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謎語人不得好死!
「叮鈴——」
小別墅門口傳來清脆的門鈴聲。
「扣、扣。」
外面的人很有禮貌的敲了兩下門板,而後就開始耐心的等待。
正團坐在客廳里愁眉苦臉的一群人聽到動靜,疑惑的面面相覷,齊齊看向坐在最近處的老楊。
「...我去開門。」
對上眾人的目光,老楊只得起身。
不過心裡還有些惦記。
沒準今天來的是那個清純小修女呢?
只不過,外面才剛傳來開門聲,就聽老楊『啪』的一聲站得筆直,聲音很大的喊了一句:
「局長!」
路寶寶和薇薇安也同時從位置上站起身,只有陳冕一個人還屁股跟落了窩似的黏在椅子上,有些疑惑的看看兩人,又下意識的想站起身。
在他的音域里,一位身材壯碩的高大老人步伐很利落的越過老楊來到客廳,手裡拎著大包小包,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堆滿和善的笑。
見陳冕要起身,他連忙擺擺手:
「不用!不用!」
「還都站起來了。」
「我就過來看看情況,你們都搞得這麼鄭重幹什麼?」
「來,我在路上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都喜歡吃什麼,就在隔壁的百貨里隨便挑了點,看看你們喜不喜歡...你就是那位小陳先生吧?」
老人的語調極為熱情、和善。
除了身材高大些、體型壯碩不少、隔著衣服也能看見分佈在身上的隱約疤痕以外,似乎與鄰家的尋常老頭老太太沒什麼差別。
核善得很!
「您就是林局長啊,還帶這麼多東西,您讓年輕人拿著多好......」
聽到對方那熱情的語調,陳冕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連忙也客套了幾句。
一眼看上去,祖孫兩代人熱絡寒暄。
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當陳冕轉過頭。
「盯——」
「?」
「你們看什麼呢?」
不知覺間,就見周圍包括老楊、路寶寶、年輕女秘書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神色僵硬、表情怪異的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犯了什麼病。
站在老人身邊的林葉,更是死死盯著陳冕那張還算英俊逼人的逼臉,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瞧出朵花。
自從剛剛二爺用深海躍遷轉了一圈兒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了。
走過來的這一路上,不但一直不停的練習著笑容,還特別積極的向她詢問年輕人之間送禮都會選點什麼,如果送的衣服、腰帶太名貴會不會讓人不好接......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剛直、堅韌,為人類奉獻一生的二爺嗎?
那激動不已又躊躇不安的模樣,反倒像極了看著老婆進產房的丈夫,又好像數十年未曾與親生兒子相見的老父親。
以至於,林葉也止不住懷疑起來...
百年如一日般禁慾克己、孤身一人的二爺,是不是曾經也有過那麼一段沒能把持住的春曉一度夕陽紅。
倒不是年輕的時候就不行了。
主要是,陳冕的相關信息,林葉也研究過一段時間。
按出生年齡來說,只能是夕陽紅了。
身邊的路寶寶和老楊等人就更不用說了。
在調查局工作也有好幾年,他們就沒見這老傢伙露出過這麼和善的表情。
這真的是那個一張臉能凍死人的『深海老人』?
反倒是對這位林局一無所知的陳冕反應最小...
上輩子,
誰還沒幾位脾氣和善的親戚長輩了?
「您先坐,我找地方把東西放一下,您喜歡喝咖啡嗎?這裡還能加熱牛奶。」
林局長語氣和藹的點頭:「一杯魔核牌的芳香魔咖啡就行,我喜歡口味淡一點的。」
林大爺,您這口味可不算淡了。
喜歡吃肥腸吧?
「誒,一會兒就來。」
陳冕也沒拒絕,人的生活習慣都是環境塑造的,誰都指摘不了太多。
只是,等陳冕回了趟房間,把那些看起來都挺值錢的禮物塞回自己抽屜再出來的時候。
就見原本還圍坐成一圈的客廳餐桌上,只剩下林局長孤零零一個。
其餘幾人都排排坐在吧台前。
眼觀鼻、鼻觀心。
唯有那位與他一起來的年輕秘書,此時還站在旁邊。
「你們幹什麼呢?」
陳冕心很大的湊過去戳了下路寶寶的腰,卻被這個屑女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飛快朝林繼光那邊示意。
讓他快點過去。
有貓病?
老人家挺和善的呀?
