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規矩困不住人心(2)
「可是等殿下把事做完,已經不知山中花開花落幾何了吧?本王讀過大寧的經史子集,也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殿下既然選了今日在此撒食,看著這些魚兒競相躍出水面來爭著一口魚食,又何必想著下一個時節里滿池的荷花,恕我直言,殿下是不是太貪心了一些?」
楊宸若有所思,搖頭稱道:「詔王好見底,那詔王是喜歡這千錦爭食,還是喜歡滿池的蓮花?」
「殿下怎麼忘了,我也是剛剛搬來,和這些從洱河裡被捕來的魚兒一樣,都是初來此地,何曾見過世面滿池的蓮花,人生如寄,無非是走一步瞧一步。本王知道這世間萬物皆有規矩,若無規矩,便無方圓尺寸,可本王也知道,規矩困不住人心」
「哦?」
面對楊宸的疑惑,月騰不緊不慢地將金碗放下,從身上取出了兩本摺子交到楊宸手中:「殿下既然是大寧天子的使臣,那就請將摺子轉承給萬歲天子,既然為臣國,那就該有臣國的規矩,這是本王請立王后和儲位的摺子,若是能得大寧天子應諾,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詔王?」楊宸還是有些震驚,月騰的舉動太過突然,何況這摺子轉奏入京,莫非是被月騰知曉了自己要北上的事情,不過轉念一想,此等絕密自己連去疾都未說明實情,月騰又哪裡會知曉,月依也不會是那轉頭就將自己秘密和盤托出的人,漸漸放下了戒心。
「這摺子入京奏於大寧天子是本王從書里學的規矩,凡大寧屬國之君成婚,必要由大寧天子冊封,凡屬國之儲,一併如此,賜寶印,冠冕,方為正統。殿下不必猜了,本王要還不曾婚娶,並無血脈可為世子,所以本王要立月鵠做王太弟,他戾氣太重,不曾看過世間大勢,不知大寧長安此去九千九百九十里是何等的氣魄,為顯誠心,本王要送他去長安城一趟,讓他知道,用南詔的百萬生靈站在大寧的刀劍所對之處,只有身死國滅。多家的事未嘗不會發生在月家身上」
此刻的楊宸還不知自己這一番摧枯拉朽的定藏之戰給南詔城裡那些原本因為兵圍陽明城都可以全身而退還跟隨月鵠將東羌城都踩在腳下而頗有自負之人所帶來的震撼,無形之中昭示著那些希望跟著月鵠有朝一日打入陽明城奪回南詔百年舊地的武人徹底放棄了那個狂熱般異想天開的念頭,也讓月騰的繼位以及如今悉從寧制的變法在南詔境內順遂許多。
「本王可否直接問殿下幾句話,還望殿下據實相告」
「詔王但說無妨」
「本王這幾日連收到數封奏報,殿下在岩青堡的三萬軍馬雖無異動,可是厲兵秣馬之姿儼然比入藏之前更甚,可否問問殿下,這是意欲何為?」
月騰不卑不亢的問完,楊宸則是轉頭笑道:「居安思危而已,詔王不必憂心,只要南詔是誠心歸順大寧,大寧自然會護南詔周全」
「好,有殿下此言,我也放心些」
「說來此處本王倒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議議,上次借走的糧草可否寬限我兩月再命人送來」
「殿下還是要動兵馬?」月騰剛剛緩下的心又開始擔憂起來,他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南疆三部必須相互依存南詔方才會有一線生機,對於大寧也方才有一席用武之地,所以一旦楊宸選擇出兵東羌或是廓部,他身為詔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楊宸只是搖了搖手說道:「詔王多慮了,是其他緣故,本王又不是窮兵黷武之人,只要無人敢兵犯大寧,本王就不會讓大寧的兒郎出關」
「好,這糧草也非急需,若是今夏不遭大旱,殿下便是再晚些還也無妨。」近萬兵馬的口糧在月騰這裡如此雲淡風輕就得到了解決,也是楊宸的意料之外,在他眼中的月騰可是比心狠手辣的木波要多幾分的王者氣概。
「詔王若是有什麼想問的,不妨直說,本王一會還打算出城去打獵呢」
「哈哈哈,倒也不算什麼難事,只是問問殿下,若是有朝一日染月池的荷花開了,是否要我派人為殿下通稟一聲」
「今年是必然看不到的,如此盛景倒也顯得有些可惜,若是詔王信得過本王,明年的盛夏,本王自會給詔王一個交代。之後的染月池是何等模樣,本王也唯有悉聽尊便而已」
大清早就聽到楊宸所派近隨來邀一道出城打獵的月依已經換好了鎧甲趕到了染月池,此刻只能等候在外院看著楊宸與自己的王兄秘密商議些什麼,正是索然無味。今日的她除了這身鎧甲之外,唯一的變數就是藏了一份心思的頭髮,月依自己是做不來這些的,可是如今南詔王府里除她之外的另一位女主人是月赫當初冒天下之大不韙從大寧娶來的女子。
深居簡出之餘,在出生即沒有了母親的月依那裡她也一邊做著叔母,一邊像月部女兒大多數的母親一樣早早準備著月依若是要嫁人,按照南詔規矩所需要的東西。荷包,銀飾,還有這一頭秀髮的打理,從月依穿著鎧甲來找她編頭髮時,她便已經察覺到月依今日的不同。
精心為月依打扮之時還笑起了自己的侄女:「依兒這是要見自己的情郎了?」
「叔母!什麼情郎,不過是給楚王殿下引路去咱們家的山裡打獵,不想讓寧人覺著咱們月部的女子是那些粗鄙之人罷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當初毅然衝破藩籬嫁到南詔,過了快二十餘年囚徒一般日子的女子如何不知道情字是如何去寫,月部的女兒梳了寧人的髮式,哪怕是她前幾年說給月依自己,恐怕月依都不會相信。
辭別了月騰,在南詔的文武先後趕到王府給月騰請安開始議事之際,楊宸卻已經收拾妥當騎上一匹快馬帶著自己的近隨與月依一道飛奔出了涼都城。
蒼山洱海之間的生機盎然賦予了楊宸今日的些許輕快,洱河之水純凈清澈,像是在楊宸即便面對殺戮之前替他消融掉身上的那份隱憂。漫山遍野的花海比迅速逃逸的獵物更讓楊宸有所心動,至少在此刻與月依一道縱情于山間獵場的時候,楊宸可以端在的忘記在涼都城和陽明城之間已經有人開始神情肅穆,已經有人在他的歸途當中於晦暗之處設下天羅地網。Z.br>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誰又是誘餌,蒼山洱海的春景里,有人選擇短暫的將一切忘記,去追獵兔子飛鳥,去比較來去如風之間誰的建樹更為超群,去洱河的竹筏上面刺魚,去躺在蒼山的花海當中大口的喘息。
涼都城內外熙和的陽光與春色,賦予了一切無窮無盡的妙趣和生機,身處當中,楊宸的確顯得有些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