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教務

一回生，二回熟門熟路。

在一陣溫柔濕潤的緊緻包裹感中，陳冕緩緩睜開雙眼。

再次進入這片隱沒於漆黑的空間。

大抵是心理上的慣性，當他進入到這片空間之後，原本還有些惴惴不安的內心，很快變得平靜。

像是進入了賢者狀態。

低頭看去，一根虹彩中綴著墨色的絲線牽連手指。

那是屬於未來伊奈小姐的命運。

陳冕看著那根絲線，想了想，再次抬手伸向天空。

「嗡——」

在一陣低沉的嗡鳴聲中，他的手掌停留在距離一根絲線只有半寸的空氣中。

彷彿隔著一層牆壁。

「果然。」

陳冕看到這一幕，分析道：「之前單是使用【音域直感】，就差點讓我頭都炸開，普通人的身體根本扛不住...而這片空間則從機制上避免了宿主重疊使用能力，不小心把自己玩死的蠢事。」

「所以說，我想要抽取第二個人物，至少需要真正變成「深潛者」？」

不同於之前一邊聽著小正太便秘的臭哼聲，一邊提心弔膽的狀態，如今在這片深海空間中，陳冕只覺自己神思清明，腦袋轉得很快。

「現在，案件還沒查明，調查局那邊不可能輕易放我走。」

「之所以把我晾在看守監不審問，八成也存了釣魚的想法，只是不知道那位開顱手會不會這麼容易上鉤。」

「以我目前這種一身正字，還被調查局逮住的狀態，想要重獲自由生活是做夢。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辦法得到他們的重視。」

