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吉良吉光無法理解
這樣的「辯解」,就連戀處……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如果真的激怒仗助君,我可沒有百分百的自信戰勝那個「瘋狂鑽石」,而勝率不足的戰鬥,按照我一貫的風格,就應該盡量避免才對。
所以,我現在,只是……
單純地抑制不住情緒,想要傷害誰一下。
於是,就下意識地對他發脾氣了。
這是個糟糕的預兆,不僅僅代表著我情緒管理逐漸失控,還意味著……我對東方仗助的信任感,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緣。
就算不是我這種人,正常人也只會對真正信任的對象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潛意識裡,我已經認為「無論怎樣,東方仗助都是會原諒我的」。
可這不過是錯覺罷了。
看似可靠的血緣關係都會變為可憎可惡的鬧劇,更何況是青春期的短暫萌動……別開玩笑了。
東方仗助看似溫和,但絕不軟弱,可以「欺負」,但絕不可以玩弄。
如果不對他付諸部分真誠,我是無法真正欺騙到他的——而可以預見到的是,今後我對他保有的真誠情感,只會越來越少。
所以,我現在更應該做的是——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出乎我的意料,擺出了「一定要追究到底」的東方仗助,卻在我再次回答之前先讓步了。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並非我認識的東方仗助的風格。
「雖然我是認真地想要拜託你,但這是建立在吉光你還把我當作可以依靠的朋友的前提下。」
東方仗助的聲音分外平靜,
「朋友的話,如果看到朋友遇到困難,就算對方逞強地拒絕援手,也可以死皮賴臉地跟上去,不顧禮節與隱私地,把會打攪對方幸福的威脅拔除。」
「但是,不是朋友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東方仗助?」
「我一直將你視作我最珍視的朋友,那你呢,吉光。」東方仗助又一次打出了令人作嘔的直球,「如果你沒有將我視作朋友,那我的死皮賴臉,也就沒有任何【合理】的基礎了。」
我停下了指尖無意識的敲打,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些許。
最初一秒措不及防之下的怔愣過去,我又恢復了思考能力,但……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回答「否」,是會徹底切斷我與東方仗助的聯繫,還是會激化他的反應,讓他更為誇張地干涉我的世界?
難以預測。
我明明已經看到了我和東方仗助分道揚鑣的未來,但對這個鄰近的、看起來似乎是節點的選項,卻感到思緒混亂、無法分析。
不對。
究竟是無法分析,還是我也被情感干擾了判斷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揉了揉額角,有些無奈地吐槽道:「嘴上說著不答也可以……但其實根本不答不行吧。你還真是強勢啊,東方仗助。」
「……」
「不過,鄭重其事地逼迫著朋友回答這種問題,卻是在電話里進行的——該說你膽大好呢,還是膽小好呢?」.
「沒辦法。」仗助君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透著些許低落,「如果面對面交談的話,我恐怕無法下定決心,只會讓吉光你繼續矇混過去吧。」倒是挺坦率。
我癱在沙發上翻了個白眼,鎮定地理了下思路,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非要個回答的話,那我也是將仗助君視為最珍視的朋友的。畢竟我和朋友很多的仗助君不一樣——我只承認你這麼一個朋友,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是第一位。」
「這算是個什麼回答啊!」電話那端的聲音沉默了一瞬,然後像是在掩飾什麼情緒一樣,大聲抱怨道。
「我可是在很認真地回答你啊,仗助君。」我理直氣壯地說道,「對於有很多朋友的你來說,能夠自然而然地從眾多樣本上,習得友情的潛規則,一直以來你應用著那套潛規則,在待人接物上處理得很好,我並不否認你的成功,但是。
「就這麼將你的那套朋友規則,應用到與你處境天差地別的我的身上,是不是過於不講道理了呢?」
「我——」
「認為是朋友就可以不顧禮節隱私地追上去幫忙,這只是你單方面的認知而已。我這邊可是有各種各樣的事,光是維護日常、埋藏過往就已經讓我心力交瘁了,為什麼你就覺得,任由你把我的傷疤扯開,湊近扒開來看一看,就會讓情況變得更好?難道說——」
雖然不是面對面交談,我還是下意識地歪了歪頭,擺出了故作困惑的神態,
「就因為我沒有父母,你對我產生了可笑的同情心和責任感?想要對我的生活負責?」
「吉良吉光!」
電話那頭的聲音涌動著再明顯不過的怒氣,少年粗重的氣聲被話筒捕捉,惹得我耳朵微妙得癢了起來。
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來此刻東方仗助生氣的表情,如果是面對面的交談,我恐怕會猶豫要不要繼續挑釁下去。
但隔著電話線,我只是將交疊的雙腿換了個擺法,用悠閑的語氣答道:
「在呢。
「怎麼,只准你偷換概念,不准我矇混過關?
「說到底,在維持友情這件事上,雖然我承認你比我「成熟」那麼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正確的聖人吧?
