

就見維格的頭頂上，沒有亮起紅色的時間，而是顯示出一顆圓圓的，呈暗紅色的點點。

讓人很有種射他一炮的衝動。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提起這個念頭的瞬間，陳冕立刻跟隨著本能，右手比出一個打『手槍』的姿勢。

瞄準。

射擊。

「Biu！」

口中輕輕發聲。

緊跟著，就見維格頭頂上的那團紅點真的被他射破了。

像是氣球被針戳爆一樣，發出『啪』的一聲唯有陳冕自己能聽到的響，迅速碎裂開。

化成一團色澤濃郁的，呈暗紅色的時間。

【13:02:39】

只有十三個小時？

陳冕見狀稍稍怔了下。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還短命的。

不過，這小小的插曲也只有這麼一段，維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陳冕一怔，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手槍。

「這是...『災厄』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