「至少要保證一定的靈活度。」

他身上的秘密實在過於要命，又清楚自己時不時腦抽的性子，所以必須要有一處能供他左右手裝逼的獨立私密安全空間。

如此這般，在賢者狀態中快速轉變了思路。

陳冕伸手向前，正準備勾動絲線。

又忽的停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召喚少女時，手中絲線傳來的那股『拉扯』的力量。

於是，手中下意識的放緩了勁道。

下一刻，絲線上那『拉扯』的力量迅速加強，竟瞬間把陳冕扯的前傾。

「撲通。」

全身猶如沒入水中。

再轉過神時，已經身處在一片陌生的教堂牢房。

面前的小床上，坐著一位白髮紅瞳、身著修女服飾，正高舉雙臂、用力伸展著腰腹的白毛少女。

正是伊奈小姐。

只不過，無論是保持伸懶腰動作的少女，還是破舊木桌上互啄的兩隻鳥兒，亦或是被女孩叼在嘴裡的粗糙黑麵包，都保持著異樣的靜止狀態。

周圍的空氣則詭異的流動著，彷彿他們此時都浸泡在無形的溪流中，似乎隨手一撥就可以讓一切繼續運動。

陳冕看著這天地靜謐的場景一怔。

總覺得有些眼熟。

仔細想了想，才記起是在一位友人家中觀賞過類似的影片。

《時間靜止の修女と嫌疑犯》

年少不解片中意，來生已成片中人。

到了這種時候，就非常考驗一個人的人品了。

正所謂君子慎獨。

如果換一個人放在這種引人犯罪的情景里，怕是不知道會幹出什麼極樂凈土的禍事，指不定就要年少噴漿衝倒牆。

但是陳冕不同。

他上前兩步，神色認真，伸出一隻咸豬手筆直落向保守修女服胸口處。

似乎是要趁人之危。

下一秒，手掌徑直穿過身體。

像是穿透了霧中倒影，卻沒有引起絲毫波瀾，彷彿白毛修女小姐並不存在實體。

「果然。」

見到這一幕，陳冕才一本正經的確定了自己剛剛的猜想。

「這裡應該是伊奈的記憶世界。」

早在剛被拽進這片空間時，陳冕就注意到窗口陽光的亮度和自己閉眼前的時間並不相同。

再加上他在第一次召喚的過程中，就知道伊奈是鹽湖市天體之音教會的修女，自然很快便意識到問題。

至於為什麼非得是胸口？

認識他的人都清楚，陳某是個正人君子，人稱坐懷不應陳先生。

所以，只是偶然。

「既然是記憶...那應該是可以播放的吧？」

陳冕想著，試探著在身邊一揮手。

「誒？你們不要打架啊！」

少女清越的聲音很快在耳邊響起，柳眉倒豎著用指尖小心的將桌上的兩隻鳥兒撥開，自己被啄了手也不在意。

但是，就如陳冕所預料的那樣，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就站在伊奈面前不到一米。

在發現這一點后，陳冕彷彿一個無形的幽靈，圍繞禁閉室轉起圈，任由伊奈小姐在自己身體附近進進出出、透來透去。

而他自己則試探著想要出門。

只不過，當他手掌按在牆壁上時，卻發現自己無法穿透過去。

轉身透過房門想要往外走，可才在走廊里走出不遠，就撞上了無形的牆壁。

在經過種種實驗之後，陳冕才確定，他所能活動的空間區域大小，應該是取決於伊奈某一刻所知的範圍。

想了想，他再一伸手按住半空。

畫面又隨之凝固。

他大致明白了這片記憶空間的用法。

只不過，在這一段段記憶中，他完全沒辦法與伊奈溝通，只能看到她每天做了什麼。

而身處禁閉中的修女小姐，每天的生活日常也著實有夠枯燥。

除了看書，就是日常的室內鍛煉，以及跟兩隻嘰嘰喳喳的小鳥聊天。

陳冕沒有窺人陰私的癖好，隨手揮舞著加快流速。

快進、快進。

又過了小半天，他忽的發現周圍那一道道如同水流般的波紋消失不見。

這回趕上直播了！

......

「咚咚。」

門外傳來沉悶的響。

停頓了下，才有一道略顯冷淡的女聲從外面傳進來。

「願聆聖音，伊奈。」

「你的禁閉時間到了。」

「啊？」

正在進行晚課的伊奈小姐聽到敲門聲一愣，雙手一撐，動作利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襲被紮成馬尾的白髮搖曳，那雙紅潤的眸子驚喜的瞪大：

「願聆聖音，菲勒修女！」

「我...能出去了？」

「莉莉婭大修女不是說關一個月嗎？」

說著說著，她自己的語氣也不由弱下去，沒什麼底氣。

教會內部自成一體，不歸屬國家法院管轄，且各項規矩十分嚴苛，本來她犯下的事情也不應該僅有『禁閉一個月』這種小打小鬧似的處罰。

「莉莉婭大修女沒告知我原因。」

「不過，出去之後別忘了去虔信樓。大修女有事找你。」

外面傳來的女聲雖然冷淡，但好歹還算是好好將話說明。

門鎖處傳來『咔噠』的清脆響。

將牢門開啟，外面的修女便快步離開了，似乎並不打算跟她有什麼交流。

伊奈還沒太能回過神。

直到怔了好一會兒，那張精緻的小臉上才露出止不住的笑容。

「肯定是莉莉婭大修女消氣了！」

「不對不對。」

「質疑教義可不是小事，就算莉莉婭大修女很溫柔，但格羅赫斯爵士可是很容易生氣的。」

「不會是...又有教務吧？」

想著想著，白髮紅瞳的小姐臉上又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色。

不論如何，先出去再說。

煩惱了一陣子，伊奈才重新從床上拾起那身厚重保守的修女服穿上。

因為每天的早晚課鍛煉都要出不少汗，而禁閉室內的環境又讓她沒法將衣服洗得很乾凈，所以伊奈小姐剛剛身上只穿著一套單薄的小衣。

漆黑修女服披下，遮掩雪白而飽滿分明的肌肉紋路與圓潤挺翹的小屁股。

單看那身長衣籠罩的輪廓，沒準會將她當做身嬌體軟的聖艾德蒙女校學生，再加上臉上時時掛著的可愛微笑、小鹿般雀躍的神情。

完全無法將其與『暴力』聯繫在一起。

推開牢門，順著走廊離開戒律樓。

伊奈姿態端莊沉穩，腳步卻偶爾止不住的踮起兩下，心情顯然很美好。

路過一個轉角，剛好看見前面走來一位身材臃腫，棕色皮膚，腰圍和身高相差無幾的年邁女士，此時正端著一摞摞木籮筐往戒律樓的方向前行。

伊奈眉眼一挑，雀躍的招手：

「瑪麗女士！」

「你又來給我們送飯嗎？」

被稱作『瑪麗女士』的年邁胖夫人聽到聲音像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見到是伊奈，她板著臉沒什麼表情：