陳冕嘀嘀咕咕著泡了兩杯咖啡端過去,分別放在兩人面前,笑道:
「他們呀,年紀小。」
「遇到不同年齡段、級別的聊不上話,一個個都躲得老遠,其實只是怕尷尬。」
「您別太在意。」
聽到陳冕的敘述,站在身邊的林葉目光微閃,直勾勾看向眼前這個笑容滿面的男人。
他果然有問題。
根據資料顯示,陳冕在校內期間性格含蓄、不善言辭,在公眾面前講話時也時常磕絆,臉皮很薄。
但是『他』卻不同,無論是神色、姿態、情緒都保持著遊刃有餘的狀態。
即便明知遇到的是調查局的局長,也並無太多微表情變化。
他很自如。
而且...一個二十三歲的小男人,什麼時候能這麼平淡的指著同齡人說年紀小了?
他的身份...不對。
但是,平日里判斷比自己更加敏銳的二爺,卻仍舊是那副樂呵呵的笑容,一拍大腿:
「可不就是這麼回事!」
「還是小陳你對我口味,有意見就直說嘛!」
「說開了,哪會有那麼多矛盾。」
林繼光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別有深意的看向陳冕。
「您說的對,我這性子就是直。」
「打小就直!」
陳冕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那滿含深意的目光,附和應是道:「我就喜歡有話直說!」
因為大社會家庭環境的缺失,他發現,俄彌勾的老人即便不缺退休金,也常常喜歡到街上做些小生意。
為的,就是彌補那種無人在側的心理空虛感。
孤寡老人嘛,上輩子很常見的。
如今,見到眼前這老大爺這麼熱情,他自然也多聊兩句。
好歹是寶寶他們的現任上司。
至於他自己,則沒什麼心理波動。
他一個開神秘組織的大~人物,分分鐘手裡就能溜過去數以百計深潛者的真實命運!
這哪是什麼局長能比的?
陳冕他飄得很!
「我也喜歡你這性子!」林繼光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了。
他明白這個『年輕人』的意思。
既然遵守了他的【禮節】,那之前那點小矛盾,大家自然也就揭過去了,誰都不要再提。
重點,還在後頭。
林葉則還在琢磨兩人之間的字句,眉頭緊鎖。
「那我也有話直說了。」
林繼光沉吟幾秒,組織語言:「我相信貴組織最近一段時間也察覺到了俄彌勾內部的動向...這個南渡季很不安定啊。」
他這是在試探。
以模稜兩可的方式,摸索對方掌握的信息量。
這是談判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陳冕點點頭:「是啊!我剛剛在大街上還看見有人抗議的呢,被魔鬼打得那個慘啊。」
林繼光桌底下的寬大手掌下意識搓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兩眼微眯。
果然,阿卡德對俄彌勾的滲透高度深入。
即便沒有他來提起,這些人也已經發現人類與魔鬼的矛盾達到了近乎白熱化的地步。
眼前這位小陳先生,果然不是被『偶然』發現的。
小路她們的道行還是淺了。
這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呢。
而他現在之所以這麼坦然,說明這位小陳先生真正想見的、能夠和盤托出的,還是像他這個級別的人物。
否則,也不會一見面就留個下馬威。
這種時候,林繼光的選擇也只剩下以誠相待。
「你也看到了。」
說著,林繼光似乎有些頹然的將雙手放在桌面上,語氣無奈:「『我們』能做的實在不多,也只能勉強維持大家吃飽穿暖。」
「再多的,也就沒有餘力了。」
「對了,你們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他這話說得平常,實則已是在暗中提起生活條件與質量的差異。
未來,如果我們要將俄彌勾的人類轉移出去,為這座城市人類留條後路,總不能連現在的日子都過不上吧?
陳冕被他問得也是一怔。
怎麼突然就提起『外面』了?
他沉吟幾秒,忽然想起前些天塞西莉亞入侵時,埋在樹底下的那些微型通訊器具和電子產品。
既然有微型無線耳機,那再多個手機或mp3之類的,也不算過分吧?
於是,他將口袋裡的BP機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外面的人,有一種和它類似的機器。不過叫通訊器,一般用於看電影、電視劇,互相發送消息,屏幕是可顯示的彩色觸摸屏,沒有按鍵。」
「而且人手一部,不帶出門就寸步難行,連硬幣都不怎麼用了。」
「大概就是這種生活。」
林繼光被說得愣住了。
電影、電視劇他都看過,不過現在俄彌勾的黑白電視價格還很昂貴,電影則是幕簾播放式,只能在漆黑的小屋子裡播。
即便如此,價格還是居高不下,是獨屬於魔鬼與高等人類的奢侈品。
可外面卻......
