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中的開始
烏雲與細雨為倫敦帶來了更加厚重的黑暗,工廠冒出的黑煙繼續助紂為虐。
雨水對於植物或許是一種滋潤,可對於回家的人們來說就不是那麼美妙了。
再加上這越發寒冷的天氣,深入骨髓的寒冷叫人不敢輕易踏出家門。
悠長的街道上鮮有人煙,工廠下班的高峰期已過,地上被踩出紛亂的泥濘。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貓著腰走在牆根底下,下個不停的雨水似乎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困擾,衣服上的油污叫雨滴全匯成水珠淌了下來。
「明天就要發薪水了,等會去喝一杯?」矮個男人局促地笑著,聲音沒傳出去多遠便被雨滴打散。
高個男人聞言有所觸動,臉上閃過掙扎之色后卻是拒絕道:「喝一杯就算了。我老婆要生了,得花錢,要不然我也不至於每天加班這麼晚。那你又是為什麼?」
矮個子嘴角勾起難以抑制的笑意,「上學!我準備把我孩子送到學校去。」
驚訝之色在高個男人臉上浮現,然後感嘆道:「那可得花大把的錢。」
「確實不少,但是值得。我都想好了,以後讓他當個工程師,有錢又風光,再也不用像咱們這樣。」
兩人想起工廠里那個常常穿著灰色西裝走來走去的工程師,滿心羨慕。
「那豈不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了?」高個男人更局促地笑道。
兩人的笑聲夾雜在雨聲中,突然隨著其中一人的驚呼戛然而止。
「那是什麼?」
兩人有些謹慎地看著路邊那團蜷縮著的東西,越走近就越像個孩子。
當他們走上前去,看到泥水中暈倒的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污穢在白皙的皮膚上綻放出刺眼的花,他們心裡有些打鼓。
二人對視了片刻,竟不約而同地選擇轉頭離開,時不時地回頭看上一眼,嘴裡念叨著「與我無關」。
意識逐漸地模糊了,眼前晃過一道又一道似曾相識的畫面。
世界變得潔白起來,是一間病房,是從前看過無數秒無數分的天花板。
又看到了那小小的、方形的天空;瘦弱的肢體;不斷乾涸又不斷充盈的吊瓶……
心電監護機滴滴答答的聲音好像又在耳邊縈繞,那條孱弱的線條有氣無力地掙扎著跳動。
白色的人影走來又走去。
視野模糊了一瞬,畫面又變了。
陌生又渴望的廣袤天空卻是有些灰白;繁複典雅的窗格彎彎曲曲地倒映著白皙的臉。
那兩張親切又寵溺的臉清晰無比地佔據了整個世界。
奪目的血光染紅了這一切。
眼前的畫面隨著呼吸逐漸模糊了起來。
幼小的身軀掙扎著卻無法出聲,只有腦海里回蕩著即將消散的嘆息。
「又要死掉了嗎?」
陰沉的天空無法阻擋地要變成一條縫隙,一道纖細的影子突然闖了進來,成了一道擎天之柱。後來的陰影不知是消亡還是暫且的沉寂……
世界再次亮了起來,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當看到那潔白的天花板,意識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
「原來天堂也是病房的模樣啊……我應該不會下地獄吧……」
腦海中滿是混沌與迷茫,竟沒有關於死亡的驚懼。
嘗試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肢體,熟悉的掌控感帶來了一些踏實。
「原來鬼魂還能有身體啊~」
有些吃力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左手手腕上的腕錶滑下去了寸許,帶來了冰涼的觸感。
「嗯?」
手錶的存在著實有些意外,定睛看了會錶盤,幾根細細的指針依然還在走動,雨水並沒有讓精密的機械錶報廢。
「下十分……」
這精確的時間帶來了濃濃的真實感。
慌忙地在身上摸索了幾下,竟然在身上發現了一床被蓋好的被子。
直到支起上半身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張小床上。床腳還有一個黑漆漆的木質衣櫃。
掉漆的衣櫃和身上洗得脫色的被子極為相配。
這裡絕不是亡者待的地方,至少不是天堂!
眼神十分迅速地在房間里掃視,視野飛快地變化。
周圍的環境不斷傳入大腦。
房間很小,不是病房。
陳設十分簡單,一個柜子;一張床;還有……
「!」
探尋的目光驟然迎上一對漆黑的、沒有一絲感情的、冰冷的眸子。
靈魂彷彿在那一刻被凍結,渾身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候的意識完全清醒了。
這哪裡是什麼天堂?他還沒死呢!