「願聆聖音。」

「另外，您現在應該在禁閉期間，伊奈修女。」

「莉莉婭大修女提前放我出來了！」伊奈歡脫的笑著，「瑪麗女士，您現在還住班森街區的房子嗎？我想......」

「我的孩子和丈夫並不歡迎您，伊奈修女。」

「我應該跟您說過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婦人聲音平靜的打斷了。

伊奈怔了下。

不等她做出反應，瑪麗女士繼續抱著那一摞木盆，朝著戒律樓的方向走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伊奈下意識的撓著臉蛋，有些小小的尷尬。

等瑪麗女士走遠了，修女小姐才頗有些無奈的嘀咕：「...還、還真是位不肯說實話的女士呢，明明很關心別人。」

不過很快，少女就像是忘掉了有這一回事，如同歡脫的小鹿般一路晃悠到了虔信樓。

一路上，偶爾也能遇到幾位與她一樣穿著黑色的、代表正式身份修女服的女士。

不過她們無一例外，全都用黑色的布料蒙住雙眼，完全靠聲音辨別方向。

在聽到伊奈的腳步聲時，這些女士都不約而同的讓開了道路，有的同路者乾脆原地停下，等待她自行走遠。

這些蒙眼罩的修女，同樣獨行。

白髮紅瞳的少女早已習慣了教會裡的這一切，不管有沒有得到回應，笑著向每一個遇見的人打招呼。

進入虔信樓大廳。

這裡的一樓是實習修女們的專用修習場地，同時因為放有格羅赫斯爵士的雕塑，頂梁挑得很高。

牆壁上呈七彩紋理的玻璃窗，映入淡淡的月光。

此時正有十幾位新晉實習修女正在莉莉婭大修女的指導下進行晚課。

這些實習修女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她們氣質青澀、容貌清麗，一舉一動都散發著獨屬於這個年紀的活力。

而站在大廳遠端神像下的，則是位看上去三十歲上下，保養得當，正處於最多汁、飽滿的年紀，氣質溫婉可親的端莊淑女。

即便是厚重、保守的白色修女服也遮掩不住她豐潤有致的身材，明明是將一切奉獻於神明的純潔修女，卻給人一種別樣的，彷彿熟透了的水蜜桃般的誘人感。

她的雙眼，也被白色的絲帶蒙住。

「莉莉婭大修女。」

伊奈繞開晚課場地，湊到那端莊女人身旁，姿態稍微有些拘謹。

正在進行晚課的實習修女們，有不少人都下意識的抬起頭，露出好奇的目光。

「修女打招呼時，應該先說什麼？」

「伊奈修女。」

聽到伊奈的聲音，莉莉婭大修女並沒有立刻應答，而是溫婉平和的反問。

說話間，女人她轉過身，萬般風情隨髮絲搖曳，雙眼明明被蒙住，卻仍讓人能切實感覺到目光的壓力。

聲音沒有絲毫波瀾。

白髮紅瞳的修女小姐卻下意識的站直，表情僵硬：

「願、願聆聖音，大修女。」

「好孩子。」

莉莉婭大修女這才露出暖融融的微笑，伸手撫摸著伊奈柔順的長發：

「願你也能聆聽聖音。」

「小伊奈。」

聽著大修女的話，感受著頭頂的撫摸，小鹿似的白毛少女姿態稍微有些拘謹：「莉莉婭大修女，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嗎？」

「是主傳達的聖言。」

「也是我們應當履行的教務。」

莉莉婭大修女強調了兩句，才將一封信交到少女手中。

「麻煩你去找這個人。」

「和往常一樣。」

聽到她的話，伊奈那雙血紅的眸子瞬間收縮。

莉莉婭大修女的雙眼明明隔著一層布，卻似乎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聲音溫和的撫慰道：「放心，不會讓你為難。」

「理由和信息已經寫在信里了。」

伊奈稍稍沉默，接過信封。

正要轉身離去時，卻聽莉莉婭像是想起什麼，道：

「對了，小伊奈。」

伊奈驚喜的轉過身。

而後，就見溫柔和藹的莉莉婭大修女伸手到鼻前嗅了嗅，露出有點嫌棄的小表情：

「在出門之前，記得先去洗個澡。」

「你的頭髮有味道了呀。」

伊奈聞言表情一僵，臉上頓時湧起紅暈，無能咆哮，委委屈屈：「還不是你把我關住了！」

「嗯哼。」

年長的大修女露出俏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