這樣的生活,背後代表著的是什麼層次的生產效率?而且人手一部——他們哪來的余錢去享受這種生活?
外面的人類,難道已經恢復舊文明時代的部分生活水準了?
那、那我們這些年...
到底在做什麼?
陳冕並不知道,只是自己短短的兩句牛皮,就讓眼前這位自認為為人類奉獻了前半生,努力維持著社會秩序生活的老人,對自身的方向產生了懷疑。
其實他哪知道外面過的什麼樣子?
只是偶然從塞西莉亞那瞥到了小型耳機而已。
他感覺大差不差的,反正這老爺子看起來也不知道,這麼吹兩句得了。
「......」
卻沒想到,這一段話落下之後,眼前的老人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老先生?」
陳冕提醒了一句。
而後,才見林繼光緩緩抬起頭,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怪不得,你們有自信喊出『人類存續調查』、『理智安全保障』這麼宏大的口號。」
「是我坐井觀天了。」
陳冕被他冷不丁提起這個一時興起取得組織名,也不由得尬住了,笑容有些僵硬的打著哈哈:
「哎,大家都是量力而行。」
「是啊...」
「量力而行。」
林繼光似乎被他這句話激勵到,低聲重複了一遍。
像是在敘述自己的前半生。
原本有些沉悶的情緒漸漸平復,臉上那強撐起來的笑容落下,露出往常那副古板、肅穆的表情:
「這個世界的希望,還是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
「未來的火種,確實得交給你們。」
這近乎託孤般的語氣,讓陳冕有些疑惑。
感覺這老爺子好像話裡有話,但又品不明白。
「我也沒有什麼好補償的,這裡倒是有點小禮物,偶爾應該能幫到你的忙。」
說著,就見林繼光從懷裡取出一枚繪製翅膀的銀色吊墜。
林葉瞳孔一縮:「局長...」
林繼光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但她卻立刻閉嘴了。
陳冕有些詫異的從老人手裡接過那枚銀色吊墜,看上去材質簡陋、形式老舊,不太像什麼值錢飾品,可能對這位老人家自己有一定收藏價值。
只有在這種時候,陳冕才能理解為什麼很多詐騙案件中,那些孤寡老人明明知道對方是騙子,卻還是要執意寄錢過去。
沒別的,情投志合!
看對眼兒了。
但他哪能收人家的東西,連忙推拒道:「大爺,不合適吧?您看她...」
旁邊的林葉一臉很兇的表情。
「你別理她。」
「而且,我也不白送你東西。」
林繼光語氣平和的道:「給你這份禮物呢,一是因為最開始那點小矛盾。」
「另外,也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陳冕聽了先是一愣,
又很快就明白了。
看看路寶寶那沒心沒肺的模樣,估計早把她最開始冤枉自己,還把他關進看守所的事情忘乾淨了。
沒想到,林大爺這還記得呢。
這大爺,講究人!
陳冕這哪還有拒絕的理由:「什麼忙不忙的?我現在還是咱們局裡的臨時工,您吩咐的事情都是應該的。」
手裡卻把吊墜收下了。
林葉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老人卻是神色淡然,將一塊紫色的殘缺水晶遞過來道:「如果之後有人拿著能相互拼接的水晶時,我希望你能幫他們一把。」
「當然,不會太麻煩。」
「如果做不到,你直接跟他們說就可以了。」
「這樣可以嗎?」
他依舊很禮貌的徵求著陳冕的意見。
隱隱間,似乎將他與自己放到了同一個地位層面。
「沒問題。」
陳冕答應得那叫一個利落。
他現在自己還寄人籬下,天天靠著路寶寶他們幾個貼身保護呢。
以後要是真輪得到他來幫別人保命了,那出力的恐怕也很難是自己。
白嫖嘛,誰不愛啊!
然而,林繼光聽他這麼說,卻像是長長鬆了口氣,彷彿心裡放下了塊大石: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放心了。」
「?」
正當陳冕用有些迷惑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就見林大爺緩緩起身,真心實意的道:
「感謝你們阿卡德,能在這種非常時刻對我們施以援手。」
「我的事情,也就這麼多了。」
說完,林大爺就像是完成了所有需要交代的,大步走出客廳。
小秘書則亦步亦趨的跟著小跑出去,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
吧台前,豎起耳朵暗暗偷聽的幾人,則皆是面面相覷。
他們兩個剛才都說了啥?
這都什麼謎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