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道祖真身
我自幼修習祖傳的九字玄印，深知其中蘊藏的玄妙與威能，可惜天資愚鈍，至今只能施展印。
爺爺曾經說過，一二三字印是入門，字印算是小成。
六字印以後，每多一字，都是一道天塹。
唯有將八字印融會貫通，才算是真正領悟了其內的精髓。
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方能真正具備雲遊神州浩土的實力，成為大多數人眼中的一片天外天。
正是謹記著這些，此刻我才會聚精會神，施展梯雲縱來到半空，將火眼金睛凝到極致去觀望白龍鎮。
只是沒想到，此舉實在多餘。
「一輪滿月掛天穹，萬物皆在我眼中。」
步輕塵口中出聲，抬手便畫出了一輪滿月。
此月當中，沒有霜華。
而是如同一面鏡子般，將百里之外的白龍鎮都映照了出來。
一看之下，我心駭然。
整體而言，白龍鎮依舊是之前的白龍鎮。
然很多的地方，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如白龍河，曾經追海而去的千重白浪，不知何時已經漆黑如墨，當中噴涌而起的，也都是暴虐陰戾的氣息。
滾滾而動，龍象盡顯。
如同我的猜測一樣，那是一條黑龍。
其勢之盛，前所未見。
其形之恐，望之奪神。
白龍河，不再思海向東，而是硬生生的調轉方向，幾乎將整個白龍鎮都包裹了起來。
若非獨角山連著巍巍太行，有著一道山嶺橫亘在前，此刻的白龍鎮，怕是已經成為了白龍島。
山河相抱，互依互存。
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山自然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最明顯的，便是逼迫大河轉彎的獨角山。
山的變化不明顯，至多是驚濤拍岸，巋然不動。
然而山頂的龍王廟，卻顯現出了讓我心驚悲痛的景象。
那座廟，不知何時已經塌了。
往日的一切都化作塵土，隨著凜冽的山風而消散了一空。
唯有那尊黃銅雕像，孤單的端坐在上面。
那是爺爺！
鑄身黃銅中，如一守山人。
又似講經者，欲度那凶龍。
地上黑龍河水咆哮，天上烏雲蓋頂，整個白龍鎮四周都被無盡的漆黑所籠罩著。
唯有那黃銅雕像，彷彿一盞萬古明燈，將整個鎮子映照的燈火通明。
那一家家的燈火中，隱約可見跪地的身影。
他們虔誠、平靜、波瀾不驚。
一陣風卷過，滿月如同湖水般盪起了些許漣漪，依稀間有聲音傳出，裡面滿是無視生死的堅定。
「我在，故鎮在，故關隘在，故世間太平在。」
「我死，鎮不死，關隘不死，世間太平不死。」
那一道道的吟唱中，充斥滿滿的都是一往無前的決絕，隨後起身時，他們都齊刷刷的劃開了眉心。
一道道難以言說的磅礴氣息湧出，朝著獨角山的雕像而去。
纏繞著、浸潤著，統統化作了其中。
而後，那銅像也發生了變化。
不再是色若烈陽的金黃，而是變成了浩氣長存的道門大青。
那青，並非青銅，而是衣衫。
黃銅崩開落地，爺爺站起了身來，不過是揮了揮衣袖，那堅硬的黃銅便成了隨風而逝的一縷塵煙。
爺爺變了！
從斑斑老態，變得龍精虎猛。
從虛弱不堪，變得精神抖擻。
當所有的眉心血，全部湧入到爺爺的身體裡面后，他整個人脫胎換骨、宛若新生，風采令人不可直視。
滿頭白髮垂肩，一身麻衣覆身。
雙目燦若星辰，吐氣化雨成風。
道祖！
這才是真正的麻衣道祖。
一個回眸，引來電閃。
一個轉身，降下雷鳴。
一句話，使得整座白龍鎮都在轟然震動。
「當年，是我姬征天借你們的心堅之身，散藏自身道氣以避不祥禍源，從而為這世間求取一線生機。」
「如今，因為賊子勾連，不祥之禍已經重卷世間，我姬征天也要再度提劍而戰，你們也該歸於天地了。」
「我姬征天，謝謝你們。代我那孫兒十三，謝謝你們。」
「待到將來大禍平定之日，十三必會為你們著書立傳，讓免遭禍源侵害的蒼生萬物，誦傳諸位的無上大義。」
「我不悔。」
回應的聲音響起，我看清了那熟悉的面容。
那是自幼看著我長大的拐爺，孤苦伶仃一輩子，從未享福過一天。
「我亦不悔。」
這個人，我同樣不陌生。
刀子嘴豆腐心的王嬸兒，教過我不少罵街撒潑的本領，也是她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無論有理沒理，都不要跟女人鬥嘴。
「我更不悔。」
俏寡婦的臉上，此刻再不見任何的風皮塵骨，只有清冷的聖潔。
「還有我，不悔。」
略顯稚嫩的聲音落入耳中，我忽然感覺心好疼，尤其看清那張臉以後，更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傻娃！
從小到大，他是唯一受我欺負而不還手的人。
我一直以為他是傻子，一直以為他是個怪胎，的時候他一米出頭，到了十八歲的時候，他依然如此。
為此，我沒少嘲笑他。
而每次，他都會憨笑著說：「小十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其實算你的半個爹。」
那時的我會憤怒、會破口大罵、甚至會對他拳腳相加。
但在此刻，我只想對他說一聲謝謝。
對他們所有人，都說上一句。
「有你們，真好！」
可惜，這話我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即便說了，他們也不會聽到的。
因為此刻，他們身上的氣息都在絕滅著。
容顏老去，生機銳減。
老態斑斑，揮辭人間。
最終，接二連三的倒在了地上。
「姬十三，叩別諸位！」
我所能做的，唯有砸膝落地。
不跪神佛與妖鬼，只拜世間大義身。
他們似有所感，化作一抔黃土前，都將最後一道目光看了過來。
溫暖……
而欣慰！
唯有爺爺，虎目中閃爍著冰冷的決絕。
「此後，世間再無黑邪龍。」
「此後，太行再無白龍鎮。」
「此後，玄門再無姬征天。」
「以我身，化一門，橫欄禍源亂人間。」
爺爺話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硬生生的，在天地間打開了一扇門。
當門轟然關閉時，整個白龍鎮都從太行深處消失了。
在那大門之上，爺爺已經刻滿了封山閉水紋。
而他自己，更是身化其中成了門神。
在他的對面，是茫茫的未知地。
灰霧成海，黑龍逞凶。
終是，敵不過那抱劍的守門人。
「征天不死，則太平永在！」
原來，這才是爺爺的九字印。
捨身護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