「明明仗助君也有很多東西瞞著我啊,不是嗎?
「比如說替身。
「又比如說——」
我拖長了聲音,用一種欠扁的語調說道,
「國中的時候,你在和松子的那場戰鬥后,究竟被影響到了什麼感情呢?」
話音落下,我聽到電話那頭一聲巨響,隨即是重物連續倒塌手忙腳亂的聲音,緊接著——伴隨著東方仗助「嗚哇!」的一聲慘叫,電話被掛斷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眨了眨眼。
啊這。
怎麼反應比我預想得還要大?
算了,不管如何……
這次的問題,也給我矇混過去了。
我呼出一口氣,癱在沙發上的身軀徹底放鬆了下去。
太過疲憊,以至於放鬆之後,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鈴聲又一次響起,將我從睡夢中拉回來。
但不是手機鈴聲。
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走到門口,門鈴聲還在持續響著,我踮起腳通過貓眼向外看去。
東方仗助站在門口。
睡得混沌的意識被嚇得清醒了,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遠勝同齡人的身高,極具識別度的髮型,不可能認錯,東方仗助確實站在門外。
面色微紅,額際薄汗,似乎是跑著過來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為什麼這時候出現在我家門口???
我站在原地,捂著剛開機的腦袋努力思考他的動機,而門鈴聲再一次響起。
顯然,這老舊的公寓,差勁的隔音,尚未搬走的對門住戶——如果我不開門而門外的東方仗助繼續按門鈴的話,說不定又要鬧出與我有關的八卦了。
我嘆了口氣,打開門,一把抓住東方仗助懸在半空的手,將他拖了進來,又反手把門關上。
「說吧。」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語氣是再明顯不過的不善,「你深夜十一點待在我門外,是有什麼必須要在今天跟我交代完的遺言嗎?」
「有。」
說著肯定的答覆,但向來精神小伙風範的東方仗助卻顯得有些心虛,眼神不敢與我對上,
「因為感覺不是適合在電話里說的事,但如果等到明天的話,又擔心你胡思亂想……」
我升起了不祥的預感:「……我為什麼會胡思亂想?」
「小林松子的替身能力……」東方仗助頓了頓,頂著我的眼神,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小林松子的能力,和他哥哥有些相似,放大某一類感情——你似乎已經知道了。」
「我他媽早就知道了!」雖然松子的能力還不止這些,但我當然不會揭穿我當前的盟友。
「那……那……」東方仗助似乎突然得了結巴,「那你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懷疑,我對你……是因為……」
「我還沒有傻逼到覺得松子那個廢物還有本事改造你這麼久。」
「那我——」東方仗助吞吞吐吐,深吸了口氣,似乎想下定決心,但反覆了幾次,依然什麼都沒有說出。
那雙水潤的紫眸宛如寶石一般,閃爍著漂亮的光澤,而其內涌動的感情……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暴躁的情緒突然消散了,我的心情平靜到詭異。
第二隻靴子遲早要落地的。
那麼,早一點晚一點,由誰來做,並沒有本質區別。
既然是避免不了的事情,那就乾脆把主動權抓到自己手裡,盡量降低影響。
我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
「東方仗助。」
他猛地一抖,挺直脊背答道:「在!」
「如果我現在跟你說「請和我交往」的話,我想,超的概率,你會爽快地答應吧。」
「我——嗚!」
我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阻止他點頭的趨勢,還要努力無視掉掌心的觸感,鎮定地說道:
「但是,很遺憾。
「我也算是有戀人了,就在今天。」
掌心感受到的吐息突然停下了。
我沒有看他,別過臉,似乎突然發現幾米外茶几上的水杯格外別緻,於是盯著水杯繼續說道,
「雖然這麼說聽起來很傲慢,很自戀,但我還是姑且提醒你一下。」
「如果你深夜十一點,專門跑到我家裡,是有什麼想向我解釋,並進一步跟我坦明心跡的計劃的話——最好趁現在取消了。」
「…………」
「……我的戀人,他還挺愛吃醋的。」
仗助君沒有說話。
我等待了幾秒鐘,將手鬆開。
沒關係,問題不大。
迄今為止,我已經克服了種種艱難,區區這種程度的尷尬,我完全不放在眼裡。
不斷在心裡自我催眠著,我硬著頭皮,無視了從頭頂投射而來的幾乎凝固為實質的視線壓力,背對著他走了幾步,直到離開了瘋狂鑽石的射程圈,才開口說道:
「我要洗漱了……如果沒別的重要的事的話,就請回吧,仗助君?」
站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幾秒。
砰。
門不輕不重地闔上了。
「呼……」
先是肩膀垮了下去,我捂住心跳頻率飆升的胸口,表情也跟著垮了下去。
明明已經「成長」了,面對那個變態兄長都沒有失態到這個地步。我到底在害怕個什麼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