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溺水
「死人了！死人了！」
「老顧家的小子和閨女都掉水裡了！要命了，這老顧才死了沒一個月，兩孩子也要沒了嗎？」
耳邊是吵吵嚷嚷的聲音，顧瑜一睜眼，便見渾濁的河水在眼前流淌。
窒息的感覺裹挾著她，頭痛愈演愈烈。
生死存亡之際，顧瑜下意識擺動雙腿，整個身體瞬間向上衝去，不過數十秒便突破河面，氧氣一股腦擁入她的鼻腔，她終於活了過來。
「顧瑜上來了！快快快，顧瑜，你快點上岸來！」
「顧瑜上岸了，顧安怎麼辦！他還在水裡啊！」
「在水裡又怎麼樣，他已經沉到水裡多久了，顧瑜現在都自身難保了……」
岸邊人的聲音瞬間傳到了顧瑜的耳朵里，她猛地向著岸邊看了一眼，一群陌生又熟悉的人站在岸邊，吼得面紅耳赤的。
這些人，都是老家的人，顧瑜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她不是在同學聚會後回家的路上嗎？如今這是什麼情況？
顧瑜擰著眉頭，尚且還在思索，岸邊卻有人斥責道：「顧瑜，你在幹嘛，還不趕緊去救你弟弟！你弟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活了！」
顧瑜混亂的思緒被這幾聲叫醒了，她匆忙間看了那女人一眼，眼神閃過一絲冷厲。
那斥責她的人，是她的母親。
她那個賣女求榮的母親，那個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
這是夢嗎？
她這是，夢到了弟弟顧安死的那一天嗎？
心中思緒萬千，但不過一瞬，顧瑜便轉頭不看岸邊，她一頭扎進了水裡，在混沌河水裡睜開眼睛，仔細查探著河裡的情形。
即便是一場夢，可夢中的弟弟在河水裡，她也要拚命去救。
沉入水中，顧瑜的四肢都在發燙，心臟像是被人用巨錘擊打一樣，砰砰砰的劇烈跳動，她擺動著自己的身軀，在河水裡奮力搜尋。
十秒，二十秒…秒……
岸上的母親還在咒罵，顧瑜卻已經聽不見了，她的眼中只有這渾濁不堪的河水。
慶幸的是，透過這河水，她看到了一個正在下沉的男孩。
他大歲，瘦瘦小小的身軀，眼睛緊閉，毫無掙扎的向著河底沉沒。
顧瑜看見那男孩，精神驟然緊張，她猛游過去抱住男孩，屏氣凝神，蹬著纖細的腿向上衝去。
「救回來了！快快快，快去幫忙！」
「別急別急，霍然進去了！他水性很好的。」
顧瑜頭暈眼花，此時抱著弟弟背對著岸邊，聽見霍然的名字，呼吸一頓，心臟極速跳動起來。
霍然，也在她的夢裡？
「顧瑜，抓緊顧安。」
話落，一道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遒勁有力的手臂擒住了她的細腰，將她向上提了提。
顧瑜慌亂間抱緊了弟弟，纖細的身子被男人箍在懷裡，半抱著游到了岸邊。
岸邊眾人見人已經回來，紛紛圍了上來。
「顧瑜，你沒事吧？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怎麼會掉進河裡去！」
「什麼不小心，明明是顧安掉進了水裡，顧丫頭才去救人的，這我都看見了的！」
聽見顧安的名字，顧瑜猛地清醒過來。
她迅速將懷裡的弟弟放在地面上，對弟弟進行急救。.
先將口鼻的淤泥雜草清除，再將人放在大腿上，用力按壓背部。
她萬分心慌，但手卻不亂，有條不紊的急救。
但顧瑜不亂，有人卻亂了。
顧母拂開人群，一進來就見顧瑜對著顧安的背部一頓按壓。
此時的顧安臉色青紫，沒有任何呼吸，儼然是一副死人的樣子。
顧母怒火中燒，對著顧瑜破口大罵：「顧瑜，你這殺千刀的東西，你對你弟弟做什麼？他都已經死了，你還這麼虐待他！」
「顧瑜，你聽見了沒有！你給我放開顧安！都怪你，要不是你這個喪門星，顧安怎麼會溺水！」
情況緊急，顧瑜毫不理會母親。
她將顧安放在地面上，開始了心肺復甦，一邊按壓，一邊冷靜對著周圍人說道：「快，找車子，待會兒還要去醫院。」
「顧瑜，你竟然敢無視我，你聽到我的話沒有！」見自己說的話不起作用，顧母抬腳就要給顧瑜一腳。
這一腳，她用盡了渾身力氣，看那方向，是沖著顧瑜的腦袋去的。
顧瑜發現了她的動作，此時卻不能挪動。弟弟已經失去了呼吸，急救必須要做，不能離開，這一腳，她只能受著。
不過出乎顧瑜意料，母親的那一腳，被人攔住了。
攔人的正是霍然，只見他神色漆黑，眸光暗沉，開口便是威脅：「管好你的腿。」
明明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卻一身上位者的強大氣場，一個眼神便讓人情不自禁跪服。
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個個像是鵪鶉一樣。
顧母被他嚇到了，臉色蒼白不堪，嘴唇發抖，「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解決了周圍之人，霍然方才安定看向顧瑜。
只見她渾身濕透，烏黑的長發像是上好的綢緞一樣，在她瘦弱的脊背披灑，蒼白的小臉哪怕受了驚，也精緻漂亮的不可方物。
此刻，她漆黑的睫毛低垂，視線緊緊的盯著弟弟。
她的手似乎沒有力氣了，按壓的動作都在顫抖。
發覺她的無力，霍然蹲下身子，輕聲安撫道：「顧瑜，交給我，把他交給我，我幫你救人。」
他伸手過去，試圖接過顧瑜的動作給顧安做急救。
顧瑜本能的咬著后槽牙，不肯放棄。
她一句話不說，但抬眼看去的視線卻滿是惡狠狠的倔強與防備。
不用！
她的眼神里充斥著這兩個字。
她，不相信任何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信！
如果人都那麼可信——
她不會被人偷掉上大學的名額，乃至於偷掉了整個人生。
她不會被人欺騙，連續四年高考，明明都考上了，卻被告知年年落榜。
她不會被人欺瞞，為了可笑的恩情，假結婚嫁給周岩，為他當牛做馬十幾年，疾病纏身，一無所有。
她的人生就彷彿是一場笑話，最終結局是——橫死路邊。
是的，顧瑜想起來了。
她，已經死了，出車禍死了。
只是，如果她已經死了，那眼前的這些人，又是什麼人？
目前的情況，又是如何？
莊周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