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吉良吉光感受心跳
我很少喜歡少年漫里的主角。
他們總是那麼執著,為了一個目標不顧一切,當他與反派對上的時候,在我眼裡更像是兩個偏執狂間在對決。
我很確信仗助君主角風範滿滿,但我既不想成為他執著的目標,也不想成為和他對上的反派。
儘管還算擅長利用自己外貌與頭腦的優勢,應付普通人輕而易舉,但就人格而言,我也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普通人。
我的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既不會為英雄主義折腰,也不會為玩。」
我深吸了口氣,
「我理解青春期男性會對經常接觸的女性抱有玫瑰色幻想,但你根本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什麼地步?」
東方仗助好像學著我平時的姿態那般,造作地拿捏著語氣故作不解,
「我沒有像你想的那樣,因為你找到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交往對象就放棄,讓你感到不滿了嗎?
「我可不知道你的道德標準什麼時候這麼高了啊,吉光。」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
「不管我怎麼樣,你和我又不一樣,非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
「我不明白,到底哪裡不一樣。」
東方仗助嘴角撐起笑容,
「我們已經繞了很多圈了,我也已經受夠這種磨磨蹭蹭了,你為什麼不趁現在說得明白點呢?」
他微微彎下腰,伸出手,將我鬢邊凌亂的髮絲順好。這不算多親密的動作,對於一同長大的我們來說,更親密的距離也是常事。
可這一刻,我卻感到難以言喻的焦躁,幾乎下意識地側頭,避開繼續接觸。
仗助的手指停在半空,他似乎不甚在意地收回手,目光始終明亮而坦然。真是讓人討厭的堅定。
為什麼主角總能在自己以外的事情上也能這樣堅定。
明明專註於自己就已經要筋疲力竭了,他們哪來的這些多餘的情緒?
我想著,說不清是不解還是嫉妒更多一點。.
嫉妒……是啊,嫉妒。
我後知後覺地想,我也許一直是嫉妒仗助君的。
就像發現自己生活在漫畫里的路人甲,嫉妒著天生的主角一樣,仗助君像鑽石一般閃閃發光,他竟然能在這種令人厭煩的世界上活得這樣自然,每天都能發自內心地得到喜悅,我沒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嫉妒。
而越是嫉妒,越能意識到,即便重來一次,即便我不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我也永遠不會成為仗助君,而仗助君也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同類。
「……你說得也許沒錯。」
「?」
「我應該更早以前就跟你說清楚的,為什麼會拖到現在呢?」
恍然中夾雜一絲悔意,我說著,
「可能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仗助君,你幾乎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
「哈……這是什麼扭曲的表白嗎?不會又是陰陽怪氣吧?」
他語氣誇張而跳脫,眼神卻有些不安地閃爍。
我只是繼續說道:
「你溫和,又不會過分溫馴。善良,又不會將善良強加給別人。忠誠,是最好的朋友。你出生在一個按常理算不幸的殘缺的家庭中,也從未將不幸定義給你與你被拋下的母親。你健康快樂地長大,永遠充滿勇氣地幫助一切值得幫助與不值得幫助的人,從未將他人的善意當作負擔,也從未將他人的惡意視為枷鎖。」
「你確實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我想我以後也很難再遇到。」
「……是頒獎詞?」
「是吉良吉光認可獎,想笑就笑吧,不用嘴角扭曲地憋著。」
「咳,畢竟你以前從來沒這麼誇我啊。」
他撓撓臉,眼神飄忽,但比起害羞,更像是面對著食材不明賣相極佳的異國料理,糾結著不知該不該動筷,會不會有未知的陷阱。
「我所說的一切都發自真心,如果你想要誠實的、坦白的、不繞圈子的對話,那麼現在就是了。」
我面無表情地說著,
「過去,我一直不想承認你全部的優點,我習慣於面對你時遮掩真心,口出惡言,彷彿貶低你就能得到暫時的安心,彷彿無法被我掌控的你只要在我的言語中變得弱小,就可以被駕馭。」
「……吉光?」
「我或許早就意識到我與你相處時的問題了,但我總是自以為是,自我欺騙,猶豫不決,被你一次兩次……許多次地動搖決定——到最後,我自己都有點分不清了,那究竟是真心的排斥,還是不安的試探,我究竟是想擺脫你,還是只想要進一步確認在你心中的地位呢?」
想到我那些玩鬧似的「絕交」,我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和你比起來,我真是弱小啊,仗助君。」
隨著不斷述說,焦躁感逐漸被撫平——又或者轉移到了仗助君身上去,他看起來一副很想打斷我的樣子,我卻不想給他這個機會了。
「我和既強大又溫柔的仗助君不一樣。
「你應該知道的,我性格很差勁,發自內心地討厭很多東西,討厭不停講著無趣話題的同學,討厭麻木不仁只會息事寧人的老師,討厭每天熬夜看那些無聊的資料,討厭放學路上的狗,討厭所有像我說了什麼荒誕的外星語。
「打敗我……什麼啊?為什麼你要這麼想?這種假設場景有什麼意義嗎?」
「這不是很自然的假設嗎?」
我平靜地說道,
「我的謹慎與偽裝對你來說都毫無意義,能力與體力間的差距無法補足。就像你稍不留神就能弄痛我一樣,如果仗助君改變主意,我有什麼辦法能對抗你呢?」
我的這些話好像反而將他的緊張情緒趕跑了,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不是那天承太郎先生給你留下心理陰影了啊?替身使者里雖然有濫用暴力的爛人……呃,沒有說承太郎先生壞話的意思,但你都和我認識多少年了,為什麼還會這麼想我啊。」
仗助君像是警報解除了一樣,緊繃的肩膀塌了下來,有些懊惱地嘀嘀咕咕道,
「好吧,竟然是這回事……也是我前面太粗心了,現在想想,以吉光你敏感的性格,因為替身的存在憂慮過重也是正常的,但我沒想到,你會過激到這種程度。」
「過激嗎?」
仗助君語氣輕鬆坦然地說道:
「想要防備其它使者倒也沒錯,幹嘛要拿我當假想敵啦,怎麼看我都是吉光的夥伴才對啊。」
「……為什麼仗助君就覺得,我不會成為你的敵人呢?」
「哈?」
仗助君茫然地看著我,我從他眼中讀出純粹的不解,
「你好奇怪啊,吉光。」認真的嗎?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嗎?
哪怕這麼了解我,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
他這是在信任我,還是低估我的危害性呢?
我感到些許荒誕,甚至忽然又覺得,也許繼續拖延下去也未嘗不可。
可隨即,我又清醒了——如果又一次猶豫的話,和之前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抬起手,撫過仗助君的臉,指尖滑過的皮膚微微發熱,仗助君垂著眼看我,雙手背在身後,一動不動,像是假裝乖順的大型犬,在默默揣度著我動作的用意。
但我其實沒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突發奇想地想要感受一下。
還是這麼溫暖。
我張開雙手,抱住了他,將腦袋枕在他的心口。
怦怦。
耳邊傳來清晰的心跳聲,我閉上眼睛:
「如果我殺了人呢,仗助君?」
怦怦,怦怦。