但這陌生的地方……
腦子裡像是被灌滿了水泥,思緒一團糟。
顧不得自己想清楚現在的處境,因為那不知意義的眼神像銀針一樣讓他心裡發慌。
「呃……你好,我叫彌亞·夏米爾……」
不管怎麼樣,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
彌亞自報了家門,可是眼前這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就像是一潭幽深的死水。
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毛,彌亞繼續硬著頭皮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首先得搞清楚自己的狀況。
他現在可是處於隨時都會被一群恐怖的傢伙殺掉的危險中。
或許是今天,他搞不清時間了。一臉色白得不像活人的傢伙闖入了他的家門,並不由分說地展開了攻擊。
這群人……更準確地說是這群怪物竟然連槍都無法殺死。
家裡的僕人全部被屠殺,他的父母為了保護他也被殺死。
他還清楚地記得沾染著血的手穿過父親胸膛的樣子。
痛苦地片段浮現在腦海,蹙了蹙眉,眼眶中卻沒有眼淚,心臟彷彿已經麻木掉了。
「這裡是我的房間。」
那個男孩總算是開口了,只是這沒有絲毫起伏的語氣跟窗外的雨一樣冰冷。
開口說話了就好。
只是光憑這句話還不足以判斷確切地位置。
彌亞扭過頭朝窗外望了望。
外面似乎是一個院子,大門還有大門上的字都在沾滿雨珠的玻璃上被扭曲得看不清。
「你是被我帶回來的,從路邊。」
男孩又說了一句,語氣依舊平淡。
彌亞暗中思忖。
他是被家裡的管家給帶出來的,整個家裡就只有他們倆逃出來。
夏米爾夫婦將他託付給了管家尤澤,但跑了一段路程之後管家卻將他丟在路邊獨自跑了。
也不知是不是良心難安,管家走之前還叫他躲起來。
「躲起來,不要出現!」這是他記得的管家說的最後一句話。
簡而言之:父母死了,自己被丟了。
房間里突然響起不大友善的敲門聲,彌亞有些茫然地看向門口。
那個男孩眼疾手快,拉起被子將彌亞給蓋住。
「不要鬧出任何動靜,如果被發現,你就會被趕出去。」
彌亞木然地點點頭。
男孩走去將門打開,門口站著一位瘦瘦高高的女士。..
「快點出來在活動室集合,不要讓我等你。」
這位女士的語氣相當不耐煩。
「嗯,就來。」
女士眉頭一皺,這讓她看起來很刻薄,「為什麼不是現在?」
她突然朝房間內伸長了脖子,「你在玩什麼把戲。」
女士的年齡應該不算很大,但是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極了更年期婦女。
男孩根本沒來得及阻攔,這位女士就伸著她長長的脖子走了進來。
房間小極了,這位女士僅僅走了幾步就成功地來到了房間的正中間。
她的眼角有几絲沒能成功掩蓋的皺紋,當她眼睛瞪大時皺紋就被攤開了。
她的眼神在整個房間內遊走,活像一隻貓頭鷹。
彌亞有些害怕了,被子捂得他透不過氣來,被子外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未知的。
他儘力地讓自己呼吸的幅度不要那麼大,但是很絕望的是,除非他徹底不呼吸,否則這薄薄的被子很難徹底藏住他。
果然,那位女士的眼神遊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微微隆起的被子上。
男孩可以發誓,僅憑彌亞這樣小的身板,被子的隆起程度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這位女士可能在找他的麻煩。
「這裡面藏了東西對吧!」女士尖銳的聲音將她年輕的形象給徹底撕碎了。
彌亞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男孩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他的臉上沒法找到一絲別樣的表情。
「沒有。」平淡至極的語氣。
也可能是這樣寡淡的反應反而激怒了想要找點麻煩卻無處發泄的女士,她突然伸手抓住了被子一角。
在彌亞看來,世界彷彿都被掀開了。
他躺在床上,表情僵硬,他不知道等會迎接他的是什麼狂風暴雨。
女士的眼神繼續在床上遊走,她的臉上很精彩,有惱怒也有疑惑。
「我希望你不要玩什麼鬼把戲!」
「誒?」
女士不甘心地將被子一丟,她似乎什麼都沒看到。
男孩機械式地點點頭。
兩人都離開了房間。
直到關門聲響起,彌亞都沒有想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難道沒看到我?」
就看那位女士凶神惡煞的模樣就知道不鬧出點事她是不會走的。
像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行為著實有點反常。
今天發生的事都太過離奇,彌亞的腦袋實在反應不過來了。
一個人待在陌生的房間里,痴痴地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就跟以前一樣。
在這樣的狀態下,時間的流逝是悄然無息的。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想明白。
闖入他們家的怪人是誰?這裡是哪?剛才那位女士到底有沒有發現他……
門外,走廊兩邊的房間紛紛打開門,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聚在了一起,只有那個男孩走在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喂,你看那個怪胎的鞋。」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個子拍了怕旁邊的小胖墩。
兩人看向剛從房裡出來的男孩,男孩的鞋上有不少泥濘。
「他是又溜出去了吧。」小個子鬼鬼祟祟地說。
房間里,彌亞一個人發著呆,直到開門聲再次響起。
彌亞有些驚慌地躲進被子里,發現除了那個男孩沒有別的人。
他忍不住問道:「我是被發現了嗎?」
「沒有,我用了一點小手段讓她看不見你。」男孩的眼神多了一些得意。
「小手段?那這個地方……」
「這裡是伍氏孤兒院,我叫湯姆·里德爾,剛才那個女人是緹勒……」
當聽到「湯姆·里德爾」的時候,彌亞就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震驚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